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大根怎麽來了,看旁邊,二根也在。

“你們---你們----。”秀秀指着他兩個,一時間有些發傻,不過她随即想到了,她的身份證上有地址,其實她平時也跟大根他們說過家裏的情形的,他們是找着地址找她來了,到真是好膽子。

她話沒說完,大根撲通一聲,竟然就跪下了,拉着她的手叫道:“秀妹子,求你了,我們知道你委屈,也不敢想求你回去,只求你不要打掉孩子,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帶回去,這一世做牛做馬,我們兄弟也感謝你啊。”

二根在一邊站着,脹紅着臉,相對來說,他比大根要重面子,這麽多人,他沒跪,但看着秀秀的眼神裏,同樣滿是哀求。

秀秀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看着面前的兩個男人,她突然記起了昨夜裏的夢,夢中她肚子痛,然後大根二根急得不得了,兩兄弟擡了她就走,夜那麽黑,礦燈怎麽也不亮了,兩兄弟高一腳低一腳的,不停的走------。

“去化縣的上車了,馬上開了啊,妹子,去化縣不?”一輛班車開過來,售票員在車門口看着秀秀,眼睛亮了一下:“妹子,上次來,你也是坐我的車啊,回去不?”

這售票員記性到好,秀秀也記得她,腳下動了一下,不知如何,真個就上了車,到是大根二根有些傻,還在車下看着,售票員拉大根:“大哥上車了,你媳婦都上車了呢,你還傻着做什麽,這會可要長記性了,下次再惹媳婦生氣,不跪足一個小時,不跟你回去。”頓時一車的哄笑聲,原來她誤會了,以為是兩口子吵嘴,秀秀生氣回了娘家,然後大根來接人呢。

“哎,哎。”大根連連點頭,圓腦袋上滿是紅光,二根也一步上了車,同樣是紅光滿面,那種喜悅,仿佛兩塊錢摸中了一臺奧拓車一樣。

看着這兩個男人,看着他們陪着小心的眼神,還有那發自內心的欣喜,秀秀心裏湧出一股別樣的情緒,就仿佛太陽出來,滿天的陰霾都散開了一般。

大根跟秀秀坐,二根坐在過道另一邊的位子,二根本來性子活潑浮燥,但給秀秀一番折騰,卻有些怕了她,因此膽子反而比較小了,只要秀秀稍稍露出生氣或不高興的樣子,他立即就噤若寒蟬,所以這時反只是陪着笑臉跟在大根後面,不敢主動往上湊。

車子動起來,秀秀先前一直看着窗外,她不說話,大根二根也不敢說話,看着漸漸出了縣城,秀秀心下傷感,但很快她就收了心思。

這一次回家,給了她一次慘痛的教訓,她要聰明起來,不能再那麽蠢了。

秀秀收了淚,整了整心思,斜眼瞟一眼大根二根,兄弟倆都在留意着她,注意到她的眼光,大根臉上立時就頓下笑去,他這笑,有發自內心的喜悅,也帶有一點讨好的味道。

秀秀索性轉過臉,同時看了兄弟倆一眼,然後臉一沉,低聲道:“我生氣了。”

兄弟倆立馬就慌了,大根急道:“是我們不好,媳婦,對不起,你打我們罵我們都好,千萬莫要氣了自己。”

看着他們慌神的樣子,秀秀心下小得意,臉卻更沉下三分,道:“我爸生日,我就回來看一眼,都不行嗎?”

“行,行。”兄弟倆同時點頭。

秀秀哼了一聲,裝做不理他們,過了一會兒,秀秀道:“大根,我問你,你要跟我說實話,如果我事前跟你們說,要回家來給我爸過生,你們會不會讓我回來?”

