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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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成陽景把所有魚都處理好，拿進屋給爺爺成明淮。
再一走出來，發現尹詞像一只困倦的貓兒，待在小涼棚下面都快睡着了。
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本該是吃飯時間了，不過每次來雅林別院，午飯時間都會推到一兩點，成陽景早就習慣了，卻不知尹詞适不适應。
狀似不經意地走到困貓兒身旁，伸手點了下尹詞的肩膀，“餓了沒？”
尹詞正犯困，陽光穿透涼棚灑下斑斑駁駁的光，曬得他很舒服，被人打擾，猛然驚醒，睜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成陽景，“什麽？”
眼睛裏漫着水汽，長而卷翹的睫毛輕顫兩下，眼尾染着紅，這樣的尹詞比平時多了分媚意。
只不過片刻，待那雙眼清明起來，又變回平日裏的淡漠。
“我問你餓了沒？”成陽景視線從尹詞臉上收回，望了下頭頂刺眼高挂的太陽。
尹詞沒出聲，只是淡淡搖頭，剛才的幾口西瓜還在肚子裏沒消化，沒那麽快餓。
看着眼前身形流暢健壯的人，尹詞突然發問“你不是要去旅游嗎？”
成陽景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去的地方天氣不好，路上有幾處發生泥石流，路斷了，去不了了。”
聽見成陽景的解釋，尹詞本想問那視頻怎麽辦，忽然想起自己是偷偷關注對方的。
問了就不打自招，繼而抿下唇，不吭聲了。
空氣裏漂浮的塵埃都随着兩人間的沉默安靜下來，耳邊只餘隐隐從屋子裏傳出來的交談聲，和周邊蟲鳴。
成陽景從小都是衆星捧月，走到哪裏都沒經歷過想現在這樣的沉靜尴尬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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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或許只有他一個人尴尬，尹詞并不覺得，那人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樹上的蠕動的桑蠶上，蠶蟲白白胖胖，正在枝葉上努力攀爬。
成陽景不禁腹诽，就連着小小一只桑蠶看上去都比尹詞更努力生活。
偶過一陣風，将尹詞單薄的衣衫吹得鼓起，成陽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高過于優越。
他站着，視線下垂，輕而易舉就瞧見寬大松散的領口下面，尹詞左胸口上貼着的紗布，更瞧見兩點瑩白上的殷紅，成陽景想起汁水飽滿晶瑩透亮的櫻桃，牙齒咬開果肉，爆在嘴裏的是酸甜滋味...
日頭好像更曬了，無端有些燥熱，成陽景輕咳一聲，換了個站姿，将跑馬的思緒拉回。
看着尹詞問“你...不是攝影社的嗎？幫我拍幾段素材。”
成陽景想着，好歹是遇上了，總不能讓這偶遇顯得毫無用處，正好物盡其用一把。
反正尹詞看起來無所事事，成陽景想着幹脆給他找點事兒做。
本來是要拍旅游vlog的，但現在去不了了，他幹脆來了趟爺爺家，雅林別院風景秀麗，歲月靜好，也可以拍視頻混個更新。
成陽景的語氣是平鋪直敘的，沒有半點帶着請求意味的疑問，尹詞連拒絕的說不出口，就被人塞了個手機在手裏。
看着手裏的水果型號手機，尹詞忽然想起之前還琢磨着換手機來着...在和成陽景搬到同一宿舍後，就忘記了，畢竟天天見，對偷拍的像素要求也就沒那麽高了，相機永遠無法完美還原肉眼見到的美好事物。
尹詞還細微地發現這款不是成陽景平時用的那款，明明他沒有疑問出聲，對方卻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解釋道“這款拍視頻好看，專門用來錄素材的。”
尹詞本想問為什麽不買相機，成陽景看上去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卻又感覺他們的接觸過多了，謹慎地藏下好奇，按照成陽景說的分鏡開始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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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下廚的是成明淮，他速度快，手藝好，又有尹詞的爺爺奶奶打下手。
外面兩個孩子并沒拍攝多久，就被叫進屋裏吃飯。
進屋前，成陽景從尹詞手裏接過手機，發現那張潤白的臉大概是深受太陽喜歡，被這狂熱的來自陽光的愛戀惹上了一層紅。
這紅好像讓小仙人一樣的尹詞落了地，不再讓成陽景覺得對方随時就要回到天上去。
成陽景不禁拿兩人的膚色比較起來，他也白，但多少還是帶着亞洲人的種族特色，自然偏白皙的膚色。
尹詞卻并非如此，像上了釉的白瓷，一點裂紋和瑕疵都不帶，光是看尹詞那張臉和白皙的皮膚，總能讓人忽略他的雙腿已不能行走的事實。
看着那兩道紅，成陽景什麽也沒說，進屋後去廚房搗鼓了一陣，端出一壺鮮榨的西瓜汁來，給桌上每人都倒了一杯。
尹詞确實被曬得幹渴，捧着杯子，不一會兒紅色帶沙的汁液就下肚一半。
