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要當村長

這一年的冬天,發生了一件事,讓富了的秀秀又踏上了另外一條路。

那天秀秀和大根二根從蛇舍回來,入冬後,蛇冬眠了,就不要怎麽打招呼,老龍溝又是在深山裏面,坳子村的人都很少去,外面的人就更不要說了,村裏人也都知道蛇舍是秀秀家的,不會有人去亂闖,大門一鎖,十天半個月不必去管,不過秀秀還是不太放心,明年她的打算,要從這蛇舍裏掙一千萬呢,所以隔三岔五的,只要天氣好,總會過去看看。

翻過山,看得見自家屋子了,前面的賽虎大黃突然狂叫起來,另六只狗也跟着叫,喂了一年,已經是六只大狗了,八只大狗這麽一吠,那聲勢吓人,看它們是對着樹叢後吠,秀秀奇怪起來:“莫非是有什麽野物。”

“可能是野豬。”二根興頭起來,口中叫着:“賽虎,這邊,大黃,那邊,圍住了。”他馴狗有一手,八只狗依着他手勢散開,四面圍住了,不論是野豬還是狗熊,哪怕是豹子,八只狗圍住了,也絕對跑不掉,秀秀也不擔心,不過還是抱着虎子遠遠站着,大根擋在她娘兩前面,到是虎子這臭小子,嘴裏也跟着噓噓的,手舞足蹈。

這時樹叢中突然傳出女子的哭叫聲:“不要,不要。”

躲在裏面的居然是人,秀秀太意外了,慌忙叫:“二根。”

二根明顯也非常意外,叫住了狗,秀秀過去,隐隐約約看得清楚,果然是一個女子,抱着身子縮在樹從後面,在那裏瑟瑟發抖。

“妹子,你出來,莫害怕,狗不咬人的。”秀秀心下奇怪,叫那女子,又讓二根把狗都帶開去,大根撥開樹叢,這下秀秀看清了,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可能還不到二十歲,一臉的驚怕,看到大根,她不但不出來,反往裏面縮,口中哭叫:“不要抓我,讓我回去,我求求你們,讓我回去。”

這個女子面生,住了三年,坳子村幾個人秀秀都熟了,絕對沒有這個人,說的話又這麽怪,秀秀心裏一跳,想到一個可能,道:“妹子,你是給人販子拐進山來的是不是?”

那個女孩子看着她,哇一下就哭了:“是,我是給騙進山的,他們要我嫁到山裏,求求你們,放我走好不好?欠的錢我還給你們,求求你們了。”

果然如此,看到女孩子那種驚慌怯弱凄苦無助的樣子,秀秀突然想到了當年的自己,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她讓大根走開,到那女孩子面前,柔聲說:“妹子,你莫怕,你出來,我幫你逃出去。”

“真的。”那女孩子擡眼看她,還有些不相信,細細的瓜子臉上,滿是驚怕,秀秀當年,應該也是這個樣子,這越發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真的。”秀秀點頭:“相信我。”

她臉上的真誠打消了那女孩子心中的驚怕,從樹從裏鑽出來,女孩子苗苗條條的,長得也還算清秀,只不過臉上手上好多地方給挂傷了,問了名字,她叫吳小青,居然還是個大學生,校外實習,遇到了騙子,她受騙,到不是為了找工作,原因居然和秀秀當年有些相同,也是為了找藥,秀秀是身上有狐臭,而她是因為她姐姐頭頂生了白頭發,聽騙子說大山裏有什麽成形的何首烏,帶她來買,結果就把她賣進了大山裏,買她的這一家,就是坳灣裏張家,秀秀知道,張家也有兩兄弟,張威張武,他們的爹張樹生還是村長,也幹了十多年了,張武年紀和二根差不多,前兩年在外面打工找了個媳婦,張威沒出去過,還大一歲,一直找不到媳婦,就從人販子手裏買了,吳小青知道受騙後,她到也聰明,沒有要死要活的以死相抗,卻說自己身上來月經了,不幹淨,要過幾天才能和張威同房,張威也相信了她,卻給她找了個機會,逃了出來,然而這大山裏,到處是岔路,不熟悉的根本跑不出去,她心裏又驚慌,結果跑上了相反的方向,到了坳頂上,遠遠看到秀秀一家來了,她害怕,就鑽進了樹叢裏,如果只是秀秀和大根二根,那是不可能發現她的,可她卻沒能瞞過狗。

