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自那之後，兩個人一直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楚見星回家換衣服，想過要不要叫路深年上去坐坐，話還沒出口，就覺得很別扭，幹脆算了，直接給路深年指了去地下停車場的路，讓他在那裏等自己。
他飛速乘電梯回家，一進門直奔卧室，從衣櫃裏翻出來常穿的淺色衛衣。今天是去看老人，楚見星特意選了一身看上去比較乖的。拿衛衣的時候，楚見星的手掠過短袖，貪涼想穿這件，卻不知怎麽想起路深年的眼神。嗯，當時整個人都被他環住了，視線裏只能看到路深年那個眼神，總覺得跟“天氣涼、怕他凍到”，沒有什麽關系。
但楚見星還是沒有穿短袖。他磨磨蹭蹭換衣服的時候，腦海裏還在重播那個眼神。嗯，好熟悉，在哪裏見過呢？
楚見星低頭系馬丁靴的鞋帶時，突然想起來了。是在路深年拍過的一部文藝電影裏見過那個眼神。當時路深年的角色看着自己心愛之人，在舞池裏俯身整理鞋襪，曼妙的曲線勾得旁人直吹口哨，而路深年扮演的角色，就那麽定定地看着。
楚見星記得自己看過有關這段的采訪，提到這個眼神，路深年說，這是占有欲和克制混在一起的眼神。
……感覺哪裏更別扭了。
但有一說一，那場戲拍的真的很有感情張力，有空要再刷兩遍好好琢磨琢磨。
楚見星起身，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還不錯，看上去是讨老人家喜歡的那種可愛小孩。
他看了眼時間，覺得有點晚了，給周自樂去了條消息：老樂，幫我把摩托騎回去，就放到你們排練室，等過幾天你們新歌首唱的時候，我肯定要到場，到時候再取。
周自樂大概鬧了一晚上，這會兒剛睡，理都不理他。
楚見星也不在意，關上門就去地下停車場。他租住的酒店公寓是不少經紀人給自己藝人選租時首選小區，這裏私密性好，又有專業的保潔打理，省心省事。不過全天下的地下停車場都是差不多的樣子，楚見星電梯門開時，一時沒找到路深年在哪，就給他去了個消息。
正無所事事等着楚見星的路深年，看到手機上彈出微信通知。楚見星：你在哪邊？
路深年想着不用他找來了，自己開車去接他更方便，還沒輸入，楚見星又蹦來一條消息：看到啦！
路深年一擡頭，看到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歡快的身影。楚見星換了一身很有少年氣的橘白撞色衛衣，像只活潑的小鹿，從昏暗的鋼鐵森林裏靈動地奔來，落到路深年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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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深年感覺自己聽到了春天的第一聲驚雷，自內心深處隆隆不熄。
楚見星上了車，系好安全帶，跟路深年道：“我不去RE.start了，時間不早了，先去看爺爺吧，我和爺爺商量好了，今天午餐吃他和我都最愛吃的雞湯煨海帶苗，這道菜一涼就容易有腥味，可不能再耽誤了。”
“嗯。”路深年應了一聲。這些日常仿佛能折射光的玻璃碎片，映出無數楚見星的影子，讓路深年看到許多他不曾了解、不曾設想過的樣子。
每一種都很好看。
路上沒有堵車，他們抵擋療養院的時候，時間剛剛好，還有空和爺爺聊聊家常。
楚見星一推開門，看見爺爺坐在陽光正好的露臺上曬着太陽，臉上架着老花鏡，正對着手機裏的視頻笑眯眯。一聽BGM裏摻着的臺詞就知道，是楚見星剛播完的那部仙偶劇。
“爺爺！”楚見星撲上去，捂住屏幕，“這劇不好看，別看了嘛。”
爺爺笑呵呵的，一臉寵溺：“哪裏不好看了？星星最好看了！臺詞裏面怎麽說的？上天入地再也尋不到第二人的絕世美男子！”
楚見星“啧”了一聲。酸的牙疼。
之前的他真的太年輕了，又太受偏愛，對事業這塊已經不能叫不上心，那叫沒有心。所以他什麽劇都接，只要有事做就行。什麽角色他都好奇，想試着玩。
接那部劇的時候，楚見星都沒見過劇本，只知道制片方給他拿來的人設裏有什麽“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瘋批反派”這些很時髦的人設關鍵詞，他就接了。
