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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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詞沒想到自己的腸胃脆弱到這個地步,更讓他感到煩躁的是,這樣的報複不光是折騰他自己,還折騰身邊人。
除了回去休息的成家爺孫,宋旻和爺爺奶奶都守了他整整一個晚上。
這樣的關心和在乎沒讓尹詞感動,只讓他深深惶恐,抗拒得想要逃跑。
因此,在尹頌芝沉着臉找來時,尹詞悄悄松了口氣,他也該回去了,湖光別墅才是他該待的地方。
雅林別院的光色太好,像童話裏才會有的溫馨家園,而這樣的家顯然不是屬于他尹詞的。
他得和尹頌芝一起回去,兩人在深沉的海裏掙紮着換氣呼吸,依次将對方踩在腳下做浮板,最終誰也無法獲救,共同腐爛沉入海底。
這是尹詞給自己和尹頌芝設定的結局,他們之間的拉扯,就別牽連到旁人了。
可宋旻顯然不這樣認為,他拼命想把兒子拽到岸上,“你來幹什麽?你怎麽知道小詞在醫院?”
面對宋旻的質問,尹頌芝臉上毫無波瀾,平靜得宛如沉默的雕像。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宋旻一眼,朱唇輕起,帶着理所當然的意味“來接我兒子回家,尹詞是我兒子,我為什麽不能知道他的動向?”
尹頌芝輕飄飄一句話,卻讓病房裏除尹詞意外的人都愣住了,顯然這個瘋女人從很早開始就一直監視着尹詞的行蹤,無論對方去哪裏,發生了什麽,都在尹頌芝的掌控中。
這樣強烈的控制欲,讓宋旻和兩位長輩都感到窒息。
不敢相信在沒有半點隐私的狀态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尹詞是怎麽度過這漫長又晦暗的時光。
“小詞不會再跟你回去。”宋旻強硬發話。
尹頌芝那張冰雕般的臉上卻浮現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你說了不算,這要問尹詞的意願,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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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尹詞第一次在尹頌芝嘴裏聽見尊重他意願的話,頂着幾人的注視,尹詞面容上只餘一片死寂的淡漠,和秋末的枯葉一樣,泛黃,破碎。
“該回去了。”
他沒說想或是願意,只是說“應該”,應該回去的,這裏不屬于他。
能享受一場童話般的疼愛和關照已經足夠了,這是他活了這麽久,為數不多覺得應該珍惜的經歷。
在尹詞表完态後,病房裏的氣氛完全沉寂,沒有任何一個人率先開口。
等到尹詞挂完水,取了針,坐上輪椅要跟着尹頌芝走時,宋旻才追上來蹲下身告訴他“不開心就再給我打電話,雅林別院的房間永遠都給你留着。”
尹詞唇線抿直,沉默着沒有應答,他無法答應亦無法拒絕。
宋旻眼裏的東西太複雜,擔憂、失落、焦急...尹詞不敢與他對視,只能快些轉身離開。
讓他有點可惜的是,沒辦法繼續和成陽景相處了。
但他總是在成陽景身上感受到對方對他的嫌棄,想來,也不是很樂意和他相處。
正好如成陽景的意了,總歸他的性格不讨喜,成陽景不喜歡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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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一家折騰到大中午才回家,撞上成家爺孫在院子裏曬太陽。
見出去時四個人,回來卻少了一個,成明淮詫異上前詢問“诶,老宋,您家乖孫呢?”
“這麽嚴重呢?要住院啊?”
被問到的宋銘章幽幽嘆了聲氣,搖搖頭回答“小事兒,沒那麽嚴重,孩子被他媽媽接走了。”
成明淮多少知道一點老宋家的前兒媳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聞言表情凝滞一瞬,好半晌才回到“哦...這樣啊...”
許是覺得氣氛太沉重,成明淮開玩笑道“還以為老頭子做菜給您家乖孫吃壞了呢!”
宋銘章也不好跟老鄰居說太多家事兒,知道對方也是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連忙笑着回道“哪能呢,等小詞下次來,還去您家吃飯,多吃幾次啊,他那腸胃就适應咯!”
成陽景仰躺在折疊長椅上,看似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對兩個老人的對話毫不關心,實際耳朵都快跟聽見“出去玩”指令的大狗一樣豎起來。
正腹诽着這小學弟看來很難養熟啊,耳邊忽聞宋旻叫他的名字,“小景?”
成陽景立刻從椅子上坐起來,應了宋旻一聲,又見宋旻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囑托“小景啊,你在學校和小詞一個宿舍,麻煩你平時幫叔叔多照看些,可好?”
還不等成陽景回應,成明淮就先一口答應下來,“宋旻,這說的哪的客套話,小景自然會多照顧小詞的,放心吧,啊!”
成陽景本是想拒絕的,他平日裏不常在宿舍,也不太想和尹詞這樣的人打交道。
可老爺子已經替他答應,宋旻又殷切地望着他,成陽景抿唇幾秒,還是換上了笑,“您放心吧,叔兒。”
宋旻見他答應連忙道謝,殊不知成陽景心底隐隐煩悶,尹詞這個小包袱怎麽跟黏上他似的,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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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被吐槽的尹詞跟着尹頌芝回到湖光別墅,母子倆沒有過多的交流。
他們每次相處都是靜默的,就像在演繹一部默片電影,因為沒有聲音,更顯氣氛沉悶壓抑。
回到湖光別墅的兩人就如同各自歸為的齒輪零件,各做各的事情。
尹頌芝沒有再提特殊學校的事情,但尹詞知道對方一定沒有放棄,在心底留了個心眼兒。
好在接下來的假期都相安無事,尹詞規矩地遵守尹頌芝的規定,尹頌芝也沒挑出錯處。
在收假的前三天,成陽景終于更新視頻,恰好那天尹頌芝要跟着手下藝人出席活動,不在家,尹詞就着芭蕾舞劇當背景音,把成陽景的視頻點開。
但只看了前面一兩分鐘,尹詞眼裏微動的亮光就黯淡下來,成陽景沒用他拍的素材。
為什麽呢?尹詞想不明白,是他拍得不好?還是因為嫌棄他?
