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人與人之間的關聯總是很神奇，在全然陌生時，擦身而過都不會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在逐漸認識後，卻總能頻頻注意到對方。
尹詞發現最近總是能在校園各個角落見到成陽景，當然，是他單方面的見到。
成陽景依舊不會注意到他，他像是一朵生長在昏暗潮濕角落菌菇，偷偷望着行走在陽光下，不需要遮陽傘的大樹。
今天下午尹詞有一節西方哲學的課程，上完出來天邊已經染上紅霞，大片金紅瞧上去像是熱烈的大火，将雲朵燒了起來。
往常尹詞是不會注意到這樣的自然景色的，只是南大的球場在那個方向。
尹詞注意到在正在球場上撩起衣服擦汗的成陽景，以及對方背後那大片赤紅的雲霞。
光線不是很明朗，男生的身形以及快融為剪影，但尹詞還是一眼認出了成陽景。
他擦汗的時間不長，轉身又結果隊友傳來的球，小腿蹬地一躍，籃球投入球框，場上傳來一片歡呼。
尹詞磨了磨指腹，有點手癢，但他今天沒帶相機，好可惜。
正在遺憾時，身邊走過兩個女生，正在交流籃球上的人“诶诶，看，那是不是成學長？”
“真的是诶！手機手機，快，拿出來拍張照！”
手機...對哦，手機，尹詞像是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這種電子科技産品，從包裏摸出來，不太熟練地打開了相機。
可惜的是，手機始終是比不上相機，勉強調好參數，對着場上正在運球的男生拍了一張，尹詞想他是不是該去換一部像素好一些的手機，畢竟每天帶着相機也不方便。
這部手機是他從高中用到現在的，尹詞物欲不高，也不愛記錄生活，常常發呆都能發一天，沒什麽好記錄的，也沒什麽人聯系他，手機一直也沒壞，就沒想過換一個新的。
到現在，他的手機還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尹詞想應該是得換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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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今天有點累了，改天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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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詞一直在球場看到成陽景他們散場才回宿舍，剛回去便聽見舍友在讨論換寝室的事情。
見到尹詞回來，其中一位舍友問“尹詞，你下學期還住宿嗎？”
“對啊，我們要換宿舍了，要搬去新的宿舍樓，舍友可能也要換。”
尹詞不假思索地說“要住。”大不了就是找宋旻再去說說話，至于舍友他不會麻煩別人，所以也礙不了什麽事，只要對方像現在的舍友一樣比較好相處就行。
幾個舍友見他态度堅決，也沒多問，他們的關系沒有熟絡到可以交心談天。
現在已經是大二上學期期中了，這件事等暑假再跟宋旻商量都心。
尹詞也就暫時沒放在心上，今天他是真的有些累，接下來的幾天可能都要下雨，他渾身都有些乏困無力，平時沒知覺的小腿現在也隐隐不對起來。
自從車禍後，尹詞的身體就對天氣變化格外敏感，一變天身上就各種不舒服。
不過尹詞沒太在意，就是渾渾噩噩幾天，眨眼就過去了，也沒有人提醒他注意。
自從15歲車禍後，尹詞就對時間流逝沒什麽太大感觸，常常一天昏昏沉沉就過去了。
他不覺得這樣的日子無聊，只是得過且過，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一點也不想有改變。
收拾完自己，躺上床後，尹詞手機上收到一條信息，是康佑發來的。
說是這個周末攝影社有聚餐，尹詞本來不太想去的，想好好休息休息，但瞧見康佑說聚餐對象是學校游泳專業的學生，便有些心癢，答應了下來。
康佑說是對方主動邀請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感謝這次的宣傳拍攝，想着他們也辛苦了一天，剛好一起吃頓飯，大家都認識認識。
這些尹詞都不是很關心，他只是很想見見成陽景...的身體。
尹詞其實對成陽景這個人不是很關心，他只是迷戀對方身上的肌肉線條，曼妙、柔韌，生機勃勃，每次一瞧見成陽景那身肌肉，就能感受到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那是現如今的尹詞格外欠缺的東西，他找不回來，但不耽誤他欣賞。
就像一個癡迷研究植物細胞的植物學家，尹詞也一樣，對成陽景的肌肉抱着專業鑒賞的态度。
不過這些，成陽景本人是不知道的，他想不到自己一語成谶，真言中了尹詞是個“小變态”，還變态到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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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在周末，果然如尹詞感知的那樣，下了一整天的雨。
