第50章 黑月光

第50章 黑月光

林杳當晚收拾好了行李, 打算從沈家搬出去了。

沈郁白的飛機起飛的時候,她大概就坐在舅舅的面包車裏回家了。

那一天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去送他,一早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回家的那條路很是崎岖, 舅舅開的面包車左晃右晃的,颠簸不停。

林杳拉下了車窗,擡眼看了眼天空, 又把眼睛垂了下來。

到家的時候,她在樓下看見了那輛熟悉的摩托車,林杳的腳步無法繼續賣出去了,她停了停,問舅舅:“這車是……?”

舅舅正把她的行李拖下來, 聞言抽空往這邊看了一眼, “嗐”了一聲道:“昨天晚上小白開過來的, 他扔這兒就沒管了。”

他把鑰匙給了林杳, “我昨晚聯系過他,他說給你就行。”

林杳的電話響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是沈郁白打來的,林杳沒立馬接通,對面也不放棄。

她眼睫顫動幾下,滑到接通那端。

“喂。”

“那輛車,你收着吧,聽你舅舅說你以前跟他學過摩托,我開不走, 就留給你吧,別說不要了, 你不要也是丢那兒落灰。”

林杳聽見他那邊有嘈雜的人聲,機場大廳響起提示音,各種聲音交錯,卻只有沈郁白的聲音格外清楚,一字一句都說進她心裏去:

“今天,我等了很久,你沒來送我。”

“飛機開走的時候,我就會忘記你了。”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林杳耷着眼,沒吭聲,對面又自顧自地說:“那,就到這裏了。”

電話挂斷,沒了聲音,林杳慢慢垂下手,舅舅站在旁邊看着她,聽見她的語調平直,沒什麽情緒:“舅舅你先上去吧,我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捏着那把鑰匙,跨上了摩托車,眉眼之間十分冷靜。

冷靜地把車往機場開,最後又停在江上大橋,沒有繼續往前走。

林杳坐在摩托車上,橋下是翻滾着的江水,大風四面八方地刮過來,鑽進人的衣服裏。

她耳邊充斥着浪聲以及車笛聲,擡頭看見飛機從雲彩下面穿過去,漸漸越飛越高,随後消失在高樓大廈上方。

還是夏天,風卻刮得人感覺到了冷意。

那一天林杳在橋上待了好一會兒,吹了半晌的風,臉頰也被刮得疼,脖子上還留有沈郁白的牙印。

林杳的皮膚薄,又是易留疤體質,沈郁白最後咬的那一口一直沒好。

她想起他曾無數次騎車帶她路過這個地方,那時候的風一直很大,她坐在後面,目睹着他後腦的頭發變得越來越淩亂,鼻間嗅到少年身上的淡香。

想這些也沒用了。

林杳把車開了回去,準備着報道的東西。

把警校的通知書和身份證塞在一起的時候,蔣依打了電話過來,問她什麽時候過去。

蔣依很支持她的想法,知道她的目的是上前線工作以後就更支持了,洋洋灑灑地跟她說了很多。

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但更希望林杳能做個偉大的人。

林杳模糊着應了幾句,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了以前的日記本,從金星鑫死後開始寫的,但是到高三就斷掉了。

可能是因為上了高三時間緊張,也可能是在高中有了比寫日記更重要的東西占據了生活,總之林杳已經忘記為什麽放棄寫日記了。

日記本上了鎖,她垂眸沉思一會兒,撥到了1122,初衷是用金友媛的生日設定的,這本日記也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忘記那一天。

但是再看到這串數字的時候,林杳會想起沈郁白。

這是個奇怪的現象,明明她也沒那麽愛他。

打開日記本,翻到最新的一頁,她從筆盒裏拿出那支鋼筆,一筆一劃地寫下:

“沈郁白,雖然很對不起,但我不會為了你停下腳步。我還是我,不會因為沒有你我就不是林杳了,除了你,我還有其它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盛大燦爛的人生也不會因為沒有你就變得破爛了,它還是很美好。”

——“我的人生還沒完,我會忘掉你,我不會停。”

林杳把日記本重新上鎖,扔進了抽屜裏,再也沒拿出來過。

後來還有很多事,白檸跟她考了一個學校,劉靜最後讀了傳媒方向,說想當記者,口吃的問題也在練習中得到了一些改善。

聽說王栩文掏心掏肺發誓說他對劉靜是真心的,白檸就此跟他斷絕了關系。

林杳偶爾會給家裏打幾通電話,關心一下阿婆的身體,後來有一次,她的電話在做練習的時候摔壞了,屏幕四分五裂,拿去店裏修的時候,店員告訴她壞得太徹底了,實在救不回來,林杳只能換個手機。