兩兄弟頓時傻眼。

二根吱吱唔唔,不知要怎麽說,大根則幹脆傻張着嘴,不過兩人臉上都是一臉愧疚。

秀秀要的就是他們的愧疚,她本是逃出來的,本是她無理,如果兄弟倆是那種狠心的,回去以後,還不知怎麽樣呢,但現在秀秀以爸爸生日為理由,不是逃,只是想爸爸了,要回家給爸爸過生,然後自己會回來,這裏也要說聲巧,剛好就在車站,秀秀完全可以說自己就是想回去的。

這樣她就占足了理,而不出她所料,兄弟倆果然就是無言可對,只剩一臉羞愧。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們這個樣子,我真是不回去的。”秀秀補一句。

這句話徹底讓她占居上風,兄弟倆除了陪笑陪禮,再無半句話可說。

看着兄弟倆的樣子,秀秀在心裏哼了一聲,輕聲叫:“秀秀,這次你學乖了。”

她确定,這兩個男人都握在了手裏,心裏也就徹底輕松了,回想先前見到的馬老板馬陀子,秀秀在心裏重重的呸了一聲:“我有兩個男人,強壯有力,嫁給你個陀子,呸,美不死你。”再想想那些居委會大媽的嘴臉,秀秀再又重重的呸了一聲:“兩個男人怎麽了,姑奶奶就是有兩個男人,你們咬我啊,哭去吧,你們那些老男人還爬得動不?買六味地黃丸去吧,我呸。”

在這一刻,秀秀的心态徹底轉變了。

兩個男人,不是羞恥,是她的驕傲。

她的下巴微微擡了起來,看一眼車廂,且似乎看得更廣,看到了所有的人——我就是有兩個男人,怎麽着,咬我啊?

眼光最後落回到兩兄弟臉上,哼了一聲:“這次就原諒你們,下次再這樣,哼。”

“不敢了,不敢了。”兄弟倆齊齊點頭。

秀秀嘴角微微翹起來,靠到大根懷裏:“媽媽舍不得我走,昨夜說了一夜話,都沒睡好,我要睡一會兒。”

大根那個感動啊,連連應聲:“哎,哎,媳婦你睡,你睡。”側着身子,讓秀秀舒服的斜躺着。

“這是我的男人,年輕,強壯,老實,憨厚,把我當寶。”嗅着大根身上濃重的汗味兒,秀秀覺得很舒服,然後又想:“那邊還有一個,更年輕,同樣強壯,同樣把我當寶。”她這麽想着,心裏特別的輕松,整個人好象要飛起來一樣,随着車子的晃蕩,真的睡了過去。

有句話秀秀沒說謊,這些日子,除了回家的第一夜睡了個好覺以外,其它日子都沒睡好,這會兒心裏安舒,竟是睡了個好覺,車子一直到化縣,她才醒過來,上了回大山子鄉的車,她又睡了一覺,不過這會兒沒睡多久,快到鄉政府她就醒來了,然後她就開心了,看着依稀有些眼熟的景象,青山綠水,她突然覺得非常的親切。

“這以後就是我的家了。”她想,這時肚子裏的孩子動了一下,可能也睡醒了,這臭小子伸了個懶腰,撐起一個高高的旗杆,秀秀撫着那不知是手還是腳的突起,心中柔情無限,瞟一眼看着她笑的大根二根,想:“雖然大山裏荒僻了一點,但兒子哎,你可有兩個爸爸,兩個爸爸加上媽媽,一定可以給你掙下一份大大的家業,至少不會讓你沒錢讨媳婦的。”

到鄉政府下車,秀秀肚子有些餓,本來中午她也沒吃飽,現在又是兩個人,自然餓得快些,便說先吃碗面再走,大根兩個自然無有不應,到邊上的飯店裏,恰就是那天胡春秀帶秀秀吃飯的那一家,那店老板看到秀秀,竟然還認得,叫道:“妹子,你是來拿箱子的吧,可是快年把了,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