可要是嫌棄他,又為什麽讓他幫忙拍素材?
尹詞覺得胸口悶悶的,和曾經任何一種感受都不一樣,他有點生氣,躺倒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片刻,尹詞發現自己竟因為成陽景産生了巨大的情緒浮動時,又立刻清醒過來。
他這麽生氣做什麽呢?對方本來也沒說過一定會用他拍的素材,更何況...他不應該産生如此劇烈的情緒感知。
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人保持一貫的冷漠态度,在他離開時才能盡量心态平和。
尹詞胸口起伏逐漸平緩,他沒再拿起手機,而是讓自己專注在芭蕾舞劇上。
這才是他該看的,該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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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陽景并沒有應宋旻的期望,對尹詞多加照顧。
他真的很忙,還沒收假就要去外地參加比賽,等到比賽結束再回來,時間已經邁過了整個十月,半個學期都結束了。
剩下半個學期沒有比賽,成陽景需要在學校完成畢業論文和剩餘課程,他還要準備保研申請,接下來的時間大概率都是待在學校。
踏進寝室看見尹詞那個小帳篷時,才忽然憶起宋旻拜托他的事情。
進門的動作停頓片刻,鋒利的眉皺起,成陽景很想轉頭離開。
但他都答應宋旻了,老爺子跟宋家關系不錯,他是無所謂,卻沒辦法讓老爺子不好做。
想到這點,成陽景無奈在心底落下一道嘆息,好在寝室裏不光是他一個人面對尹詞,缪子輝和彭原和他都學體育,後面的時間安排都差不多,都要在寝室裏住上半學期。
不過成陽景還是決定等學期末保研申請下來,大四最後一學期就搬到外面去住。
南大附近有套房子是在他名下的,但成陽景仍舊覺得遠,來回折騰麻煩,他真的是個挺怕麻煩的人,就幹脆選擇住在寝室。
他回來得早,寝室裏還沒有其他人,尹詞也不在,小帳篷的拉鏈都開着,估計是上課去了。
成陽景放下包就無事可做,垂着眼眸看着那頂小帳篷,開始思考,他明明是要遠離尹詞的,卻把自己朝對方推得更近了,奇怪。
還沒等成陽景琢磨出個結果,尹詞坐着輪椅回來了,有時成陽景真的覺得那個輪椅不過是尹詞圖方便的交通工具,在網上也總刷到現在的大學生“買車不如買電動輪椅”的說法。
主要還是因為對方太過雲淡風輕,半點小腿癱瘓帶來的影響都無。
進來見到他的尹詞頓了一下,不是很明顯,還是被成陽景捕捉到了。
只是這停頓之後,對方視他如空氣一般,招呼也不打,眼神也不投注在他身上。
雅林別院的相遇好似從沒發生,尹詞對待他的态度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淡漠。
和對待身邊任何事物、任何人同樣的态度,淡漠。
瞧上去完全不需要他關照的尹詞,本該是成陽景期待見到的,卻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些不舒服,好像喉嚨被小魚刺卡住,下不去也上不來。
看着自顧自做事情的尹詞,成陽景沉思了許久,心道,算了,反正他也不樂意管。
尹詞愛怎樣怎樣,又不關他的事兒。
成陽景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找找女朋友了,總把關注力放在尹詞身上算怎麽回事兒?
好像聽到他心思似的,手機上正巧收到消息,是還沒回寝室的缪子輝發來的。
說是晚上有個聚會,體育學院和舞蹈學院一起辦的,問成陽景去不去。
成陽景是典型的外向型人格,他從來都很喜歡參加活動,社交,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當然不包括尹詞。
給缪子輝回複要去,對面給他回了一個大大的“OK”表情。
成陽景收起手機,看了一眼頭也不擡的尹詞,好像是有什麽專業課作業,一直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
也就沒和人打招呼,帶上手機和學生證走了。
他沒瞧見,在他出寝室後,尹詞轉過頭看着門口許久,直到脖子開始發酸,才将腦袋轉回去。
在驀地見到成陽景的那一刻,他的心髒奇怪地劇烈跳動起來,到對方離開才逐漸平息。
尹詞愣愣地伸手觸了下左胸口,摸到刀口愈合後留下的疤,像燙到一樣收了回來。
太不正常了,尹詞對自己說,明明決定要冷處理的,卻還是忍不住被吸引。
尹詞默默思考究竟是哪裏讓自己變得怪異,想了半天還是只能歸結到成陽景那身形狀飽滿、線條流暢的肌肉上。
人是視覺動物,被美好事物吸引也不是他的錯。
尹詞想,只要他不表現出來就行,悄悄的,私底下關注成陽景就好。
就像在雅林別院遇見之前,他一直所做的那樣,他做得很好,不會被發現。
作者有話說:
景狗:我才不關心(豎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