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吃飯的地方距離南大不是特別遠,打車十多二十分鐘就到了。
是附近一家名氣特別旺的火鍋店,這地方是游泳隊的成員定的,他們不知道還有尹詞這樣的特殊情況存在,本來定下的位置是靠中間,來往過路的人有些多。
走在最後的成陽景懶懶散散的,看了不太方便的尹詞一眼,輕聲“啧”了一下。
拽了下隊友毛昱的衣袖,“去找老板換個位置。”
說着,擡了下下巴,示意毛昱往尹詞那邊看,毛昱順着他暗示的方向望過去,瞧見正被康佑推着躲躲讓讓坐在輪椅上的人,一拍腦門,懊惱自己考慮不周,連忙去找老板換位置去了。
成陽景遠遠站在一邊看着,雲淡風輕得好似不是他最先發現,也不是他提醒人換的位置似的。
他只是看着尹詞,心中再次生出疑惑,從小學游泳長大,接觸過不少體育界的人,也見過很多因各種原因受傷導致殘疾再也無法回到賽道的人。
這些人要麽每天渾渾噩噩、郁郁寡歡,要麽振作堅強,不向命運低頭。
卻沒一個跟尹詞一樣,整個人飄飄散散的,像沙丘裏握不住的沙,若沒有外面這具好看的軀殼禁锢着,随便來一陣風,就會被吹散。
尹詞這會兒被康佑推着,輪椅碰碰椅子又磕磕桌子,連其他桌的客人都躲躲讓讓,事情中心的尹詞臉上卻毫無波瀾,沒有羞愧或是倔強,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無所謂自己被怎樣對待。
只是嘴上還是會機械地說着“謝謝”,宛如沒有感情的冰冷人工智能。
成陽景心裏腹诽,看來小學弟真的記仇,只有對他才這麽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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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昱的動作很快,去前臺解釋過後對方就連忙找人給他們換位置。
最後位置定在靠窗的角落,尹詞坐在最裏面,不會被誰碰到,也不會礙着誰,只是坐在他身邊的人得幫忙照顧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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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聚會,成陽景一邊都是等別人先選位置,自己坐最後的空位。
好死不死,這次的空位剛好留在尹詞的右手邊,他的左手邊已經坐着康佑了,許飄飄和她的親親小姐妹坐在一起。
成陽景再次輕微地“啧”了一聲,心底吐槽,麻煩。
按着脖頸活動了一下,成陽景還是長腿一跨,坐進了那個位置。
坐下後似乎覺得有些熱,或是不太方便,成陽景把外面的薄牛仔外套脫掉了,裏面只穿了一件純黑貼身背心。
今天是陰雨天,大家都或多或少加了衣服,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尹詞裹得厚實。
成陽景看了下,對方針織外套裏面,也是件長袖,兩件衣服的袖子交疊,露出一道白邊,衣服都有些大,将尹詞細白的手遮了一大半,只露出半截指尖,指尖泛着點微紅。
視線在觸及那點微紅時,成陽景不動聲色将視線收了回來,再次腹诽,這家夥看着比女孩子還脆弱,連學舞蹈的許飄飄都沒有像尹詞一樣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
而且成陽景知道學舞蹈的人力氣其實挺大的,因為各種舞蹈訓練加體能訓練,只有在舞臺上他們才是輕盈飄逸的,像一片羽毛。
除此之外,成陽景還發現,一直冷冷淡淡的尹詞在他脫了外套後,視線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視線帶着點灼人的熱燙,可再次看向對方,尹詞已經收回視線,又恢複成冷漠淡然的模樣,如同極地裏萬年不動的冰山。
連面前熱騰騰的辣火鍋都沒辦法把尹詞融化。
讓成陽景松一口氣的是,尹詞似乎不太需要他照顧,旁邊的康佑殷勤得很,一直在給尹詞夾菜,倒飲料,問尹詞吃什麽不吃什麽。
活像尹詞雇的私人保姆,但很快,成陽景就發現康佑不只是對尹詞一人這樣。
桌上的人幾乎都被他照顧完了,包括成陽景,典型的男媽媽屬性。
成陽景不太習慣跟這樣的相處,尹詞卻不,他對康佑的照顧接受得很自然,絲毫不覺得對方熱情過頭,或是接受太多好處而愧疚。
幾乎康佑給尹詞夾什麽,尹詞就吃什麽,真的很像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成陽景突然覺得有些好玩兒,惡劣的小心思自心底升起,他夾了一塊紅彤彤的辣椒丢到尹詞碗裏,像看對方是不是也會神色無常地吃下去。
沒成想收獲了尹詞一個看傻子的眼神,那冷淡的眼神第一次染上疑惑。
尹詞好似覺得大聲說話也是費力氣的事情,可這裏人又多,大家聊得熱火朝天,若是不大點聲,根本聽不見。
所以他湊到了成陽景的耳邊,輕飄飄地吐出一句“我是腿殘了,不是腦子殘了。”
成陽景頓了一下,平時高速運轉的大腦卡殼一下才明白過來尹詞的意思,但他沒覺得不好意思,臉上綻開了一個略帶痞氣的笑,嘴唇咧得像月牙,卻不清冷柔和,而是尖尖的像一把鐮刀的月牙,泛着冷冽的刀光,染着點邪性。
他的頭發也是長長的,還有些微卷,上層蓬松而下,收在脖頸兩側。
像一只高傲的長相帥氣的雪納瑞,不是小老頭的那種,尹詞在心底補充。
片刻,尹詞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成陽景的體型更像杜賓,可尹詞實在想不出雪納瑞的臉和杜賓的身體組合在一起是什麽樣子。
不知道尹詞在想什麽的成陽景,只瞧見尹詞的視線将他從頭打量了一遍後變得有些古怪,那道視線最後在他飽脹的胸口上停留了一瞬,才收回去。
成陽景今天第三次“啧”了一聲,這次是藏在心底的。
他想,尹詞看他的眼神好不清白,不會真的是個小變态吧,他對尹詞這樣的瓷娃娃可不感興趣。
更何況尹詞還是個男生,成陽景被自己的腦補吓出一身冷汗,身體不由自主離尹詞遠了些。
尹詞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捏着筷子的手頓了一秒,又神色如常地夾起康佑剛放進他碗裏的毛肚,喂進嘴裏,好似什麽都沒發現。
看着康佑給尹詞夾得多,但尹詞只吃了十分鐘就挺筷了,像剛才湊到成陽景耳邊一樣,又湊到康佑耳邊小聲說“我吃飽了,不用夾了。”
康佑看了一眼尹詞碗裏還剩的一小半肉和菜點點頭沒再繼續夾,自己吃了起來。
認識這麽久了,他知道尹詞的習慣,吃得很少,并且尹詞似乎對肉和蔬菜的攝入比例有自己的一套遵循規則,只要他自己覺得吃夠了,別人再怎麽勸也不會多吃一口。
但康佑真的很懷疑這樣尹詞的身體真的受得了嗎?