大致了解了吳小青的事,秀秀說:“小青,你莫害怕,我家就在山背後了,你先跟我回家,你這一上午肯定沒吃東西吧,吃點東西,然後我送你出山。”

不想她這話卻讓吳小青誤會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大姐,我求你了,你就放我走吧,我來生做牛做馬也記你的恩德啊。”

“小青你聽我說。”秀秀慌忙扶住她:“我不是要騙你,你相信我。”看這麽空口白牙的吳小青不信,秀秀急了,指着虎子道:“小青,這是我兒子虎子,如果我夥同他們騙你,就讓我兒子給人販子拐走,我母子一世不得見面。”

她一臉嚴肅,發下如此重誓,吳小青到是信了,連聲道謝:“大姐,謝謝你,謝謝你。”這才站起來,跟着秀秀回家。

才走到山彎處,前面山坳裏突然轉出幾個人來,最前面的正是張威,還有兩三個年輕人,都是村裏的,一眼看到吳小青,頓時就叫了起來:“在那裏,在那裏。”

吳小青呀的一聲尖叫,轉身就要跑,不想大根在她身後,一下子撞在了大根懷裏,她一跄,跌倒在地,身子剎時就軟了,眼淚噴湧而出,口中只會叫:“不要,不要。”

“小青你莫忙怕。”秀秀慌忙扶住她:“我不會讓他們帶你走的,我發過誓的,你相信我。”

聽到她這話,驚怕到了極點的吳小青頓時就抓緊了秀秀的手,驚怕道:“大根,我相信你,求求你,不要讓他們帶我走。”

“有我在,沒人能帶你走。”秀秀咬了咬牙,她心中湧起的,不止是同情,還有憤怒,感同身受的憤怒,她甚至狠狠的瞪了一眼二根,二根給她瞪得臉都白了,還好他還算機靈,急忙就跑到了前面,先就攔住了張威幾個。

張威幾個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還不明白狀況,沖着二根笑:“二根,你們怎麽撞上她了,得虧了你們,要不就給跑了,三萬塊呢。”

二根不理他,其實張威張武兄弟算得上和大根二根是一起長大的,平時關系也不錯,娶秀秀以前的二根,還是經常跟張武兄弟一起打混的,但這會兒秀秀發威,二根可不敢跟張威打招呼。

張威也跟秀秀打招呼,坳子村都知道,秀秀雖然被迫嫁給了兩兄弟,但當家的卻是秀秀,而且秀秀人漂亮,會說話,做事也利索有條理,還有個臺灣富翁叔公,所以村裏人見了秀秀都是客客氣氣的,一般村裏男男女女到了一起,喜歡開一些葷玩笑,但很少有人會開秀秀的玩笑,秀秀也不喜歡。

“秀秀啊,謝謝你了,晚上到我家喝喜酒啊。”張威打着招呼,就要過來,但二根卻伸手攔住了他,他有些不明白了,看着二根,秀秀冷笑了一下:“喝喜酒?啊呀,這可不敢當,這酒喝了怕是要坐牢的。”

二根攔着,秀秀又這個樣子,張威有些明白了,臉上有些尴尬,他不看秀秀,看一眼大根又看一眼二根,說:“二根,你們什麽意思?”

二根扭過臉不看他,秀秀更大聲的冷笑了一下:“我們什麽意思,我到要問問你什麽意思?你爸是村長,聽說你也還是黨員,拐賣人口是個什麽罪,你知道嗎?還喝喜酒,你想到牢裏喝喜酒。”

張威變了臉色,他明顯不是個口便給的人,而且這事,确實他不占理,不知怎麽跟秀秀辨,只是喃喃道:“鄧秀秀,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

“我就這個意思。”秀秀一點也不客氣:“拐賣婦女犯法,你強迫被拐婦女做你的媳婦,更涉及強奸和非法拘禁,而且你還是黨員,更是罪加一等,喜酒,我一個電話打到鄉政府,你就去牢裏喝酒吧,你信不信?”