箱子居然沒給胡春秀拿走,秀秀到是有些意外了,那老板拿了箱子來,指着密碼鎖給秀秀看了,說一直放在那裏沒動過的,秀秀連聲道謝,箱子裏其實就是些衣服,現在都穿不得了,那個小高壓鍋也沒什麽用,拿來煮飯,兩兄弟任何一個都吃不飽,不過秀秀還是很高興,到底是自己的東西啊,看着就親切。

秀秀道了謝,吃完面後,還要多給店老板二十塊錢做保管費,店老板卻無論如何不肯要,鄉鄰寄個東西要錢,沒臉在這裏開店了,秀秀心下感動,只好連聲道謝。

人為什麽會受騙,因為相信人,為什麽會相信人,因為這世上到底還是有好人,或者說,好人遠比壞人要多得多,而絕大部份的人,即便不能算是好人,但至少有自己做人的準則,不會輕易害人。

所以人才會信人,而騙子就利用了這種信用,這樣的騙子多了,整個社會風氣也就壞了。

一粒老鼠屎,打壞一鍋湯。

大根二根上次擡秀秀來的竹躺椅也寄在另一家,兩兄弟擡了來,要秀秀坐,秀秀要先打個電話,飯店裏就有,讓兄弟兩個到一邊等着,嬌嗔着說:“我跟我媽說私房話,你們不許聽。”

兩兄弟果然嘿嘿笑着遠遠走了開去。

秀秀撥通了電話,媽媽接的,秀秀還沒開腔,媽媽就說:“秀妹子,你到哪裏去了,媽知道你委屈了,可媽沒辦法啊,這是天作孽啊。”姑媽應該是給媽媽打了電話,秀秀半天沒回去,媽媽着急了。

媽媽的聲音裏帶着了哭腔,秀秀的眼淚差一點兒就下來了,但她看着不遠處的大根兄弟,卻又不想哭了,說:“媽,我沒事,我回家了,化縣這邊的家,我跟你說過的,他們待我特別好,兩個男人又怎麽了,總比嫁給一個陀子強。”

媽媽在那邊似乎哽了一下,想說什麽,沒說出來,秀秀也不想聽媽媽說什麽了,她下定決心了,不想媽媽的話影響自己的心情,說:“媽,你真的不要擔心,過幾天我寄個證明過來,你在家裏再幫我打個證明寄回來。”

“秀妹子,苦着你了。”媽媽似乎也認命了,又帶着了哭腔。

秀秀突然笑了:“有什麽苦的,別的女人要給男人買六味地黃丸,我可不要,我兩個男人呢。”

“你個死妹子。”媽媽在那邊罵了,秀秀越發好笑,咯咯笑起來,但後來她又想哭了,但她沒給媽媽聽到,說車來了,急急的挂了電話。

抹了抹眼角,秀秀走向自己的兩個男人,看着他們熱切的眼神,秀秀走得非常的穩,她抱着肚子,邁着八字步,下巴微微擡着,走得象個女皇。到擡椅前,大根要她坐,秀秀到是不肯坐了,說:“我要走回去,天天睡,人都懶了。”

她說什麽就什麽,兩兄弟沒二話,大根說:“那我們擡着箱子,媳婦你累了,就上來坐一坐。”

秀秀身體一直很好,即便懷了孩子,除了前期有些做嘔,一直沒什麽病,雖然現在六個多月了,身子仍然很輕快,加上心情舒暢,扶着竹椅走,一點也不累,一直走到白石村,再然後轉坳子村就沒大路了,要走山路,秀秀停下來歇一下,大根說:“媳婦,難走了吧,上來。”

秀秀不急着上擡椅,轉頭看着上山的路,突然記起初見大根二根時的情景,二根穿着新襯衫還打着領帶,那幅搞笑的樣子,歷歷如在眼前,秀秀忍不住指着二根笑了起來,二根陪着笑,只是他顯然不知道秀秀笑什麽,看他傻笑着在身上亂抓的傻樣,秀秀越發好笑了,一時笑得肚子痛,哎呀坐到椅子上,到把兩兄弟吓壞了,大根忙給她撫着肚子道:“媳婦快莫笑了,什麽事這麽好笑了,莫動了胎氣。”

