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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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旻帶尹詞總共去了三天，回來的時候還是成陽景去接的。
見到父子倆，成陽景沒有先問結果如何，帶着兩人去吃了頓飯。
一路上觀察了下兩人的表情，成陽景一顆心漸漸往下沉，沉進深不見底的湖裏。
雖然宋旻和尹詞面容上都沒什麽太大的起伏，但也能明顯感覺到不是很開心，就連吃飯時氣氛也是低落的。
吃完飯宋旻讓司機來接他，臨走前把成陽景拉出來說了會兒話。
“檢查結果不是很好，你...幫叔勸勸小詞。”
“告訴他千萬別放棄，本就是沒那麽容易的嘛，咱們再想辦法。”
成陽景頓了一下，點點頭答應，神明沒能聽到他們祈願，沒有帶給尹詞好運。
有一瞬間成陽景心底對神明是責備的，但他又在下一秒道了歉，他怕神明真的生氣，便不保佑尹詞了。
低低嘆了聲氣，卻看見已經走向馬路邊的宋旻又倒了回來。
成陽景迎上前兩步，有些疑惑地問“宋叔，還有什麽事兒嗎？”
只見剛才還溫和、慈愛的宋旻，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睛銳利地瞪着他，語氣是警告的意味“你小子，說幾句話安慰就行，可別想什麽不該想的。”
說完，成陽景還被宋旻用手指指着點了點，再次目送宋旻離開。
反應過來的成陽景摸了下鼻子，若是之前他聽到這話肯定大為不解，甚至要懷疑宋旻需不需要去看看神經科，怎麽這麽能幻想。
但現在...他心底藏了小心思，有鬼，聽着這話便有些讪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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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以後面對宋旻，态度要放得更端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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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宋旻的車離開，成陽景返回餐廳準備帶着尹詞回家。
想到“家”這個字時，成陽景心底像是被貓尾巴輕掃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和尹詞擁有一個家，似乎是件不錯的事情。
但成陽景又立刻清醒過來，他甚至連喜歡都沒說出口，就思考這麽遙遠的事情。
推着一言不發的尹詞離開餐廳時，成陽景忽然感到一陣怪異，像是有一道視線一直注視着他們，轉頭去看又什麽都沒瞧見。
可能是錯覺，成陽景想，再要去推尹詞，卻發現尹詞一直看着街邊的一個角落。
那處圍着許多人，像是有什麽小型表演，他個子高，探頭望了望，發現是有芭蕾舞演員在進行街邊表演。
心下一震，像是被鐵錘敲了一記。
成陽景抿抿唇，難得見尹詞對什麽感興趣，考慮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緒，成陽景問“要過去看看嗎？”
本是不抱希望的，以為向來不愛湊熱鬧的尹詞會拒絕，卻見他輕微地點點頭。
若是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這便是要去的意思，成陽景沒有繼續确認，推着尹詞向那邊走去。
成陽景找了個角落位置，雖然視野比較偏，但前面沒有人擋着，尹詞能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是一個跳芭蕾的女孩兒，穿着芭蕾舞表演服裝，一雙修長的腿繃得筆直，腿上的肌肉攏起。
即便是成陽景這個外行也能看出這是下了狠功夫的。
之前聽許飄飄說過，所有人談到芭蕾舞演員都覺得是優雅、美麗的，殊不知那是多少辛苦汗水換來的，小腿上全是精壯的肌肉，腳因為經常受傷也很難看。
但成陽景看着那道翩翩起舞的身影，不禁想到跟前的尹詞。
若是尹詞能再次站上舞臺，一定是最漂亮的那只小天鵝。
成陽景正在出神，卻感到尹詞拍了拍他的手，仰頭對他說“走吧。”
對上那雙淺瞳色的眸子，成陽景心底震顫，那雙眼睛又恢複霧蒙蒙的樣子。
像是被鋒利的書頁劃破皮膚，帶來一瞬的刺痛，有殷紅的血溢出，止也止不住。
成陽景有些心慌，他怕尹詞失去希望，怕尹詞又變回以前對什麽都不為所動的樣子，宛若一潭死水，即使投下再大的石子，也無法激起漣漪。
但他還是順從尹詞的意願，推着他緩步離開。
還沒等他們走遠，身後傳來急促的喘息和腳步聲，還有女孩的呼喊“等等，等一下！尹詞！”
成陽景看了一眼尹詞，停頓下來，轉頭只見剛剛還在表演的女孩兒向他們追來。
想到之前在電梯裏被小女孩認出的經歷，成陽景下意識想帶尹詞快些離開，但尹詞卻按住他的手，讓他等等。
成陽景為之一頓，沒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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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來人往，穿着芭蕾舞服的女孩兒和坐在輪椅上的尹詞都同樣惹眼。
