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青天小老爺盤腿坐在床上,還在神情肅穆恐吓着面前人,試圖給自己争取一線生機:“板責三十你知道是什麽嗎?”

小鬼在半空比劃,叽裏呱啦道:“就是要拿又厚又寬的板子,從你的屁股打下去。”

“打得又重又沉,足足要打夠三十下。”

閻鶴哦了一聲,坐在床上:“那麽可怕。”

慕白使勁點頭道:“當然了,你若是放我走,我這種有功德在身的青天老爺是不會同你計較的……”

“反而還能在閻王爺面前幫你美言幾句,讓你健康又長壽,活到九十九……”

閻鶴:“嗯,活到九十九,大人真是善良,手伸一下。”

小鬼下意識伸出了手。

他看到閻鶴坐在床邊,拉開床頭櫃上的醫藥箱,剪了長長一截的繃帶,托着他的手。

他掌心的那道被佛珠燙傷的烙印還沒有消退,蜿蜒占據在白皙的掌心,顯出幾分猙獰恐怖。

男人托着他的手,用棉簽占了藥盒裏晶瑩剔透的藥膏,垂眸替他一點一點輕輕地塗在猙獰烙印傷痕。

他塗得很輕很仔細,幾乎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了傷口。

但再輕再仔細,藥膏剛塗上去還是有些刺激,傷痕處泛起癢。

慕白下意識想蜷縮起手指,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食指橫着勾住手指,只能直直地張開手掌。

閻鶴依舊垂着眸子,安安靜靜替面前人上藥,仿佛伸出手指勾住面前少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上完藥,慕白老老實實地張開着手掌,讓面前人替他用繃帶包紮傷痕。

繃帶包紮打結時還綁了個小蝴蝶結。

面前人稍稍擡眼望着他:“另一只手。”

小鬼愣愣地與面前人對視,稀裏糊塗就伸出了另一只手掌。

他另一只手掌要比剛才那只手掌嚴重得多,掌心傷痕邊緣處已經紅腫起了一道道燎痕。

閻鶴頓了頓,垂眸抿着唇,

他想問面前人回去之後沒有上藥嗎?

手掌上的傷痕怎麽看上去比之前嚴重了那麽多?

可随即很快他又想到,面前人只是一個小鬼,哪裏有藥可以上。

不過是硬捱着過去罷了。

閻鶴托着小鬼的手,上了藥,紮繃帶時紮了個小蝴蝶結,望着面前人道:“大人的手是怎麽回事?”

小鬼還低頭望着纏滿繃帶的雙手,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才像是想起什麽一樣,亮着眼睛:“是我救的你。”

“我拉了你,然後被那佛珠燙傷了手。”

他終于像是找到了什麽極好的理由,能夠讓面前人放過他,高興地小聲道:“你看,我救了你一命。”

“你就別抓我了好不好?”

小鬼豎起三根手指,抱着十足的期待道:“你放心,你放了我,從此以後我保證離你遠遠的。”

“再也不會來你這裏,也再也不會來吸你的精神氣。”

“走在街上碰到你,我就頭也不回跑得遠遠的。”

卧室裏安靜下來,男人沒說話。

小鬼努力道:“我同你保證。”

“我說的絕對沒有半句假話。”

似乎是被他話裏的誠意打動,閻鶴忽然微微一笑,望着他溫聲道:“原來是大人救的我。”

小鬼使勁點頭:“是我是我——”

坐在床邊的男人眉目極為英挺,面容稍顯蒼白,他溫聲道:“這可是救命之恩。”

“倘若沒有大人,我可就死在了前幾日,說不定也成了孤魂野鬼。”

“這樣天大的恩情我該怎麽還才好?”

小鬼半跪在床上直着身子,亮着眼睛道:“好說好說,你放我走便可……”

話還沒說話,他卻看到閻鶴輕蹙着眉頭,搖了搖頭,似乎是極為不贊同的模樣,同他道:“大人對我有這樣天大的恩情。”

“我怎麽能不報答大人的恩情就放打人離開呢?”

閻鶴微微一笑道:“這樣天大的恩情,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許,在大人身邊好好伺候大人。”

小鬼被吓得跌坐在床上,瞠目結舌,他吓得說話都結結巴巴道:“什麽以、以身相許?”

坐在床邊的閻鶴溫聲道:“對。”

小鬼吓得坐在床上,往後蹬了蹬被子,後退了好幾步才憋着一口氣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如、如何能以身相許?”

閻鶴輕蹙道:“大人是嫌我不能生養?”

小鬼耳根子都紅了,他扭頭道:“這哪是生養的問題?”