秀秀到也有些怕,強收了笑意,撫着肚子道:“兒子在笑呢,他二爸那天打領帶的樣子,真是笑死了。”

二根這才知道她笑什麽,也忍不住笑了。

十來裏山路,大根二根打個拐腳就到了,不過數天,秀秀卻有一種遠行回到自己家裏的感覺,坐在廳屋前面的屋椽下,秀秀四面打量了一下屋子,撫着肚子說:“兒子哎,咱們回來了,其實蠻好的是不是?”

就在廳屋裏把箱子打開,東西果然都在,二根湊過來看,秀秀打他一下:“女人家的東西,你看什麽看?”其實秀秀什麽地方他沒看過,這個家夥,秀秀最隐密的地方甚至都給他舔過了,可秀秀還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衣服什麽的。

二根嘿嘿笑着坐到一邊,大根道:“媳婦,我夾板粟你吃好不好,還是現在就煮飯了。”

秀秀偏着腦袋想了一下:“現在還不想吃飯,對了大根哥,你會不會做炒板粟?”

“炒板粟?”大根摸摸腦袋:“我只會放到火裏煨,爆得啪啪的,到是香。”

“那也行。”秀秀其實是想吃糖炒粟子,她在廣東吃過一次,太貴,舍不得多買,印象深刻,大根雖然勤快手巧,不過那是門技巧,他自然是不會的。

大根立刻燒了火,先燒出一大堆火炭,然後把粟子埋到火炭裏,一次不埋多了,就埋四五個,沒多會就聽到啪啪的爆響聲,有的甚至從火炭裏爆了出來,廳屋裏立刻彌漫出一股濃濃的香味,秀秀的口水一下子就給勾了起來,撒嬌道:“大根哥,快點呀,我想吃了。”

“哎,哎。”大根連聲應着,手腳飛快的把爆開的粟子翻出來,順着炸口剝開,鮮鮮的粟子肉就露了出來,又放到嘴巴前吹了兩下,這才遞給秀秀,還說:“有點子燙,小口小口的咬。”

他的眉眼間,憨态中帶着一種寵溺,秀秀突然有些出神,她似乎記起了小時候,菜還沒全炒好,但秀秀又想吃了,爸爸就會到碗裏先夾一塊肉給她,大根這會兒的神情,跟爸爸非常的象,在他們心裏,秀秀都是他們最貴重的寶貝,生怕她傷着了一點兒。

秀秀心裏暖暖的,咬着粟子,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想:“我有這世間最好的男人呢,而且我有兩個,居然還要我去嫁給個陀子,哼。”

秀秀在心裏哼了一聲,粟子咬了一半,對大根道:“大根哥,來。”

抱過大根的腦袋,嘴對嘴把另一半粟子送到大根嘴裏,大根先有些傻,都不知道秀秀要做什麽,粟子入嘴,可就笑傻了,那個樣子,又讓秀秀想到爸爸,小的時候,爸爸下班了,他給爸爸倒杯茶到手裏,爸爸就會笑成那個樣子,仿佛秀秀給倒了一杯茶,就讓他得到了世上最大的幸福。

“爸爸也是好男人。”秀秀眼睛有些濕潤了:“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這一刻,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最初給拐進山裏時的絕望和痛恨,或許,走到今天這一步,并不是她自願的,但這時她已經想不了那麽多了,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裏,彌漫着幸福。

二根在一邊眼巴巴看着,那眼神兒,跟邊上的賽虎一模一樣,秀秀幾乎想笑了,招了招手,二根立馬湊過來,秀秀故意逗他,不喂嘴裏的,卻把手裏的塞了半個進他嘴裏,粟子雖入嘴,二根卻一臉的失望,不過又不敢吱聲,秀秀再撐不住,終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雙手勾着二根脖子,舌頭伸出來,上面有板粟,不過是咬了兩下的,媚媚的看着他:“要不要吃,不要吃就算了。”