秀秀咄咄逼人,氣勢如虹,張威聽得坐牢的話,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沒站穩,一個踉跄,差點兒摔了一跤。

“什麽卵,還坐牢羅,你吓唬誰啊?”張威背後一個年輕人卻叫了起來:“山裏面就是這個個規矩,賣進山裏的人多了,就你鄧秀秀還不是買進來的,也沒見大根二根去坐牢,威哥,莫聽她的,把人帶回去,今晚就睡了她,就算派出所來了,往山裏一蹲,讓他們抓蛤蟆去吧。”

這人說着,繞過二根就往這邊沖,他說的是事實,秀秀知道的,有好幾個拐進山裏的女子都是這樣,就算家裏來了人,也沒能成功解救出去,對這種事,山裏人就象對付日本鬼子一樣,特別的團結,山裏人有人情味,但這樣的人情味,特別的讓秀秀氣憤,看着那年輕人要沖過來,大根還想擋在前面呢,秀秀直接就叫了起來:“賽虎,咬他。”

賽虎通人性,也最聽秀秀的話,本來賽虎在一邊蹲着呢,秀秀一叫,手一指,賽虎立刻就咆哮起來,向着那年輕人猛沖過去,賽虎一沖,大黃和其它六條狗也瘋狂咆哮起來,一齊往上沖,那年輕人吓壞了,急忙往後跑,他一跑,背後兩個人也跑,張威膽子本來就不大,他們都跑了,張威哪還敢一個人呆着,一溜煙都跑了,遠遠的聽着那年輕人叫:“朱二根,要得,你們等着,有本事再莫到坳灣裏來。”

“你算個屁啊。”看他們逃得狼狽,二根哈哈笑,隔空回罵了一句。

大根說:“那個是張威表老弟,好象是叫張仁義。”

“還仁義呢,我呸,就一個混混。”秀秀呸了一口,回頭拉着吳小青的說:“小青,現在你信了,莫怕,只要我在,這山裏沒人留得下你。”

“嗯。”二根在一邊點頭:“我媳婦說了算。”

“謝謝你秀秀姐。”吳小青卻似乎有些發傻,秀秀以為她是吓着了,到家裏,大根倒了茶,又讓吳小青洗了臉,看她衣服挂爛了一處,秀秀又拿自己衣服給她換了,吳小青定下神來,卻悄悄問秀秀:“秀秀姐,他們剛才好象說,你---你也是給拐進山裏的?”

原來她愣神是為了這個呢,秀秀明白了,嘆了口氣:“是,我跟你一樣,也是給騙進來的,來山裏三年了。”她有些出神,搖了搖頭,說:“我當時跟你一個樣子,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所以你的事,我特別氣憤。”

“那他們----。”吳小青指指屋中忙碌的大根二根,看得出,這丫頭好奇心很重。

“都是我男人。”秀秀笑了一下:“你想不到吧,可山裏就是這樣,窮,沒辦法,兄弟倆湊錢買的我。”

“真的啊。”吳小青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看大根兩個沒注意,她湊到秀秀耳邊,低聲道:“是不是他們逼你的,要不要我報警?”

“你還是先顧着你自己吧。”秀秀到是有些想笑了,天真的小丫頭啊,自己當年還不是一樣。

吳小青有些臉紅了,但過一會兒她又好奇了:“秀秀姐,他們好象不窮啊,看你這一身,你這琢子是玉的吧,怕不便宜。”

“嗯。”秀秀點了點頭:“省城買的,要一萬多塊錢。”

“哇。”吳小青嘴巴又張大了,幾乎能塞得進一個雞蛋:“那---那你還說。”

“三年了啊。”秀秀知道她為什麽吃驚:“先前窮,這兩年到是賺了點錢。”

“山裏這麽賺錢?”吳小青有些不相信,手上一萬多塊錢的琢子,加上耳環項鏈手表,還有那些一看就是在城裏買的衣服,僅秀秀身上就是近兩萬的披挂,這可不是一般的有錢啊。

“不相信山裏能賺錢?”秀秀笑看着她:“要不在山裏呆一年,看看我怎麽賺錢的。”

“那不要了。”說要留在山裏,吳小青到是有些怕了,連忙搖頭:“秀秀姐,我相信你。”

“呵呵。”秀秀笑了起來,這時飯好了,吃過了飯,秀秀抱起虎子,說:“小青,走,姐送你去坐車。”

大根二根自然也一起去,二根還背了杆铳,秀秀瞟了一眼,說:“你背着铳做什麽?”

