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不遠處有低聲交談的聲音傳來,祁訣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外間的談話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少爺是昨晚來的嗎?”是王叔的聲音。

“昨晚快十二點到的,然後就在這過夜了。”這個聲音有些陌生,應該是駱陽榮。

在這過夜?這是哪兒?房間裏很暗,他懷裏窩了個人。祁訣差點要跳起來了,上輩子加這輩子他潔身自好四十來年,從來沒有經歷過“床上有人”這種事。

懷裏人動了動,将臉露了出來,祁訣低頭一看,太好了,是白杉。等等,為什麽是白杉?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漸漸浮現在他腦中……

天吶,昨晚那個像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發酒瘋的人真的是他嗎?!祁訣一面自我懷疑一面小心地抽出被白杉壓在腦下的手臂,掀開被子正打算下床,房門忽然開了。

祁訣擡眼正對上拎着保溫飯盒的王叔。王叔咳了一聲,看着他家少爺衣冠不整地從少年的床上爬下來,然後站在床邊也咳了一聲。

“少爺,這個醫院的床小。”

“我知道。”祁訣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嗯,這天花板的花紋真別致。

“小杉身上傷還沒好,一塊睡別把他磕着碰着了。”王叔看了眼熟睡的少年,“不過有少爺陪着,小杉覺都睡得更香些。”

“咳,我先去洗漱。”祁訣實在太尴尬了。

衛生間內,他掬了捧水撲在臉上。

“很吵”,“抱着您的外套時,耳邊才沒有那麽吵。”少年昨晚在他懷裏說的話突然在他腦海中再現。祁訣取了毛巾将臉上的水擦幹,望着鏡中的自己若有所思。他走出衛生間時看見白杉已經醒了,見到他就垂下目光,含羞草似的。

王叔在旁邊将帶來的早飯擺開,待白杉洗漱完後,駱陽榮也一塊進來用了早飯。

王叔知道兩人先前鬧了些不愉快,如今看這架勢,還沒完全和好,便故意說要出去曬曬太陽散散步,駱陽榮也要回去補覺。兩人走後,病房中便只留祁訣白杉二人。

祁訣搬了把凳子坐在白杉的病床前削蘋果,白杉就靜靜地坐在床上看。祁訣的手很穩,削出的蘋果皮薄厚均勻連成一條,一次也沒有中斷過。他将削好的蘋果遞給白杉,少年接過來,咬了一口,“祁先生。”

“嗯?”祁訣将刀上的汁水擦幹淨,而後擡眼,示意他說下去。

昨晚的祁先生太過親切,而且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先前的事厭棄他,少年鼓足勇氣開口道:“其實我在游樂場遇見我爸,不是,遇見成果之後,他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但我從來沒有聯系過他。”

“沒關系,你可以叫他爸。”,祁訣有些意外,他以為少年應該私底下已經和成果有過多次聯系了,“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小心眼,但是聽到你們沒有私下聯系,我很高興。”

聞言白杉舒了一口氣,表情也輕松了些,“那天晚上他們打電話給我,讓我帶十萬去贖我爸。我不知道他們從哪得到的我的電話號碼。我沒有十萬,只有三萬,所以我帶着三萬塊錢過去了。”

祁訣點點頭,覺得以後可以多給白杉一些零花錢,他也是會有急着用錢的時候的。

“然後他們就綁架了你來威脅我?”祁訣問。

“是的。”白杉點頭,“我過去之後,他們放了我爸,把我綁了。還有您送我的長命鎖,被他們丢了。”

祁訣冷笑一聲,“你想知道成果現在怎樣嗎?”

想是肯定想的,但白杉不知道誠實回答祁先生會不會生氣,他小心地看了祁訣一眼,祁訣便道:“你這樣看着我,讓我覺得我好像在無理取鬧。”

“您沒有無理取鬧。”白杉立刻答道。

“那難道我是在有理取鬧嗎?”祁訣故意逗他。

“才沒有。”白杉不知道該答什麽,只能幹巴巴地答這麽一句。

“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成果的近況,這很正常,他畢竟是你的生身父親。”祁訣壓下眼中冷嘲之色,“他死了。那天他雖然和楊康伯保證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去處,但他這種連親身兒子都出賣的人,誰又會信他?死人的嘴才是最嚴的,楊康伯殺了他。”

少年垂着眼,沒有答話。祁訣看着白色窗紗在風中起伏,忽然道:“你傷心嗎?”

