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清晨,津市郊外的墓地。
慕白火急火燎飄回墓地的時候,只見荒涼的墓碑前,水鬼正在收拾着行李。
他飄起來,拍了拍水鬼的腦袋,看着水鬼陰沉着一張臉轉頭,陰森森地望向拍自己腦袋的鬼。
但一見到面前的小鬼,水鬼就愣在原地,脫口就問他這些天去哪了。
慕白幽幽道:“我被禿驢給抓了。”
水鬼赫然橫眉怒目:“是不是那個鳥人找的禿驢?”
慕白繼續幽幽道:“不是他,是他救的我。”
水鬼愣了道:“不可能。”
“我之前裏裏外外翻過那鳥人的家,根本就沒找到你。”
“連同那宅子的周圍我也翻了個底朝天。”
慕白緩緩道:“我被禿驢封印在傀儡玩偶。”
他幽幽道:“對,就是你說再跟着你,你就一腳踩扁的玩偶。”
水鬼茫然了好一會,才想起在奢靡的別墅客廳裏,他趴在沙發底下找小鬼時,自己身旁蹦跶着一個醜不拉幾的玩偶。
那玩偶看起來急得不得了,一直圍着他轉,幾乎急得要蹦出人話了。
那時的他找不到小鬼急得很,對那玩偶十分不順眼。
他甚至在下樓的時候還當着鳥人和玩偶的面罵了一句傷風敗俗。
果不其然,小鬼繼續幽幽:“你還罵我傷風敗俗。”
水鬼:“……”
慕白牙癢癢道:“我給你讀了那麽多本話本,合着你就記住了一個傷風敗俗?”
水鬼強行轉移話題,面癱着臉鄭重道:“我剛準備收拾東西,打算去別的地方找你。”
小鬼很快就被這句話給吸引住,瞪大眼睛道:“你能去哪找我?”
“天大地大的。”
水鬼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不知道。”
但是他覺得他得去找面前人。
仿佛臨死前他也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收拾東西,去找一個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裏的人。
慕白瞧着面前的水鬼包袱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啓程去找他,他也就軟下了心。
算了算了。
一腳踩扁就一腳踩扁吧。
畢竟那傀儡玩偶确實長得挺磕碜,醜得吓人。
也只有他的新目标會對傀儡玩偶愛不釋手,每日每夜都帶在身邊,甚至晚上的時候還要在手腕上栓上一根紅繩。
生怕傀儡玩偶跟人參娃娃一樣跑了。
水鬼繞着小鬼飄了一圈,面癱着臉緊張道:“那這些天你有沒有被別的人踩扁?”
小鬼:“……”
水鬼很是憂慮,那玩偶長得那麽醜,就算不被他一腳踩扁,估計也會被某些不長眼的人踩扁。
“沒被踩。”
慕白盤腿坐了下來,有點不太好意思道:“我這幾天都沒下過地。”
除了自己滾下桌子,其餘時候他還真的沒下過地,全程不是在閻鶴的西裝口袋就是在閻鶴的手裏。
小鬼認認真真盤點道:“我掉進魚缸裏,他還把我撿起來,洗幹淨後還用吹風機吹了好幾個小時。”
水鬼一向是不太喜歡那什麽鳥人,但聽着這番話,他不得不承認,這次确實是鳥人立了大功。
他悻悻然憋出一句話:“那他人還怪好的……”
慕白點了點頭:“确實很好。”
“就是常常一個人住,看上去孤獨了點。”
“白天也要處理好多東西,忙得厲害……”
他猶豫了一會,偏頭望着水鬼道:“阿生。”
“你說我晚上還要去壓他嗎?”
他跟着閻鶴七天,才知道男人白日裏要處理那麽多工作,看上去要耗費不少精神。
晚上又要被他這個小鬼壓床,偷偷吸食精氣。
更何況這幾天他封印在傀儡玩偶裏,無時無刻都在跟閻鶴在一起,幾乎整整吸食了閻鶴七天的精神氣。
在這幾天,閻鶴的精神氣将一個行動僵硬的玩偶養得活蹦亂跳,可想而知是被他吸食了多少精神氣。
他将自己的顧慮告訴水鬼,水鬼裝作深思熟慮想了一下,然後立馬道:“我覺得不要去。”
他道:“這幾天,我給你找新的壓床對象。”
“你先去吃吃別人的精神氣,要什麽樣的都有。”
水鬼比劃道:“我之前撈錢的時候還碰見過外國人,外國人做的夢,了不得了。”
“那可是洋餐。”
慕白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遲疑道:“洋餐?”