二根嘿的一聲:“那張仁義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喜歡打架的,他不來就算了,要是敢攔在路上跟媳婦你鬥霸,我一铳轟死他。”

“帶着賽虎就夠了,要什麽铳?”秀秀不以為意,不過自家男人維護自己,她心裏還是高興的,而大根也在一邊說:“那張仁義好象是有些鬥霸,看他敢不敢來,敢來,一铳轟斷他腿,最多賠他幾萬塊錢,有十萬撐死他。”

他這話說得大氣,邊上吳小青可又聽傻了眼,十萬塊賠人家,哈口氣一樣,這戶人家該是怎麽樣的有錢啊,走出一段,看大根二根走到前面了,她對秀秀道:“秀秀姐,你兩個老公都特別關心你啊。”

秀秀笑了,看她一眼:“山裏人有時候霸蠻,但有時候也蠻好的。”

“是這樣的,看得出來。”吳小青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秀秀姐,你家到底做什麽的啊,好有錢的樣子,要不我給你打工吧。”

“行啊。”秀秀腦子裏先前隐隐約約有點兒念頭,吳小青這麽一說,一個想法真的冒了出來:“明年我可能要開個公司,你要是願意,畢了業,到我這裏來,不會委屈了你,你說你學什麽的?財會?那正正好。”

“秀秀姐你要開公司啊,那太好了,可說定了哦。”吳小青興奮的叫:“那明年我一定來給你打工,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什麽救命之恩啊。”秀秀搖頭,笑看着她:“你真嫁給了張威,然後跟着我幹,說不定有兩年就富了呢,只怕比山外面的人強,至少山裏男人沒有外面那麽多誘惑,沒有那麽多雞。”

說到張威,吳小青卻又搖頭了,小聲道:“我怕了他。”

秀秀其實也只是開個玩笑,她當然知道吳小青雖然好奇她的富有,但這會兒害怕還是主要的,現在要她留在山裏,她是絕對不敢的,也就不再說這個話題。

張威張仁義并沒有來路上攔着,一路說着話,很輕快的就到了鄉政府門前,秀秀知道吳小青的包落在張威家裏,身上沒錢,還給了她一千塊錢,吳小青感激涕零,秀秀笑着說:“你不說明年來給我打工嗎?大學生來我們山裏,可是稀罕呢,這錢就算是定錢,不許你反悔。”

“我一定來,一定。”吳小青用力點頭,車來了,她忽地撲通一聲,跪在了秀秀面前,哭道:“秀秀姐,謝謝你。”直到這一刻,她才是确确實實相信秀秀是要送她走,這份感激,出自真心。

秀秀理解她這會兒的心情,忙扶她起來,看着她的樣子,又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眼眶也有些紅,說:“以後別輕易信人了。”

“嗯,姐,我記住了。”吳小青上了車,頭伸出窗外揮手,車開動,她猛然嘶聲叫:“秀秀姐,你以後就是我親姐,我明年一定來看你。”

車開走了,秀秀卻在路邊站了半天,她來大山子鄉三年了,大山子鄉還是老樣子,低矮的鄉政府大樓,灰樸樸的象個三年沒洗臉的叫化子,裏裏外外也沒幾個人,大樓外邊,靠馬路邊上,擺了幾個小攤子,幾件小孩子衣服,幾雙涼鞋,邊上挂着一串頭發夾子,外包的朔料上也落滿了灰,幾個攤主在後面打紙葉子,一個小男孩在邊上玩,大概有四五歲了,還穿着開裆褲,上身卻什麽也沒穿,曬得烏黑,可能感冒了,拖着老長的黃鼻涕,看看要掉下來,猛然一收,又收了回去,過一會兒又垂下來,玩着玩着就到了馬路中間,一輛大貨車開過去,馬路是簡易的石子路,半個月沒下月,路面幹透了,貨車開得快,揚起老高的灰,在屁股後面拖起一條灰龍,灰龍把小男孩整個兒吞沒了,打牌的婦女先前沒管,車子過半天了,她一手牌也打完了,跑過來把那小男孩夾到馬路邊上,順手在屁股上打了一板:“你想死啊你。”

小男孩哇的哭了,她反到又打一板,邊上人叫:“抓牌了。”

“壓死你我就省心了。”那婦女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坐過去打牌,小男孩哭了兩聲不哭了,卻看見了虎子手裏的棒棒糖,歪着腦袋看着,鼻涕垂下來,幾乎垂到了下巴處,滋的一下,又縮了回去。