女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只是匆匆說明自己是尹詞的粉絲，送給他一個娃娃便沒再打擾，又轉身回去繼續表演了。
一直到上車，尹詞都愣愣地抱着那個娃娃，娃娃身上穿着曾經他某場演出的衣服，身後多了一對潔白的翅膀。
娃娃是粘土做的，可以看出手藝很精巧，不用過多辨認便能看出是曾經站在舞臺上的小尹詞。
娃娃手上還卡着一封手寫信，上面是女孩兒親筆寫的。
成陽景在一旁安靜地開着車，沒有打擾看信看得入迷的尹詞，他想，若是陌生人也能給尹詞一些鼓勵，那也挺不錯的。
女孩兒的信上說，她小時候便認識尹詞，甚至和尹詞站在同一場比賽的舞臺上過，但倆人的差距實在太大，那次她因為輸了比賽回家發脾氣說再也不想跳舞了。
可是看着尹詞一次次站在舞臺上，像是散發着光輝的純潔天使，她又被帶動起來。
嫉妒是不應該的，尹詞很有天賦，但也很努力，是個非常優秀的舞者，她應該把尹詞當作榜樣和目标，而不是嫉妒，真正的強者應該互相欣賞，不是攀比。
那之後女孩兒便堅定了自己的目标，也一直關注着尹詞。
直到15歲那天得知了尹詞的事情，忽然的意外不只是震蕩了尹詞的生活，也攪亂了她的心，那一瞬間女孩兒也斥責老天不公平。
後來她很希望能再見到尹詞，卻再也沒看見尹詞活躍的身影了。
女孩兒後來外出表演，或者在街邊免費演出都會帶着這個娃娃和這封信，為的便是像今天這樣的偶遇。
她向告訴尹詞，折翼的天鵝也是天鵝，希望尹詞能振作起來，他在很多人的人生裏都是一道無法熄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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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一路上成陽景和尹詞都沒有交流。
一直到進屋後，走在前面的成陽景忽然被尹詞拽住衣擺，成陽景疑惑回頭，卻見尹詞垂着頭，拽住他衣擺的手非常用力，指節都泛着清白。
成陽景上前走了兩步，湊到尹詞身邊，聲音盡量柔和“怎麽了？”
尹詞沒有回答，只是将腦袋抵在他的小腹上，沒過一會兒，成陽景便感到那處一片濕意。
心底是慌張的，認識這麽久，這是他第二次見尹詞哭，淚珠仿佛可以砸穿堅硬的石頭。
尹詞就像一個沒情緒和感知的人偶娃娃，面容上永遠只有那一副表情，是到最近，表情才逐漸豐富了些。
哭泣的尹詞是沒有聲音的，安靜的，但成陽景寧願他可以大吼大叫，也不要如此憋悶。
半晌，他聽見尹詞低低的問“成陽景，我會一輩子都站不起來嗎？”
以前，成陽景以為尹詞對此是無所謂的，甚至在窺探到一星半點對方和母親之間扭曲的關系時，看見那些嚴苛的練功視頻時，尹頌芝想把尹詞送到特殊學校時。
成陽景都以為尹詞或許也有那麽一瞬的慶幸，不用再在那樣窒息的壓力下生活，應該會輕松一些。
但此刻他才清晰的意識到，舞蹈不光是尹頌芝的夢想，也是尹詞的。
是尹詞僞裝得太好，才讓身邊的人都覺得他不在意，殊不知沒有哪個人能釋懷戛然而止的夢想。
同樣擁有絕佳游泳天賦的成陽景甚至連想都沒辦法想，更何況是尹詞呢？
他有很好的天賦，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在困境中不斷摸索向前，又怎麽能甘心一直坐在輪椅上。
成陽景用舌尖頂了下上颚，他輕輕搬開尹詞用力過度的手，蹲下身，看着那雙濕潤的眼眸。
雖有心理準備，但在撞上那雙眼睛的瞬間，成陽景心底還是不禁一顫。
破碎的尹詞也是漂亮的，漂亮到他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醫生是怎麽說的？”成陽景給不出更好的安慰，只能從專業人士的判斷入手。
聞言，尹詞有些恹恹的在娃娃臉上輕刮了一下，聲音低落“和以前一樣，還是說不知道什麽問題，需要再做研究。”
成陽景看見尹詞眨了眨眼，竟然瞧出幾分隐約的委屈，這在以前是從未見到過的。
尹詞的情緒都藏得很深，輕易不外露，但現在漂亮小貓肯在他面前稍微透露一些。
對此，成陽景又是慶幸，又是心疼。
“醫生不是說要再研究嗎？他們都沒下決斷，你怎麽就先否定了呢？”
“沒有斷定，就說明還有希望。”
“尹詞，不要這麽悲觀。”
“我...我們都陪着你。”
成陽景說着，用手指蹭掉尹詞的眼淚，那一瞬間他心底是有些詭異的念頭的，竟想将手指放在唇邊吮吸，嘗嘗尹詞的眼淚是不是和他的一樣，都是鹹的。
因為尹詞看上去，像是會掉珍珠的漂亮人魚。
但成陽景也在一瞬間清醒，想法過于變态，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心想，果然是和尹詞待久了，小變态行為是會傳染的。
想歸想，成陽景除了蹭掉眼淚外，什麽都沒做，他見尹詞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确認道“你們會陪着我？”
成陽景輕輕一點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尹詞那顆搖擺的心像是被定海神針定住，安穩下來，他想，其實成陽景陪着他就夠了。
女孩兒說他是別人人生中的一道光，但尹詞還是覺得自己作為那道光該是短暫的，轉瞬即逝的。
但成陽景不一樣。
他是尹詞人生中經久不息的光，永遠熱烈，永遠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