水鬼面癱着臉點了點頭:“之前在劇組河邊撈錢的時候,見到了幾個外國佬。”
見到小鬼依舊是一副猶豫的模樣,水鬼極力轉動着自己沒讀過幾天書的腦子,憋出一句:“那個鳥人這幾天肯定也累了。”
“你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幾天。”
“就當是他陰差陽錯救你出來,報答他的恩情了。”
慕白想了想,覺得面前水鬼說得有道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忽然,水鬼像是想到什麽一樣,神色凝重道:“對了,你還沒說你是怎麽被禿驢抓去的?”
慕白立馬叨叨道:“我鑽小區的那個破洞時碰見的禿驢……”
“那禿驢看上去人模人樣,誰知道竟然也鑽洞……”
荒涼的墓地裏,叨叨絮絮的聲音直到幾個小時候才停止。
———
晚上八點。
夜幕降臨,繁星點綴在天際,一輪彎月掩藏在堆砌的雲層。
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的街頭人頭攢動。
城市中心的世紀鐘上,小鬼雙手撐着臺面,稍稍向後仰,晃着腿打了小小的哈欠,圓潤眸子半眯起,看起來有些興致缺缺。
水鬼蹲在他旁邊,指着街頭上的第八個年輕人道:“那個人怎麽樣?”
慕白看了一樣,嘆了一口氣道:“眼下青黑,一看就是經常熬夜的。”
“我去壓他,肯定沒飯吃。”
整個臉都是青的水鬼:“……”
他又扭頭,找到正在過馬路,腋下夾着公文包的一個男人:“這個眼睛不黑,肯定不熬夜。”
小鬼研究一下,搖頭道:“這個也不行,這個點才下班,估計他上班的公司不太好。”
“這個人晚上肯定不會按時睡覺。”
水鬼轉移了目标,他琢磨了好一會,指着某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這個怎麽樣?”
“眼睛不黑,也沒加班。”
小鬼探頭望過去:“這個也不行。”
水鬼:“為什麽?”
小鬼耿直道:“他頭禿,而且還腎虛。”
水鬼:“……”
他找了一個穿着運動褲的男人,看上去剛從健身房裏出來,人高馬大,渾身肌肉輪廓明顯,他道:“這個呢?”
小鬼研究了幾下,搖了搖頭:“這個也不行,腎也虛。”
“晚上肯定多夢,睡得不安穩。”
他作為壓床的小鬼,看人腎不腎虛,一看一個準。
水鬼面癱着臉,心想找了一晚上,也沒找出個能比得過那鳥人的壓床對象。
不是禿頭就是腎虛,不是加班就是熬夜。
慕白也愁。
他巴巴道:“要不這幾天我還是先餓着吧。”
“等閻鶴休息幾天,我再去壓他。”
水鬼冷酷撂下一句話:“不必。”
他就不信那麽大的津市,還找不出比那個鳥人更加合适的壓床對象。
兩個小鬼飄了下來,決定蹲在馬路牙子邊上找新的壓床對象。
在高處的時鐘上挂着,難免會看走眼。
陸陸續續看了大半個小時,兩個鬼也選不出什麽好的壓床對象,只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沉默。
不遠處的快餐店,衛哲正端着餐盤坐好,正打算大快朵頤時,一擡頭就看到了街邊蹲着的小鬼。
還是兩只。
甚至有一只他格外眼熟。
衛哲眼皮狂跳,他看着那只他格外眼熟的壓床小鬼蹲在馬路上,嘀嘀咕咕地跟身旁的鬼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他立馬掏出手機,給前幾天打電話給他的人通風報信。
電話響了兩聲後被接通,衛哲搓了搓手,對着手機裏的男人殷勤道:“閻總。”
“您家的小鬼好像跑出來了。”
“現在就蹲在街邊。”
電話那頭的閻鶴正單手擦着頭發,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時鐘。
這個點正是小鬼準備過來的時間。
小鬼這幾天都跟他待在一起,有時候找不到他,還會用着玩偶的身體到處找他。
找到他還會往他西裝口袋裏爬。
睡覺的時候更是偷偷爬上他的床,同他睡在一個枕頭上,黏人得很。
今晚不可能會不來。
閻鶴朝着電話那頭的人淡聲道:“你看錯了。”
衛哲愣了愣,他撓了撓頭,再擡頭看時,發現街邊果真沒了小鬼的身影。
莫非是他看錯了?