“媳婦,回去了。”二根在一邊催。

秀秀點點頭,她袋子裏還有一個棒棒糖,不過她沒有去拿給那小男孩,卻對大根道:“我想好了,要成立個公司。”

“好。”大根毫不猶豫的點頭:“媳婦你拿主意就行。”

“我當副經理。”二根在一邊笑,他沒有秀秀那種傷感的心緒,開公司是個新玩意,他高興呢,看一眼大根,又補一句:“副二經理,哥是副一經理,媳婦你是總經理。”

“媳婦當然是總經理。”大根瞟他一眼:“副一經理給你當好了,我不當,我給秀秀當秘書。”他看着秀秀,嘿嘿笑。

這老實人也開把玩笑,難得,但秀秀卻不想笑,看着遠處的大山,她心情有些沉重。

“我們是富了,虎子以後不愁讨不到媳婦。”秀秀嘆了口氣:“但這大山,不能永遠這樣下去啊,我三年前來這樣,三年後,虎子兩歲了,還是這樣,難道到他二十歲還是這樣?”

“那有什麽?”二根撇了撇嘴:“老支書都當了好幾十年支書了,坳灣子村不還是老樣子。”

“不能是老樣子。”秀秀搖頭,虎子有些往下滑,她托了一下:“永遠這麽下去,那虎子以後怎麽辦?難道要變成地主嗎?然後再革一次命,貧農打倒他來分浮財?”

她這思路有些遠,大根兄弟明顯跟不上了,二根緊了緊背後的铳,叫道:“敢。”不過聲音裏明顯有些迷惘。

大根則摸摸腦袋:“不會吧。”

“要一直這麽下去,遲早會的。”秀秀肯定的點頭,在這一刻,她徹底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我要幫虎子積點陰德,別的地方我們管不了,坳灣村要管,這是虎子的根。”

“媳婦,我們聽你的。”大根說。

“嗯,媳婦你說了算。”二根也用力點頭。

秀秀說是要辦公司,卻沒有馬上動,回去後,也不再提了,到是托高娟娟買了不少關于辦公司方面的書來看,高娟娟在電話裏大呼小叫:“秀秀,你買這些書做什麽?是要開公司了是不是?”

“是啊。”秀秀也不否認:“你覺得我行不行?”

“行啊。”高娟娟叫:“簡直太行了,我可以說,全中國的女人,你是最厲害的一個了,你要都說不行,沒人敢說行了。”

“那可不敢當。”秀秀笑,心裏美滋滋的:“到時還要你幫忙呢,我現在還沒想好,不過靠山吃山,我要開公司,也是做的山裏的生意,賣賣山貨,搞搞養殖種植,好多東西要賣出去,我聽說都要證的。”

“那是。”高娟娟說:“養蛇養青蛙,還有什麽山裏的野豬野雞什麽的,不論是養和賣,都要證的,這個容易,我們農科院扶持的,省裏國家都有政策,辦個證,一句話的事。”

高娟娟應得脆快,一是老同學的關系,二也是秀秀養蛇取毒這個項目做得好,毒蛇大規模人工飼喂取毒這個課題,省農科院是第一個取得突破的,不僅學術上有重大意義,扶持農戶致富成功,這也是國家政策路線正确的一個标杆,省裏甚至部裏都提出了表揚,這個表揚可不是空口白牙,是與職稱工資挂勾的,更何況秀秀致富不忘引路人,每個人還塞了幾萬塊錢呢,所以高娟娟應得底氣十足——只要是秀秀的事,她去領導那裏就說得上話。

得了高娟娟的允諾,秀秀越發有了信心,不過她還是沒有動,她在等一個機會。

賣蛇和提蛇毒兩次的成功,帳戶上五百多萬金光閃閃的現款,還有兩個男人無條件的盲從支持,讓秀秀越來越有底氣,也越來越成熟,考慮事情,再不是只看到眼前的一點點,而是越發的大氣了。

消息終于傳過來了,月底,村委會改選,秀秀對大根二道:“我要當村長。”

大根二根都傻了,大根摸腦袋,二根在身上亂撓,他們現在對秀秀的信任雖然近乎于盲目,但這可是官,雖然只是村長,可你不能拿村長不當幹部啊,村長也是官呢,秀秀要當官,讓他們腦筋有點短路,二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秀秀不理他們,把早準備好的包背上,抱起虎子:“走。”