“這是可是違背了祖宗的意願——”

閻鶴望着他,狀似煩惱道:“但有恩不報也是違背我閻家祖宗的意願。”

小鬼慌慌忙忙地起身,又急急忙忙要往外走:“你若是要報恩,放我走便行了——”

“我又不是姑娘,用不着以身相許。”

閻鶴長嘆了一口氣:“倘若我放大人走,什麽事都不做,像我這種知恩不報的人死後可是要墜入阿鼻地獄。”

“不只是要墜入阿鼻地獄,往後投胎也是要堕入畜生道。”

“大人您忍心嗎?”

小鬼急急忙忙要下床,慌忙道:“大不了我下輩子同你一起堕入畜生道。”

“我做大青牛,你做大黃牛,我幫你多耕點地,權當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了!”

面前人一個大男人,個頭比他還高,長得還壯,如何能給他以身相許?

他看的話本裏可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以身相許!

正當慕白準備下床,就被拎住了領子,重新拎回了床上。

“晚了。”

男人的嗓音裏充滿了遺憾,似乎是嘆息道:“我心意已決,已經決定以身相許給大人。”

“供養大人吸食陽氣,伺候大人一輩子。”

小鬼驚慌得快要将腦袋搖成撥浪鼓:“不用不用,你放我走就行了。”

他不過只是推了閻鶴一把,讓他躲過了刀子,哪裏值得他供養他吸食陽氣一輩子?

更何況無數鬼魂都夢想着魂魄凝結成實體,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但幾乎沒幾個鬼能做得到。

面前人卻給他做到了,不知道背後到底付出了什麽才能讓他活蹦亂跳跟個活人一樣。

小鬼越想腦袋就搖得越厲害:“真的不用以身相許——”

“你日後還得同其他人結婚生孩子——”

閻鶴卻望着他,看上去極為憂慮道:“其實還有個必須以身相許的理由。”

“天師同我說,大人每日都來我家,同我吃同我住,就連浴室裏也有陰氣。”

“可想而知大人平日裏也是同我一起沐浴。”

小鬼越聽心裏就越不安,顫顫巍巍地與面前人對視。

閻鶴繼續鎮定道:“我們閻家個個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如今大人将我睡也睡了,看了也看。”

“我這樣的,在市面上是沒有姑娘要的。”

“身為青天老爺的大人,是要該負起責任。”

小鬼沒忍住急道:“如何就沒人要了?”

閻鶴鎮定淡聲道:“我不守男德,自然是沒人要了。”

小鬼神情恍惚,他喃喃道:“我哪知道我看了你,你會沒人要……”

倏然,他似乎是想到什麽道:“那男人呢?。”

閻鶴搖了搖頭:“不守男德,男的自然也不要。”

小鬼面如死灰,只想叫黑白無常來将自己拷走。

他顫顫巍巍喃喃道:“世間的風氣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

他小時候還和隔壁府尚書的兒子一同溜去澡堂洗澡搓背呢。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怎麽就變成了看一眼同性就要負責了?

閻鶴溫文爾雅道:“同今日世間風氣沒關系。”

“只不過是我對自己要求嚴苛了一點罷了。”

“大人對我又有救命之恩,我當然要好好伺候大人,供奉大人吸食陽氣。”

小鬼用腦袋磕着床頭,一下又一下道:“我如何能承受得起……”

就連他一只小鬼都知道給魂魄凝結成實體是逆天而為,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換做別的小鬼,指不定要如何歡天喜地撿起這天大的餡餅,但慕白卻半點不見欣喜。

他從前也同阿生說過倘若能再變成人就好了。

幾百年過去,世界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倘若能變成人,肯定要好好地嘗試許多新鮮玩意。

可縱使他再想變成人,也絕不是在這種讓別人付出代價的情況下便成人。

小鬼用腦袋磕着床頭前的軟枕包,卧室的四周都貼了符紙,聽閻鶴說那符紙是用來維系他魂魄凝結成實體的。

他剛從魂魄凝結為實體,還有些不穩,必須得在卧室系上符紙來提供磁場。

心煩意亂的小鬼在大床上到處亂滾,将頭發弄得亂糟糟的,也想不出什麽好的法子能讓面前人退卻。

他确實是同閻鶴睡了覺,也看了閻鶴洗澡。

不知過了多久,小鬼腦袋埋在被子裏,嚎叫了幾聲。

這時,一只帶着清涼水汽的手将被子撥開,來人單手擦着頭發,一手撩着被子上床。

小鬼愣然地望着閻鶴上了床,坐在了他身旁,他脫口道:“你怎麽上來了?”

閻鶴望着他,泰若自然地淡定道:“我來伺候大人睡覺。”

小鬼被吓得差點滾下了床。

閻鶴稍稍挑了挑眉,狀似疑惑道:“大人睡了那麽次,難道還沒有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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