尹詞不舒服極了，總覺得像泡在濕濕冷冷的河裏，渾身都酸痛難耐。
但他還是沒有鴿掉聚會，如約而至了，他們約定在校門口集合。
尹詞換了身衣服，穿了件長外套，毛絨針織的，他畏冷，一到陰雨天就要穿得比別人厚實一些。
轉動輪椅到了校門口，康佑和許飄飄一見到他，都很驚訝“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已經到了的成陽景聞聲側過視線一瞧，還真是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小學弟，對方臉色确實很差，加上那溫吞吞的氣質，又坐在輪椅上，特別像下一刻就要仙逝了。
為什麽是仙逝？大概是尹詞那張臉長得很漂亮，精致得像櫥窗裏的人偶，脆弱，又不堪一擊，有種孱弱、病态的美。
康佑皺眉上前探了下尹詞的額頭，大概是察覺沒發燒，眉頭又稍微松了一點，“你不舒服，要不還是回去吧？”
尹詞卻淡然地搖頭，只說“沒事。”
康佑很少見尹詞這麽堅持要去聚會，平時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叫不動尹詞的，明明年紀輕輕，卻像是行将木就的老人，對什麽事情都不大感興趣，龜縮在角落就能待上一天。
見尹詞堅持，康佑也就沒再勸，但明顯對尹詞多了些照顧。
成陽景視線從康佑幫忙推着輪椅的手上收回，內心腹诽，就這還沒事兒，感覺尹詞再在外面待一會兒，都能被風吹散了。
成陽景從來沒見過這麽脆弱的人，下意識就要離尹詞遠一點。
偏偏對方又需要他幫忙，他們要打車去吃飯的店，人多，安排的車也多。
在看着尹詞那雙細弱的手環上康佑的脖頸時，成陽景不知為何，眼皮一跳，沒經大腦思考，便走過去說“我來吧。”
康佑雖然是個健康成年男子，但确實也偏瘦弱，饒是尹詞比他還瘦，要想把尹詞弄上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成陽景主動提出幫忙，康佑自然樂意，但他還是幫尹詞解釋道“小詞平時不用人幫忙的，只是今天有點不舒服。”
成陽景本來想順嘴說“不舒服就別出來”卻一低頭就對上尹詞那雙淡然的眼睛，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敷衍的點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
便俯下身将尹詞抱起來，随即有些疑惑地看了康佑一眼，康佑被那一眼看得有點憤恨。
成陽景眼睛裏清清楚楚寫着，這麽輕，你都抱不起來？
康佑壓下火氣，暗自安慰自己，人跟人不一樣，人跟人不能比，這才沒有非要在成陽景面前逞能。
成陽景輕輕松松把尹詞抱進車裏，又繞到後面将尹詞的輪椅折疊起來放進了後備箱。
考慮到待會下車，可能還得他來幫忙，幹脆對康佑建議“我跟他一輛車算了，待會下車方便。”
“行。”康佑爽快答應。
成陽景上車後才發現尹詞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像是個等待被安排好指令的小人偶，一點兒也不擔心旁人會嫌他麻煩将他丢掉。
普通人會有的正常情緒和擔憂，尹詞好像都沒有。
驀地，成陽景又想起剛才這人環在他脖頸上的手，和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一樣，尹詞的溫度也是很低的，這樣的天，手涼得凍人。
也難怪要穿這麽厚實了，成陽景心想，尹詞真像個瓷娃娃，磕不得也碰不得。
但尹詞本人看上去又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磕磕碰碰，他不在乎周圍人，也不在乎自己。
好奇怪的人，成陽景沒發現，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他不知不覺琢磨了尹詞一路。
等到再次下車才恍然回神，自己一路都想了些什麽。
成陽景暗自懊惱，卻還是得幫忙把尹詞抱下車，他先繞去車後備箱拿出輪椅，才把尹詞從車裏抱出來。
出車門時手掌還擋在尹詞的頭頂，以免對方被磕碰到。
等到把尹詞放上輪椅，成陽景才大松一口氣，總算把這個麻煩解決完了。
成陽景決定接下來的行程都離尹詞遠一些，卻突然聽見尹詞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成陽景頓了一下，臉上緩緩出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尹詞看見成陽景轉身對他揶揄“喲，原來你會說謝謝啊？小學弟。”
揶揄過後，成陽景以為尹詞臉上會出現羞愧或者不好意思的神情。
讓他失望的是，尹詞臉上還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等成陽景說完話就轉動輪椅走了。
一點也不在乎成陽景對他的态度是好還是壞，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讨人喜歡。
成陽景呆立在原地站了會兒，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想，這個小學弟腦子真的有點毛病。
還是離遠些好，成陽景下意識覺得尹詞真的是個大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