“要,要。”二根連連點頭,眉飛色舞,他真是個不怕髒的,連秀秀的舌頭一起含着,還狠狠的親了一下,秀秀松開,他嘎吱嘎吱的嚼着,一張臉樂得啊,象摔爛了的南瓜。

秀秀看着他,又想笑,心裏又情不自禁的生出柔情,她起身坐到二根腿上,撫着肚子,說:“兒子哎,我們跟二爸一起吃大爸剝的粟子。”

二根喜壞了,虛虛的抱着她,摸着她的肚子,叫:“兒子,叫聲二爸來聽聽?”

“傻瓜蛋,兒子還在肚子裏,怎麽會叫人。”秀秀白他一眼,咯咯笑,含了粟子,大根吃一半,二根吃一半,自己吃一點,最後看到了賽虎,賽虎可憐巴巴的看着呢,便又丢半個到地下,結果賽虎聞了一下,不吃,秀秀生氣了,嗔着嘴指着賽虎:“壞賽虎,你敢不吃,我再不喜歡你了。”

狗通人性啊,賽虎仿佛真聽得懂秀秀的話,可憐巴巴的看她一會兒,真又低下頭把半邊粟子叼在了嘴裏,然後真個吃了下去,嘴裏嚼着,還看着秀秀,爛着一幅狗臉,蠻難吃的樣子,秀秀大樂,抓着它腦袋一頓亂揉:“壞狗狗,不會委屈了你,晚上給你肉吃。”

賽虎對着她撒歡,大根二根在一邊笑,狗聽話,人更聽話,秀秀眼睛眯着,她覺得很開心。

休息了一天,說了打證明的事,結婚證是必須的,孩子要落戶,長大了要讀書,沒戶口可不行,跟誰扯結婚證,秀秀到是糾結了一下,索性讓大根兩兄弟自己決定,她還微微有些擔心,兩兄弟會不會争起來,結果二根一句話:“你跟大根去扯證明吧。”大根也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沒什麽話,只是摸着腦袋看着秀秀,嘿嘿的笑,一臉的幸福。

秀秀一直以為自己很理解這對兄弟了,現在才知道,兄弟就是兄弟,有些東西,短時間內她還真的難以理解。

不過也無所謂,不吵架不生分就好,現在在秀秀心裏,兩個男人都是她的,沒有裏外之分,她不想他們生分。

秀秀第一次見到了村支書,村支書姓肖,跟肖老醫師是堂兄弟,全名肖福貴,不過村裏人一般就叫老支書,不僅僅是年紀老,主要是資格老,快二十年了,坳子村一直是他當支書,就沒換過。

見了面,也就是個有些單瘦的老頭子,最打眼的是他一雙手,又粗又大,象兩塊沒磨平的糙木頭,見了秀秀,眯着眼睛笑,這情形跟肖老醫師一個樣,秀秀本來想,做為一個村支書,知道秀秀是給拐來的,而且是拐給了兩兄弟,他會怎麽想,看了他的笑眼,秀秀知道,所謂支書,也就是那麽一說而已,他是共産黨的支書,但更是坳子村的支書,他得替坳子村的光棍們考慮。

中國一直是一個人情社會,在這相對封閉的大山裏,尤其如此。

不過秀秀也懶得想這個了,她現在覺得很好,很舒心,也很安心,偶爾有時候會慌一下,她就會把嘴角翹起來,帶着點挑戰的味道,在心裏狠狠的說:“是有兩個,就是有兩個男人,怎麽着了?”