少年擡起頭看他,嘴唇顫動着沒有出聲。

祁訣張開雙臂,“我向你敞開懷抱。”而後未等少年有所動作,他起身将少年攬入懷中,“你當然是可以傷心的。”他說,“盡管這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的離世消息,但或許,你還記得和他的美好回憶。”祁訣已經忘了,他現在心中認定的父親只有祁父一個。

有壓抑的啜泣聲傳出來,祁訣低聲說:“別太傷心,你的肋骨還沒好,哭起來會很痛。”

“六歲的時候,他抛棄了我和媽媽。那天我被綁架,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覺得我應該恨他。”白杉将臉埋在祁訣懷中。

“你太善良了,所以你的恨不純粹。”

“那您呢?”少年擦幹眼淚,從他懷中擡起頭,“您的恨純粹嗎?”

“當然。”祁訣後退一步,松開了少年。

少年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我那時說我們只是收養與被收養的關系,是當時太慌張才會口不擇言。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祁訣答得很快,又道,“我那時扔下你就走,讓你不安難過,我也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而且我那時說你的愛愚蠢又廉價,那是氣話。你的愛很珍貴,所以我希望你謹慎地愛他人。”

白杉張大了嘴,顯然是沒料到祁訣會向他道歉,“不用向我道歉,本來就是我做錯了,您生氣也是應該的。”少年頓了頓,又開口道:“一年前,我們打賭說如果我一年內不惹你生氣就改回原來的名字,但上次我惹得您很生氣,我不改回原來的名字了,我也很喜歡現在的名字。”說到後面,少年的聲音已經細若蚊喃,但祁訣還是将每個字都聽清了。

非常不合時宜的,祁訣有些走神,他想起從前不知在哪看到的一段話。書上說,孩子在茁壯成長的過程中總能不斷地給父母創造驚喜。他看着少年将這一長段話說完,心髒被一種古怪又甜蜜的情緒填滿了。或許,這就是為人父的喜悅。

“我很高興你能喜歡現在這個名字。”祁訣答道,“現在我們之間所有的矛盾和誤會好像都解除了,是嗎?”

“是的!”少年明顯松了口氣,眉眼彎彎。

“有樣東西要送你,算是道歉禮物。”祁訣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修複過的長命鎖,“玉碎了,帶在身上寓意不好。但我猜你應該想要,所以還是把它找回來修複了一下。”

白杉接過項鏈,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正要往脖子上戴,被祁訣攔住了,“過幾天我給你求一塊新的。這塊舊的收起來就行,別戴了。”

“好。”白杉愛憐地摸了摸失而複得的長命鎖。

“我還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麽?”白杉有些緊張,祁先生要問什麽呢?那件外套已經被他藏起來了,昨晚的事情祁先生一直沒提,應該是忘了吧?

“昨晚你和我說,你自從綁架後一直在幻聽。”祁訣有些擔憂地望着少年,“現在還在幻聽嗎?”

光是聽到“昨晚”兩字,少年都快石化了,聞言便只是搖了搖頭。

“我們應該找醫生看看。”祁訣嚴肅道:“不管是生理性問題還是心理性問題,都要找醫生檢查一下。駱陽榮說你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是身體太痛還是因為幻聽?”

“很多原因。身體也痛,耳朵邊也吵鬧,也擔心您會永遠不再見我。”白杉見祁訣不糾結外套的事,放心許多,“不過現在我哪裏都不痛了,也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您還記得昨晚的事嗎?”少年試探着開口。

“不記得了。”祁訣簡直沒臉回憶,“只記得你幻聽這件事。”

“哦。”少年松了口氣。卻聽下一瞬,祁訣拿起靠在椅背上的外套,面露微笑,“現在又突然想起來你昨晚抱着我的外套睡覺。”

“!那是……因為,因為……”白杉絞盡腦汁想說出一個合理解釋。

“不必解釋。”祁訣想到昨晚少年說抱着他的外套睡就不會幻聽,推測他大概是心理性的幻聽,“下午我就帶你去看看醫生。”

“看醫生?!”難道祁先生覺得他是變态嗎?!

“嗯,治療你的幻聽。”

白杉松了口氣,“祁先生今天不上班嗎?”

“今天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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