尹詞再次感到一衆從尹頌芝手中脫離的肆意，好像他的人生中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這人，但這是不現實的。
這天中午是全魚宴，但尹詞沒吃出一點魚腥味兒，成明淮的廚藝毫無疑問是好的，有好幾道爽口的辣菜，尹詞吃得鼻尖浸出細密的汗珠。
這次他毫無忌口，像是為了報複尹頌芝想送他去特殊學院，而摧毀她所塑造是完美作品一般。
尹詞吃得很暢快，無論是加了冰的鮮榨西瓜汁，還是麻辣酸菜魚，亦或者顆粒晶瑩飽滿的大米飯。
但...在報複尹頌芝的同時，尹詞自己也吃到了苦頭。
當天晚上，尹詞腸胃絞痛，在那間窗明幾淨的卧房大床上疼得打滾，整張臉都浸在了濕汗裏，上吐下瀉，偏小腿沒有知覺跑來跑去麻煩，兩次過後幹脆待在衛生間裏。
即使這樣難受，尹詞也偏偏倔強地忍着不說，若不是晚回家的宋旻悄悄到房間來看看兒子，還不知道情況會拖得多嚴重。
隔壁的洋樓整棟亮起燈，一家人着急忙慌出門，沒顧上放小動靜，旁邊樓裏的成明淮和成陽景被吵醒，連忙跟着出來看這是怎麽了。
在成陽景的視線觸及夜色下被宋旻抱在懷裏，面色蒼白，手臂垂墜的尹詞時，眼皮陡然跳了兩下。
心想，果然...是個大麻煩。
今天的飯菜都是在成家吃的，爺孫倆過意不去，跟着一家人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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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經醫生檢查後得知是急性腸胃炎，尹詞常年飲食清淡、量少，突然這樣胡吃海塞，腸胃受不了。
好在情況不算太遭，挂上水後醫生本想轉身離開，卻被宋旻叫住了。
剛才尹詞疼得打滾時，把胸口的紗布掙開了，刀口都有些開裂的跡象，宋旻先行檢查過，想讓醫生幫兒子換藥清理一下。
這個傷本來不打算讓家裏老人知道，現在卻是瞞不住了，不光老人們訝異，就連醫生也一臉怪異地看着宋旻，像是在看一個苛待孩子的人渣。
宋旻好一通解釋，直到說出是孩子自己弄的，醫生才半信半疑移開了視線。
但在處理好傷口後，醫生還是囑咐宋旻，“如果真是他自己弄的，建議你們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自殘自傷的行為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聽完醫生的建議，病房裏一派寂然，氣氛凝重得像糊在牆面的水泥。
見宋家氣氛沉重，又沒什麽大事後成明淮就帶着成陽景先回去了。
走之前成陽景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尹詞，對方這會兒的臉色不似中午那般紅潤了，蒼白得像是要和白色的病床融為一體。
視線又從尹詞臉上落到左胸口，成陽景想，小瓷人原來早就碎成一片一片，不過是拼合他的人讓他看上去完好無損...
待成家爺孫走後，宋旻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二老。
蔡韻淚眼婆娑，勸說宋旻“要不就把小詞接過來吧，不讓那個瘋女人再見他。”
“媽，小詞早就成年了，不過來是因為他自己不願意。”宋旻幫尹詞掖了下被子。
“怎，怎麽會不願意呢？”宋銘章和老伴兒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不解。
宋旻長嘆一聲，沒做回答，他其實隐約猜到一點，但又不太确定。
想到醫生的建議，宋旻眉目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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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向來睡眠質量絕佳的成陽景難得失眠了，路上成明淮給他講了一些宋家的事情。
成明淮知道得也不多，成陽景只從對方口中得知尹詞有個家教嚴厲、刻板到令人窒息的母親。
難怪之前那個女人來寝室接尹詞時，尹詞的狀态突然就變了，從一朵散漫、無目的的游雲變成筆挺順直的樹幹，多出來任何一點枝葉，都要被修剪幹淨。
家庭和諧的成陽景想象不到尹詞的生活有多窒息，但他下意識的決定，要再離尹詞遠一點。
這人太麻煩了，他不喜歡麻煩。
想着，成陽景摸出手機，黑暗裏手機屏幕亮得刺眼，把亮度調低後，點開相冊，想把今天尹詞幫他拍的素材都删掉，可看過一遍後，又覺得删掉可惜。
對于決定不多接觸的人，成陽景連尹詞拍攝的素材都抗拒使用。
尹詞在攝影方面的天賦是真的不錯，鏡頭角度和光線渾然天成。
看了片刻，成陽景又想，算了，留個紀念好了。
成陽景看着窗外月色，在心裏嘲笑自己也不過是個膽小鬼，他之所以這樣抗拒尹詞，無非是從對方身上窺探到一點和舊人相似的陰郁。
那樣的陰郁好像藏在角落的蛛網，一不小心就将人纏裹住。
但尹詞的陰郁又是不太一樣的，大多時候尹詞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漠不關心的，他的陰郁更像是一縷漫無目的、飄蕩的游魂，是對于自己的存在感到茫然的空無。
成陽景收回視線，閉上眼睛，殊途同歸罷了，他不愛跟性格別扭的人打交道。
麻煩，是真的很麻煩。
作者有話說:
景狗：嘴上不要身體誠實第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