扯結婚證的時候,順便就去了趟衛生院,查了預産期,這麽過了幾個月,預産期快到的時候,兩兄弟就着急了,一定要秀秀先到衛生院去住着。

秀秀先還有些舍不得錢,家裏錢不多,兩兄弟的錢都在她手裏,原來有三千來塊,大半年又賣了四條豬,有一千多塊,然後秀秀自己的銀行卡裏有四千多塊,加起來,一萬塊錢還不到。

秀秀是小戶人家的女子,從來也不是個大手大腳的人,這是自己的家,她當着家,當然要精打細算,要是早十年,一萬塊還是不得了的,萬元戶呢,但這會兒不行了,一萬塊錢可真是不多,還好這是大山裏,不太要用錢,坳子村有些人,一年到頭十塊錢夠了,就是買包鹽,其它什麽都不買,電都不照,有時甚至十塊錢都不要,鹽可以拿雞蛋去換。

秀秀家當然不行,電費啊什麽的,還有衣服也總是要買,一年至少也要千把塊,但秀秀還是想着能省就省,不過兩兄弟堅持,在她耳邊左說右說,秀秀沒辦法了,那就去吧,孩子要緊,幾個錢,還怕以後掙不回來,孩子可是有兩個爸爸呢。

兩兄弟還是擡着擡椅,不過秀秀堅持要自己走,她可聽說了,孕婦還是要動一動的,這樣孩子生起來要容易些,兩兄弟也由着她,慢慢走羅,反正又不着急,急的是賽虎,老是跑到前面去,然後又回過來等。

或許走動真有用,進衛生院的當天夜裏,秀秀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六斤六兩,小名就叫虎子,借賽虎一個字,沾點兒狗氣,好養活。

秀秀奶子大,奶水足,虎子吮着**的那一會兒,秀秀心裏,溢滿了幸福。

她雖然強撐着,雖然在心裏暗示自己,但一個女人兩個男人,到底有些心虛,然而在這一刻,她真的什麽也不怕了,兒子吮吸**的這一刻,別人的看法,再不放在秀秀心裏,正如媽媽說的,就是些B腔,鳥毛都不夾她們一下。

兒子最重要,兒子的爸爸也很重要,至于其它的,還及不上兒子的一塊尿片兒。

在衛生院住了三天,秀秀就不想住了,其實吃的還是家裏的飯菜,下午回去一個,早上在家裏煮了飯菜送了來,兩兄弟輪班,來回五十多裏,兩兄弟走得象風一樣,滿臉的紅光,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難走,大根老早就喂了十幾只雞,每天殺一只,秀秀也真能吃,一天一只,才不怕胖,不過她還是住不習慣。

回家前,秀秀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聽說她生了個兒子,媽媽又哭又笑,趕忙就說要過來,秀秀知道,自己兩個男人,媽媽還是會尴尬,就說不必過來,說:“他們照顧得我很好,尿片都是他們洗,我本來就是他們的寶,現在是寶上加寶,媽,你真的不要擔心。”

媽媽在那邊停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說:“也好。”她這也是認了。

打了電話,秀秀抱了虎子坐上躺椅,兩兄弟擡了他們母子,賽虎開路,喜滋滋的回去。

做滿月酒的時候,媽媽還是寄了一千塊錢來,爸爸一個月也不過兩百多塊錢,一千塊可不少,秀秀接到錢就哭了,她知道媽媽是憐惜她,不論她說得花一樣,媽媽心裏還是難過,到把兩兄弟鬧了個手忙腳亂。

幾乎整個一村人都來送份子喝酒,份子錢不多,一般都是五塊,十塊的只有兩個,一個是老支書的,一個是張陀子的,看清紅封上是張陀子,秀秀趕忙連錢一起扔掉,二根道:“那我回去退了。”

“等一等。”秀秀卻又喊住了他,想了想,拿過錢,說:“算了,先記着吧,以後還他的情就是。”

她在這一刻突然想清楚了,不是張陀子變态,他也是憋狠了,就如二根,本來是個好人,卻象惡魔一樣強奸她,山裏找不到女人,沒辦法啊。

“我們虎子以後找媳婦不愁。”秀秀将吃飽了伸着懶腰的虎子高高舉起:“找一個還不夠,找兩個,媽媽兩個男人,我們虎子就讨兩個媳婦。”

