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屍釀

第4章 屍釀

翌日一早,督府卻不安寧。

銀鯉方到入門回廊外,發現那裏站着不少百姓,正圍在府門之內。

督府的府衛屢次制止衆人喧嘩,卻無奈于不敢動粗,當中的一位老妪頭發散亂、神色激動,口中大呼:“救命啊!求官老爺們救命啊!”

銀鯉望着她,看她險要摔倒,正要去扶,卻被一府衛攔住。

“公子莫要管她。”府衛道,“公子來此地不久,并不知情,此人是青山城有名的瘋女人,因神志不清,年後每月此日都要來府上鬧一回的。”

“那其他百姓呢?”

“其他百姓都是不堪其擾才來此抗議的!”府衛嘆了口氣,“這女人平日裏不但喜說些不明所以的瘋話,還總于街頭流竄,見得有人抱着孩童路過便要沖将上去,發一通瘋,伸手欲奪,惹得孩童哇嗚大哭,甚至吓病了不少孩童。”

原來如此。

銀鯉朝着府衛微微一笑,下一瞬卻消失了身形。府衛一怔,末了卻發現銀鯉已然出現在老妪身側,傾身下去,扶起老妪。

府衛正要再去阻攔,卻被一人按下了動作。

他擡頭一看,卻是昨日裏方到府上的除邪者白敕。

白敕神色漠然,手中力度卻并不小,雙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側。

“老人家。”那側的銀鯉淺笑輕聲道,“您有何不平,不妨說與我聽。”

老妪似是沒想到竟有人來詢問,一呆,接着卻是嚎啕大哭。

“我的孫女!”她猛然跪拜下去,拽住銀鯉的衣袖,灑淚磕頭,“求您救救我的孫女罷!”

銀鯉彎腰,再次扶起她,語氣更柔了些:“您且細細說,我在聽。”

說着,他擡頭,微笑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時間,百姓們驟然安靜下來,聽得老妪涕泗交縱地道出緣由:

“我家住在城西南巷巷尾,有一兒,娶得一妻,二人平日裏倒也恩愛非常,故于年前誕下一女。”

“然他夫妻二人不喜女娃,二人趁我不在,偷偷将那尚未足月的女娃買給人販,換作銀票。我追問,便欺瞞我是送去外婆家小住,直至年後,我察覺不對,再去尋那人販,卻遍尋不到。”

“那女娃是我手中珠、心尖肉,丢了她,我恨!我恨吶……我又恨我兒此舉,冷血至極,而他卻嫌我瘋癫,不再準我進家門……”

這一番陳情說得生動,話落,不少百姓掩面嘆息。

銀鯉卻在此刻蹙起眉。

“據您方才所言。”他道,“您的孫女被賣走之時,尚不足月?”

“是、是。”老妪連連點頭,“求您助我尋回孫女,餘生、來生我情願當驢作馬,供您差使!”

“我自會盡心。”銀鯉斂了笑意,替老妪拭去眼淚,“您不必如此。”

“好、好……”老妪又是千恩萬謝。

銀鯉側眸,低聲叮囑一位府衛,府衛領命,帶着無家可歸的老妪去往督府客房暫住。

至此,百姓終于止了喧鬧,沉默着逐一離去。

而府門之內,水蘭色衣袂随風蹁飛,銀鯉立在原地,似在沉思。

“白敕。”他并未回首,只兀自道,“過來。”

鎖鏈嘩啦啦響動,白敕走向他,于半步之外駐足。

“随我去一個地方。”

得了默許,銀鯉拉過白敕的手,催動移形之術,帶他去往城西南巷巷尾。

二人甫一站定,銀鯉一腳踹開了門。

*

半刻鐘後。

一對身材渾圓的年輕夫婦跪趴在地,全身戰栗,神色驚恐,眼睜睜望着身前木椅之上,銀鯉笑着沏了半杯茶,放于鼻尖下嗅了嗅,卻并不入口。

而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立着白敕,他眸色冰寒,居高臨下望過來時,如有刺骨森涼。

這是……這是哪裏來的兩位活閻王?

那門鎖可是鐵質的,又連着數道鎖,縱有十個壯漢也不能将其撬開,怎麽他一下就……

還是女子先開了口,怯怯道:“二位老爺所為何事,還請告知賤民……”

“唔。”銀鯉放下茶盞,“芳香清雅,真是好茶。”

他俯身下去,笑着放緩了聲音:“買下這茶,二位花了許多銀票吧?”

“這……”女子踟蹰一瞬,“老爺哪裏話,賤民如蝼蟻,夾縫求生,哪來許多銀……”

“是麽?”銀鯉打斷她,“賣女得來的銀票,也不夠用麽?”

女子猛地瑟縮了一下,不可思議地擡眸望過來:“你……”

銀鯉卻笑吟吟不語,睨向白敕,白敕抽劍出鞘,手執劍柄,朝着二人逼近過來。

男子霎時慌了,下意識往後退,惶恐道:“莫殺我、莫殺我!”

“別動。”白敕寒聲擲下二字。

男子渾身一抖,霎時不敢再動,而女子卻在這時忽而跳起,朝着門外奔去。

銀鯉指尖微動,那門啪地一聲自外合上,與女子堪堪相撞。

女子吃痛,被吓得扭曲了面容,僵在原地,銀鯉又屈指點了點桌沿,于是女子身不由主地往後退,再次跪在了二人身前。

兩人皆無法動彈。

他們瞪大了一雙眼,眼睜睜望着白敕面無表情地提起劍,分別在他們額上,一筆一劃地刻下了一字。

“此字,賞予二位。”銀鯉笑眯眯地道,“願二位餘生,心想事成。”

“另外……”銀鯉頓了頓,“冒昧一問,不知二位可清楚,那位人販家居何處?”