尹詞看上去是真的很孱弱,可看似對什麽都很冷淡的尹詞在這飲食方面總是很固執。
平日裏像這樣的火鍋聚餐,尹詞也是不會來的,即便來了也不會吃太多。
這次照舊是這樣,康佑也就沒再勉強他,只是越來越好奇尹詞以前究竟經歷過什麽。
尹詞這人好像天然有一道屏障,即使和他走得再近,也會讓人覺得始終隔着一層膜。
尹詞龜縮在後面,不讓人進去,自己也不會出來,那好像是他最後的安全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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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十點多,他們沒喝酒,卻聊得很嗨,游泳隊規定嚴格,他們今天來吃火鍋已經是破例,要是讓教練知道他們還喝酒,那接下來的日子都別想好過了。
一群人聊得正酣,卻早就過了尹詞平日裏的睡覺時間。
這會兒尹詞聽着桌上人的聊天,哪怕再大聲都如同催眠曲,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細碎的淚花溢出眼角。
康佑作為攝影社的社長不好先走,許飄飄又早就和小姐妹出去逛街了。
尹詞有些疑惑他們怎麽都這麽有精力,自己只能撐着下巴繼續等。
一旁的成陽景扭頭便瞧見尹詞手撐在桌沿,臉頰上沒多少的肉被擠得嘟起來,眼皮很艱難地才撐開一條縫兒,并且在兩三秒後又再次合上,上了強力膠似的,分也分不開。
可是即便困成這樣,尹詞也沒開口問能不能先回去,也沒找人幫忙。
成陽景忽然想起舞蹈學院背後,尹詞也是這樣閑散地等着人來解救他,自己卻不做任何努力。
成陽景覺得有些好笑,是真的好笑,這個世界大家都忙忙碌碌,只顧得上自己的事情,哪有這麽多人有閑心,去關注毫不努力、随波逐流的尹詞呢?
除了好笑,成陽景還有些厭煩,覺得尹詞這樣浪費生命和時間,簡直是讓那些還在努力,還在跟命運作鬥争的人成了個笑話。
成陽景看不起尹詞,并不屑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他更喜歡充滿朝氣、蓬勃向上的生命。
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繞過尹詞,拍了下康佑的肩背。
正在熱烈聊天的康佑被打斷,側過頭來看他,見成陽景指了下尹詞,又指了下學校的方向,他才突然反應過來。
連忙叫醒正在打盹的尹詞,“我都忘記時間了,要不今天就到這吧,小詞都快睡着了。”
尹詞迷蒙地睜開眼,便聽見這話,他也沒覺得擾了大家的興致而愧疚,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只是因為困倦,顯得有點蔫蔫的。
大家雖然心底有些腹诽,面上還是都理解,紛紛起身打算回學校。
南大雖然對進出人員管得嚴,但周末不查寝這一點還是給了學生一定的自由。
若不是為了尹詞,他們都能再轉一場,去酒吧或者KTV玩玩再回去,周末常常有學生大半夜在樓下叫阿姨開門,大家都習慣了。
出了火鍋店,還真有人提議,康佑看着尹詞有些為難,尹詞拍拍他的手,漫不經心打了個哈欠“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去玩吧。”
“對啊,一個大男人,又不怕走夜路!又不是小姑娘。”旁邊一個游泳隊的隊員有點不滿,開始陰陽怪氣地諷刺。
他早就看不慣尹詞這幅樣子,好像誰家養出來的矜貴少爺,處處都要人照顧。
模樣看着是可憐,可說白了就是個消磨別人耐心的廢物。
康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猶豫地看了一眼尹詞,一旁的成陽景看不下去,發出了今天的第四次“啧”,徑直上前接過尹詞的輪椅,說“我送他,正好我也不玩了。”
說着輕飄飄看了毛昱一眼,毛昱接收到信號,立刻明白成陽景的意思,幫忙解釋“哦對,景哥過幾天還有比賽,別玩太晚了,被教練知道要挨批,我們去就行。”
游泳隊的人都知道成陽景大小比賽不斷,也不敢耽誤他,紛紛和倆人道別。
成陽景朝他們點了下下巴,推着再次快要昏睡過去的尹詞往學校走,心底又不耐煩地道出了今天地五次“啧”。
作者有話說:
景哥:他看我的眼神不清白
小詞:唔...雪納瑞和杜賓組合究竟是什麽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