二根在一邊嘻嘻笑:“是,大爸給你讨一個,二爸給你讨一個。”大根也在一邊點頭,不想虎子一泡尿撒出來,淋了兩兄弟一頭一臉,秀秀樂壞了。

快樂的日子易過,眨眼虎子就半歲了,長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而最讓秀秀開心的是,虎子學話非常早,五個月十五天的時候,虎子突然清楚的叫出了二爸,把個二根樂傻了,然後又叫出了大爸,還有賽虎。

秀秀真的高興壞了,她先前隐隐有些擔心,因為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的種,生怕虎子智力上有問題,現在看來,不但沒問題,而且要比一般小孩子聰明,這怎麽能讓她不開心。

一切都很好。

有時候,秀秀甚至想,這其實是老天爺關照她,老天爺就是要給她兩個男人,就是要比別的女人多一個。

這是天意!于是秀秀越發的安心了。

當然,也有讓秀秀煩的,兩個,一是蚊子,這山裏的蚊子,特別的兇悍,老大一個,腳還是花的,見人就叮,一叮老大一個包,叮秀秀也就算了,有一回叮了虎子,半邊小臉都脹了起來,秀秀那個心痛啊。

大根兩兄弟當然更心痛,二根暴跳如雷,花半天時間割了幾大擔熏蚊草來,看了風方,在地坪中點燃了,對着屋子熏了半個下午,熏臘肉一樣,這熏蚊草不是一般的草,就是山裏人專用來熏蚊子的,效果特別好,但一般人家,也就是點一把熏一下完事,象二根這樣,一燒幾擔,從來沒有過,當天晚上再不見一只蚊子,第二天打掃,不但掃出數百死蚊子,其它亂七八糟的蟲蟻還掃出一堆,以後過幾天二根就熏一次,一個熱天,虎子和秀秀再沒給蚊子叮過一口,因此秀秀好好的獎勵了二根一番——能護着自己媳婦兒子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第二個讓秀秀惱火的是蛇,這山裏面的蛇似乎比蚊子還多,晚上在地坪上歇涼,常常就有蛇堂而皇之的從地坪上穿過,看得秀秀半身發麻,二根大根到是見怪不怪,看到秀秀叫,二根就會跑過去,抓住蛇尾巴一甩就甩老遠,他圖表現,結果晚上悲劇了,秀秀不許他碰:“你摸過蛇的手,不許摸我。”二根便就唉聲嘆氣了,秀秀才不理他。不過後來用了熏蚊草後,屋前屋後也就很少見到蛇了。

其實坳頂上蛇不多,真正蛇多的地方,是老龍溝到老鼈潭那一帶,所謂老龍,那就是蛇啊,那蛇是真的多,因為老龍溝有一道大的山溪,然後周圍山上也有山溪水,有水就有蛙,有蛙也就有了蛇,老龍溝曲曲拐拐三十多裏,再四面的山溪發散開去,溪邊溝邊,幾乎無處不有蛇。

山裏人對付蛇,也有獨特的法子,這山裏有一種伏蛇草,特別厲害,只要在手臂上或者鞋子上搓兩把,搓出綠色的汁液出來,蛇聞着氣味就會逃跑,哪怕偶爾踩着了,也不敢咬人,若是把伏蛇草的汁液塗到蛇頭上,整條蛇就如同人喝醉了酒,伸直了身子,半天不會動彈,拿給小孩子玩都可以,吓得秀秀尖叫,玩什麽不好,玩蛇?還好二根也不敢真抓了來到秀秀面前現,否則秀秀非罰他一個月不準碰她。

秀秀絕對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親手去抓蛇。

那是虎子一歲多的時候,有一回,秀秀帶了虎子跟大根到山上放牛,這時候有刺莓,虎子還挺喜歡吃刺莓的,秀秀摘那熟透的,一顆顆剝幹淨放到虎子的小朔料杯裏,虎子會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自己抓了送進嘴裏去,吃得滿嘴的紅色汁液,看上去特別可愛。

秀秀摘着刺莓,突然聽到後面有呼喘呼喘的聲音,好象狗喘氣,秀秀以為是賽虎,後來猛一想不對啊,賽虎跟着二根去下面坳灣裏了,沒有跟來,不是賽虎,是誰?