因為是同一個品牌的,林杳可以恢複雲端存儲,她翻看了一遍相冊,在裏面看見了那次萬茜給沈郁白錄的視頻。

她在宿舍裏戴上耳機,指尖在播放按鍵上停了又停,最後還是摁了下去。

臺下衆人驚呼,萬茜把鏡頭對準他,偶爾會有萬女士的歡呼聲穿插進去。

他渾身是光,聚光燈圍繞在他周圍,少年靜靜撥彈着吉他,白色襯衫被風灌起,擡了眼,準确地找到了鏡頭,然後視線又往旁邊落了落,林杳記得那一次對視,印象深刻。

她在這首歌裏找到了沈郁白的聲音,唱着她寫的歌詞,一遍又一遍。

到了冬天的時候,林杳戴了阿婆織的圍巾,書包裏背的都是禮物,金友媛和聶清玩得好,聶湛和何元芳來金家幫忙包餃子,金母不太會做菜,何元芳在這方面卻是一把好手,滔滔不絕地說着,一邊說一邊颠勺。

她把新年禮物一件件遞出去,吃完飯以後走到陽臺處,看見外面落滿了雪。

幾年前的冬天好像還不怎麽下雪,就算下也不會下這麽大。

林杳已經記不清那是哪一年冬天了,只是下意識地側頭往另一邊看,就好像那一年的冬天,她的陽臺旁邊該有另一處陽臺。

而該站在隔壁陽臺上的那個人,現在正在美國過冬天。

這邊治安不穩定,走在街上很容易被搶劫,沈郁白拎着的電腦包被騎摩托的男人奪走,争搶間掙斷了他手腕上的手串,沈郁白立在原地沒動,任由對方把電腦奪走,他蹲下身子開始撿珠子。

有些珠子磕碎了,沈郁白把17顆珠子都找全,拿去店裏問着還能不能找到同類型的水晶石。

鑒定的那個外國老頭一顆一顆地檢查,到某一顆的時候突然說:

“這顆月光石可真漂亮,這一定是您女朋友給您串的吧。”

沈郁白的眼睛動了動,問着:“為什麽這麽說?”

老板哈哈大笑:“月光石是戀人石啊。”

他的手指蜷了蜷,指甲頂住掌心。

街上的人互道“Happy new year.”車隊的吉姆撈住他的肩膀,熟練地掏進他的口袋裏找糖,卻摸了個空。

他疑惑地問他糖去哪裏了,沈郁白神思恍惚一瞬,記起來那種糖已經停産了,國內也買不到了。

畢竟是雜牌的糖,工業糖精的味道也重,活了一陣子就消失不見了,沈郁白再也買不到那種糖,只剩下之前留下的一張糖紙。

鐘樓那次留下來的,沈郁白一直留着,沒丢,偶爾會把糖紙放在桌子上,就那麽看着,一動也不動。

這一年冬天很冷,藥藥沒有活過去,倉鼠的壽命就只有這麽短。

那年林杳的貓也走丢了一只,新年夜拉開門的時候卻又看見它回來了,金友媛驚呼着,林杳看了一眼,還怔着,沒想到它還能自己走回來。

何元芳看了一眼貓的肚子,驚訝道:“天吶,這貓懷孕啦。”

估計是被外面不知道哪裏的野貓搞大了肚子,還渾身髒兮兮地回來的,毛發都黏在一起。

金友媛蹲下身子,毫無嫌棄地摸了下它的頭,金母扯住她的手說髒,不想讓她碰,小姑娘卻低低道:“它不髒,它只是和我一樣,遇見了很壞的同類。”

沒人再說話,金友媛安靜地與那只貓對視,聶清端來了一些剩飯喂給它。

林杳帶了個紙盒子過來,說:“這是我的貓,明天我帶她去檢查一下,沒問題就繼續領回家了。”

聶清擡頭問:“生了小貓可以給我嗎?”

她笑了下,說可以。

宿舍不能養貓,這些貓也都是大家一起照顧着,林杳在大學的最後一年,身上總是帶傷,她給小臂纏着繃帶,對着鏡子的時候又看見了脖頸上淡淡的牙印。

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是沒消。

林杳早就删除了沈郁白的聯系方式,也逐漸沒有再想起他,“沈郁白”這個名字仿佛已經成為了很久遠的回憶,只是偶爾在手機裏看見他再次奪冠的消息時會怔一下,看見屏幕上他摘下頭盔後的臉,頭發被薄汗黏在臉上,清隽冷淡的眉眼輕輕耷着,熱評第一是“這男人好性感。”

他成了聲名遠揚的賽車手,明明是一樣的狐貍眼,卻變得越來越陌生,電視上的沈郁白沒了那顆痣,應該是點掉了。

林杳關了手機,聽見耳邊經久不絕的雨聲,她側頭望了一眼,手裏的資料變得潮濕,李璨然敲門進來,跟她交接那位光頭嫖.娼犯的事情,然後問出那句:

“诶,對了,你待會兒是不是要去烏合會所?”

——烏合會所。

緣起。

緣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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