衛哲挂斷電話後,不信邪,又擡頭朝着街邊望去,确實沒有小鬼的身影。
他悻悻然拆開漢堡,将手機放到了一旁。
街邊,小鬼坐在飛馳的炭黑色車頂,身旁是水鬼。
水鬼說得頭頭是道:“你看這個男人,腎也不虛,穿得跟鳥人一樣,又是西裝又是西褲的。”
“你去壓他幾天,說不定就沒必要再去壓那個鳥人。”
小鬼搖頭,耿直道:“他沒閻鶴聞着香。”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只覺得閻鶴身上散發的陰氣要比大多數人都要香。
水鬼面無表情:“他家水是臭的。”
“人香有什麽用。”
小鬼:“……”
魚缸裏的水真不臭,他上次掉下去還嗆了幾口,真不臭。
搞不懂為什麽水鬼一直都說閻鶴家的水是臭的。
慕白嘆了一口氣,坐在炭黑色的車頂,等着新挑選的目标回家睡覺。
他們這次挑選的目标腎不虛,看上去二十八歲,穿着西服肩寬腿長,眼下也沒有青黑,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甚至車裏還保溫杯和枸杞,看起來養生得不得了,說不定晚上回到家還要泡個腳再睡覺。
雖然人聞着沒有閻鶴香,但是水鬼說打野味不用挑那麽多。
吃飽就行。
慕白覺得也有道理。
直到炭黑色的跑車一路風馳電掣,外交一個利落漂移,穩穩停在了一家酒吧門口。
穿着西服的男人将車鑰匙交給酒店門口的泊車員,施施然拎着車裏裝着枸杞的保溫杯走進酒吧。
車頂上的慕白和水鬼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下車,緊緊跟在男人身後,以為男人是回了家。
直到兩只幾百年前的鬼被酒吧裏震耳欲聾的音樂與到處扭腰挺胯的人吓了一大跳,連滾帶爬地被吓了出來。
兩只鬼站在門口,面面相觑,沉默了兩分鐘。
水鬼默默:“那鳥人其實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那麽久,他們也都沒見過那鳥人去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小鬼也默默小聲道:“他本來就挺好的。”
“他家裏的水本來也不臭。”
水鬼這次沒反駁,默默蹲在地上讓小鬼再挑挑別的人。
但酒吧附近大多數都是奔着徹夜狂歡來的,哪裏會有按時睡覺早睡早起的人。
兩只鬼蹲在酒吧門口大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人選。
眼看着晚上時間越來越晚,小鬼嘆了一口氣惆悵道:“這個點,他肯定在床上了。”
“這會他可能還會在床上看一會書,但是沒過多久,他就閉眼睡覺了。”
水鬼悶頭不說話。
小鬼繼續惆悵道:“不過我得忍着……”
“這幾天白天和黑夜我都在吸食他的精神氣……”
一個小時後。
兩只小鬼還沒找到合适的壓床對象,正準備回酒店睡覺的衛哲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是先前不久剛撥打的閻總。
衛哲心裏直打鼓地接起電話:“閻總,怎麽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衛哲越發心驚肉跳,心想自己這幾天也沒在津市亂捉鬼啊。
正當他忐忑不安時,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低沉的嗓音:“剛才你說的那個街。”
“在哪裏?”
衛哲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茫然道:“什麽街?”
電話那頭:“你剛才說看見小鬼的地方。”
衛哲反應過來,立馬道:“解放路南一百二十三號。”
“我在快餐店裏見到您家的小鬼,他就蹲在街邊,身邊還跟着另外一個鬼。”
電話那頭的嗓音平靜道:“我知道。”
“臉發綠的那個。”
衛哲:“對對對,那鬼臉色青白青白的……”
沒說幾句,電話那頭道了聲謝,挂斷了電話。
衛哲挂斷電話後,美滋滋地給衛家打了個電話,告訴衛家自己就快要牽上了不得的大線了。
衛家人很是欣慰,囑托他在津市好好努力。
———
獨棟別墅。
二樓卧室,閻鶴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撥着風鈴。
風鈴搖搖晃晃碰撞出清脆聲響,卻始終等不到某個急急忙忙飄上來的身影。
閻鶴垂下眼,神色平靜。
大概是小鬼有什麽事耽擱了,又或者是剛從傀儡玩偶裏出來,小鬼還不太習慣。
所以今夜沒來,在外頭跟那水鬼處理事情或是适應身體。
他靜靜地在卧室的窗前伫立了良久,又罕見地刷了一會手機,才準備轉身上床睡覺。
但正當他準備收起手機時,朋友圈的某個視頻卻映入眼簾。
視頻短短幾秒,錄的是酒吧,定位也在酒吧,文字內容是招呼着附近的朋友有空的過來一起玩。
發布朋友圈的人是閻鶴在圈子裏經常合作的對象,一個繼承家業的富二代,能力不錯,手腕強硬。
業餘愛好是朋克養生。
這原本是一條極其平常的朋友圈。
直到閻鶴在視頻封面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準确應該來說是兩個身影。
他點開視頻,看到視頻裏小鬼站在酒吧的吧臺,身旁還有個水鬼。
兩只鬼的站姿頗為拘謹,你攙扶着我,我攙扶着你,像是兩個鹌鹑蛋一樣伫立在酒吧的吧臺,看起來頗為驚慌失措。
閻鶴反反複複将視頻看了十幾遍,才确定下來。
小鬼今晚沒來,不是去幹其他的事,也不是需要适應身體。
他只是跑去找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