男子吓得口不能言,女子忍着痛意答:“藏、藏青山。”

又是藏青山。

看來非去一趟不可了。

銀鯉起身,拍了拍衣襟,從容走向白敕,拉過他執劍的手,替他收了劍,笑着道:“我們走吧。”

白敕卻并不動。

銀鯉露出懵懂神色,擡眸只見對方望着那女子,神色冰涼。

片刻後白敕薄唇輕啓,寒聲問:“你即為人母,懷胎九月方得一子,為何要棄之?”

女子一時呆住,不知作何言語。

“卑劣之舉,何須理由。”銀鯉忽而輕笑,“他們心中無義,自然并無舐犢之情。”

他拽了拽白敕的手,更湊近了些,道:“莫要生氣,生氣何益?我們該走了。”

白敕望他一眼,金瞳之中眸光沉沉,片刻後卻閉了閉眼,啞聲道了句“好”。

銀鯉彎唇,随即二人消失了身形。

他們一走,夫婦兩人才能夠動作,男子癱軟在地,女子顫巍巍地爬起來,借着那茶水倒影一看,自己渾圓的面龐之上,正刻着一個筆鋒銳利的“錢”字。

她一怔,随即大哭起來。

*

藏青山中多林木,林木叢中蟲蛇住。

這是給幾人帶路的向導,念的一句打油詩。

向導于山路很是熟絡,山路蜿蜒,荒草沒過雙肩,他行在最前,替幾人開路。

簫婁跟在他身後,時而提醒後面的二人小心些。

他數次回首,頗為擔憂地望向走在最後的白敕,然而白敕雖有鎖鏈纏身,卻走得很穩。

不多時,幾人到得一處低矮木屋前。

正是那人.販的居所。

向導扣了扣門,內裏無人應門,想必皆是不在,他回首望向銀鯉,請他拿主意。

銀鯉敲了敲額角,道:“破門,進去查看。”

向導踟蹰一瞬,望向門鎖,銀鯉又道:“退後,我來。”

三人随之退後。

銀鯉上前,以靈術破開門鎖,推門而入,白敕跟上去,幾人在昏暗的屋內走了一圈,發現極其窄小,左右數步便是木牆。又空曠無物,木架之上只擺着數只陶碗。

并無特別之處。

幾人往後走,到得後院,後院之中,有兩口瓦紅陶缸,銀鯉走至陶缸旁側,以靈力揭開木蓋,裏面其一盛着大米,其一盛着酒水。

大米、酒水。

銀鯉撚起數粒米粒,任其自指尖漏下,垂睫,驀地想到什麽,但并未言語。

木蓋自行合上,後退數步,朝着身後正望着他的數人比了個止步的手勢。

而後,他一揚手,陶缸騰空,其下竟露出一處圓形地洞!

而下一瞬,有一綠棘皮、粗藤狀妖物自那地洞之中沖出,逃竄而去!

銀鯉一霎回神,縱身躍起,結印落下一陣,攔住妖物去路,妖物以蠻力連撞數下,生生将陣破開,徑直掠走。

銀鯉眯起眼,随手召來一樹枝,點燃,又在無形之中以靈力為弓,挽弓搭箭,将那樹枝一下射.出,正正瞄準了妖物的頭。

轟——

妖物應聲而爆,水蘭色衣袂翻飛,銀鯉縱身落下,立在了妖物之前。

墨綠的血水汩汩淌過,妖物發出桀桀痛叫,抱着頭,片刻後,竟是發出了人聲:

“饒、饒命!”

銀鯉笑吟吟地彎起唇,輕輕道:“我可以饒你。”

“只不過……”銀鯉俯身下去,“你需得告訴我,那不足月的嬰孩,被你擄去了何處?”

“冤、冤枉!”妖物慌了神,別開眼,“我、我不曾殺人!”

“你是不曾殺人。”銀鯉直起身,負手睥睨向下,“可你利用一嬰孩殺人,與惡鬼何異?”

“我沒……”

“其一。”銀鯉打斷他,“那屍身之上的傷口雖不足成人半指之長,而嬰孩之骷髅小手卻可探入其中,将內髒捏碎,再取出,而無使皮囊再多破損。”

“其二。”銀鯉踱步,繞到他身前,“昨日那屍身腳腕之上,有數道荊棘劃痕,想必是由你觸.手留下,而他在此之前死于毒蛇之手,想必更是方便了你的行動。”

“其三,這院中有陳米、舊酒,與那死者屍身之中所盛之物相吻合。你即已開了豁口,便可将酒水從其灌入屍身之中,制得‘屍釀’,又為不使人發現,借鬼煞附身之力,驅動屍身‘走’回城鎮,轉移目标,一日之後趁夜取回。”

“而有關‘屍釀’,我曾于夜裏伏讀古法,古法有載,此乃一種煉魔之術,你是想借那嬰孩,灌注屍釀之酒水給她,用以練出屍魔。”

“我所言……”銀鯉彎眸笑起來,眸底卻冰涼至極,“是也不是?”

作者有話說:

被自己的腦洞震驚到……建議不要恰飯的時候看這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