坳灣子村不大,加起來,也不過百多戶人家,人口滿算起來,一千不到,不過村委會改選,來的人到不少,坐的坐,站的站,把一塊大打谷坪擠得滿滿當當的,四面還站了不少人,婦女們哜哜喳喳,小孩子穿來穿去,比個大集市還熱鬧。

前面擺了一排桌子,村委會的全到齊了,老支書肖滿富,村長張樹生,會計王盤柱,這算是坳灣子村三巨頭了,張樹生同時兼任民兵連長,而婦女主任則是老支書兼任,沒辦法,這大山裏的計劃生育尤其不好抓,別人也不願意幹,只老支書有這個威望,他不幹不行,不過老支書其實也惱火這個,有一回上級來檢查,一個愣頭青介紹他是村婦女主任,老支書當場翻了臉——婦女主任他可以當,但嘴上你不能說——這事蠻搞笑的,但山裏鄉村,就是這麽個現狀。

張威張仁義幾個也在,看到秀秀,幾個人斜着眼睛,秀秀瞟了一眼,再不看第二眼。

秀秀這次只帶了賽虎來,但她有兩個男人,而且這是村委開大會,不信他們敢亂來,真敢亂來,秀秀也不怕,正如大根說的:“這種山柴棒棒,我一手可以夾一個。”大根不吹牛,他一身力氣,在整個坳灣子村都是數得着的,兩百多斤一擔的濕谷,他擔七八裏山路不要歇氣,整個村裏,沒幾個人做得到,雖然上次受傷病了一場,但這兩年又補上來了,心氣強,力氣似乎還長了兩分。

其實上次吳小青的事,張威他們事後也沒來找過秀秀,秀秀後來聽得點風聲,張仁義還有點子跳,但給張樹生攔住了,他們對秀秀有些怕,一則當然秀秀有兩個男人,正如這山裏頭的蠻話——她搞死一個還有一個呢,你有幾條命?另一個,則是秀秀有個臺灣大富翁叔公的謊話起了作用,村裏傳言,秀秀的臺灣叔公不但是億萬富翁,還和省裏關系好——沒見人家搞養殖,縣農技站都不理,直接從省裏找的人。

秀秀養蛇提取蛇毒的事,村裏人至今不知道真相,賣蛇還要裝孕婦,幾公斤蛇毒,秀秀一個包就背出去了,天知道她出山做什麽,到有人知道蛇舍裏有蛇,可沒人想到蛇能取毒啊,只知道秀秀有錢,所有債一口氣還了,屋子翻新了,身上還金啊銀的戴着,然後秀秀有關系,外面的人穿來穿去,還都是省城裏來的,打的牌子吓死人,沒人知道底細,當然也有人套話,大根是個憨陀,他只是嘿嘿笑,發煙,至于二根,他喜歡扯,臺灣?省裏?他能直接給你扯到聯合國去,秀秀聽了笑死,可村裏人不知道啊,所以張樹生雖然當着村長,雖然白賠了兩萬塊,不敢來找秀秀的麻煩。

選舉開始,村民推選代表,本來應該還是張樹生的村長,不會有什麽懸念,雖然坳灣子村是個雜姓村,沒什麽宗族勢力,但有個慣性,張樹生當了十多年村長了,沒什麽能力,可也不怎麽禍害鄉裏,說起來其實他還是個老實人,真正有些手腕的是老支書,他只不過就舉着塊村長的牌子,真正的權力都在老支書手裏——其實這權力也可憐,坳灣子村除了山還山,要什麽沒什麽,那點兒權力就沒地方用,所以說,誰當村長都是當,即然張樹生當習慣了,那就繼續選他羅。

沒人推其他人,眼看着張樹生這村長還要當下去,這時候秀秀站起來了,石破天驚:“我要當村長,我推薦我自己。”

一塊石頭扔進水潭裏,打谷坪裏立時就炸了窩。

“秀秀?”

“她自己選自己?”

“一個女人要當村長?”

驚訝的,疑惑的,好笑的,各種聲音都有,還有說怪話的,張仁義就尖着嗓子叫:“兩根棍棍戳一個洞,牛逼哄哄哦。”

“張仁義你敢罵人?”大根二根頓時都站了起來。

“本來就是事實嘛。”張仁義回了一句,不過聲音小多了,人更往後面縮了縮,秀秀則拉住了大根二根,低聲道:“不要理他。”四面看了看,揚起嗓子道:“我再說一遍,我選我自己,希望大家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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