秀秀猛然回頭,頓時吓呆了,竟然是一只黑熊,這時正人立着看着她和虎子,長長的舌頭還垂在外面,滴着口水。

秀秀只聽說過這山裏有熊有野豬還有豹子,卻一樣都沒見過,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會兒竟真的有一只黑熊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而且離得這麽的近。

秀秀腦子裏一片空白,只下意識的護住虎子,其它什麽也不會做了,就兩眼死死的盯着黑熊,黑熊也看着她,似乎想要撲過來,又似乎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猛聽得大根一聲叫:“呀。”原來大根發現了,風一樣從山坡上撲上來,他竟然就那麽空着手,直通通撞向黑熊。

黑熊也叫了一聲,扭轉身對着大根,大根速度飛快,黑熊才轉過身子,他已經撞了上去,而且雙手抱着黑熊,從山坡上一直滾了下去。

大根的速度實在太快,秀秀完全反應不過來,就那麽眼睜睜看着,眼見着人和熊抱着滾下十幾米遠,然後才分開,大根打個滾又爬了起來,黑熊也爬了起來,人熊對視,似乎都想要撲向對方,黑熊的眼珠子發白,大根的眼珠子卻發紅,做了近兩年夫妻,秀秀從來沒見大根眼珠子紅過,而在這一刻,他的眼珠子紅得象鬥瘋了的牛眼。

為了妻兒,這個老實人給激出了山裏人的兇性。

“不要。”秀秀這時才尖叫起來,大根雖然有力,但真要再撲上去跟黑熊打,絕對會有危險。

本來黑熊也給大根激怒了,不想秀秀這麽一尖叫,黑熊到是吓了一跳,而且秀秀這麽一叫,虎子也哇的一聲哭了,這小家夥胖墩墩的,哭起來可是有力,黑熊一看不好,扭轉屁股逃跑了,跑起來真象狗一樣,不比賽虎慢。

“大根。”秀秀叫,雙腳卻軟得動不得,還好大根好象沒什麽事,看着黑熊逃走,他自己爬上坡來,一看他身上,秀秀頓時又吓一跳,大根前面沒事,但側面給黑熊抓了一把,皮肉裂開,血淋淋的,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衫。

“大根,你沒事吧,你沒事吧。”秀秀吓慌了,放下虎子,一把就把自己衣服脫了下來,給大根掩着傷口,她裏面就只一個胸罩,不過山裏面沒人,就有人也無所謂,兒子都生下來了,當着人也敢喂奶,要看就看喽,大根的傷要緊。

她急得掉眼淚,大根到仿佛沒事人一樣,他自己先前居然沒發覺,秀秀一說他才看到,自己看了一眼,把翻開的肉抹平,還對秀秀笑:“沒事,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破了點皮。”

“還只破了點皮。”秀秀急得要哭了:“快到肖老醫師那裏去看看。”

急急回來,二根也回來了,二根是到坳灣裏請人的,要把屋子翻一下。

虎子都一歲了,秀秀沒回去過,媽媽也沒來過,媽媽好幾次說要來,秀秀一則擔心看着她兩個男人媽媽會尴尬,另一個也是這邊的條件不好,窪在大山裏不說,屋子也不象話,下面一層紅磚,上面一層土磚,有些牆還開裂了,這要是媽媽看見了,一定會傷心,秀秀把這個跟大根二根說了,兄弟倆也上心,二根心大,說重新起一幢,新房子當然好,但算下來,至少至少,也要兩三萬塊錢,秀秀手頭的存款,還不到一萬呢,不過二根說可以借,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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