開拍了飛頁甩了整部劇，直到拍完，楚見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演了個什麽，只覺得很神經病。
播出後他發現，自己就是個神經病。
但錯招打在了正地方，這人設因為過于神經，CUT廣泛應用于各類搞笑視頻。加上楚見星這張臉實在太能打了，給個曝光就瘋狂出圈的水平，于是一部爛劇，反而成就了他“喜劇人”的人設。
坦白說，能被人喜歡，楚見星就很感激。但是吧，他還是不太能夠接受自己的搞笑視頻被爺爺看到，還看得這麽起勁兒。太尴尬了。
楚見星燒得半張臉都是紅的，那邊路深年走了過來，看了眼爺爺的屏幕，點點頭，語氣平淡：“我昨晚上也看到這點來着。”
楚見星：……
影帝在藝術上的追求是不是走歪了？
實在受不了這種尴尬，楚見星一頭埋進爺爺懷裏小貓式耍賴：“啊啊啊沒臉見人了！”
蹭完，他擡起頭，一臉堅毅：“不過我現在空窗期，下一個組不知道在多遠的未來，我可以拍個看自己搞笑視頻的reaction，營業一下。”
堅毅了三秒，楚見星再次一頭紮進爺爺懷裏：“啊啊啊但是真的太尴尬了……我要帶頭套拍……”
爺爺被他逗得直樂，摸着他的背想安撫他，但又笑得說不出話來。
溫暖的陽光落在楚見星背上，他感覺爺爺的手在輕輕撫摸着他。溫柔得像一場他做過很久很久的夢。
上一世，楚見星知道路深年不愛自己，是為了安撫爺爺才與他結婚後，對爺爺有了很深的芥蒂，他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去看爺爺。後來路深年整日不在家，其他人也疏遠了他，楚見星在崩潰邊緣岌岌可危，無人理睬。一次爺爺病危，搶救及時救了回來，就像這一世最開始一樣，爺爺醒來最先呼喚的是偶然在場的楚見星。
被冷遇了許久的楚見星，終于再次感受到了溫暖。自那以後，他幾乎天天來療養院陪着爺爺。而爺爺也是全世界最愛楚見星的人，一直寬慰安撫他，包容他的所有敏感與脆弱，放任他的無理取鬧，在其他人冷暴力楚見星時，始終保護着他。
可惜，上一世楚見星覺悟的太遲了，爺爺的身體很快就支撐不住了。沒多久，楚見星徹底失去了世界上最後一個無條件愛自己的人。後來他深夜酗酒，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爺爺，哭着跟爺爺道歉，說讓爺爺失望了。爺爺始終那樣和藹地笑着，望着他，說，星星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爺爺知道，爺爺一直知道。
楚見星覺得，這一世，就是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好好陪伴爺爺。有了上一世的經歷，他與爺爺沒有任何隔閡，兩個人親密得不像是剛見過一次的陌生人，反倒像親祖孫。
路深年打小性子冷淡，雖然心裏始終把爺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但只行為上總守着規矩和分寸，很少有楚見星這般親昵的行為。他看着爺爺因為開心而充滿精神的樣子，和楚見星靈動的可愛，忽然覺得如果生活一直如此，大抵稱得上“美滿”二字。
正其樂融融間，爺爺忽然想到什麽，說道：“對了，我前兩天看到個視頻，說星星和結婚犯沖。”
楚見星直起身子，尋思，這是哪個和自己一樣重生過的人麽？怎麽說得這麽一針見血。
他耐心地等着爺爺慢慢翻出那個視頻，播放給自己看。哦，原來是他演過的角色。哎，還真是，這麽一盤點，楚見星拍過的劇裏，不管男主男配男N號，總之有結婚劇情的，都沒能順順利利弄完婚禮。每次都在婚禮戲上大搞特搞事情。
原來命運早就給他多次暗示了，奈何他沒讀懂天機啊！楚見星感慨着。
爺爺卻不管這些，拿出一股子“逆天改命”的氣魄：“老頭子這輩子就沒信過邪！所以星星別擔心，這次跟深年的婚禮，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楚見星讪笑：“其實也不……”
“明白了爺爺，我最近把其他事情都暫停了，會專心準備和星星的婚禮。”楚見星話都沒說完，路深年平靜地接過話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