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替身收養
替身收養
其實孟宴臣是有意遇上許沁的。
他年紀雖小,卻也有幾分洞察力。
幾次相處,他便發現了許沁言語間刻意的示好。
雖說家裏的妹妹也是個搖頭擺尾,喜歡朝媽媽示好的人,但她的示好看起來是發自內心的,帶着一股赤誠的傻勁兒。
而許沁……他也說不清。
還有,他想弄懂那種莫名其妙的情愫是什麽,為什麽但凡涉及許沁的事,他都會情不自禁的豎起耳朵?
好似身體的本能,或是刻進骨子裏的代碼?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火腿腸,低頭,不急不緩地撕開包裝。
2001年,孩子們少有零食,福利院裏的蝦條薯片,都是節日時的特供,香腸,他們更是少見。
許沁的視線追随着那根火腿腸,不自覺地咽了口水,她已經許多天沒吃過合胃口的菜,擠在十多人的寝室裏,孩子深夜啼哭,她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還是哥哥對自己好,還特意給她帶了香腸。
思及此,她不禁紅了眼眶。
可當那白皙好看的手穩當當地持着火腿腸,喂進狗嘴,手都沒抖一下的時候,許沁愣住了。
她:“………………”
情緒就像過山車,這次她仍舊紅着眼眶,可再不是感動的,委屈裹挾着憤怒沖撞上來,她難過地吸了吸鼻子。
Advertisement
孟宴臣低頭喂着小狗,溫言開口:“福利院不給養狗也是有原因的,狗狗身上攜帶細菌和寄生蟲,如果不能定期送去寵物醫院,對狗對人來說都不好,更何況,這裏還有這麽多體質弱的孩子。”
許沁咬着唇,不說話了。
她當然知道會有這點風險,但有狗,她才能和孟宴臣搭上話,等孟家接走她,她自然會把小狗放生。
“所以……我的建議是,把狗送去給大人吧,叔叔阿姨會妥善處理的。”
勸完,他站起身子,摸出了酒精濕巾擦手。
雖然年紀小,爪子還沒長開,但修長的手指,也已經肉眼可見的漂亮了。
許沁緩沖了會兒情緒,咬着唇瓣乖巧點頭,“我知道了,哥哥。”
她吸了吸鼻子,紅着眼眶看向小狗,喃道:“我知道你是有愛心的,至少還能摸摸它,喂喂它……”
(不像那個誰,碰都不碰一下QAQ)
此時,奶團子手裏握着個畫卷,邁着小短腿竄到兩人跟前,許沁見她來,立馬止住言語。
沈聽筠并沒聽清許沁剛剛說了什麽,只興沖沖地展開那卷宣紙,一朵朵火烈明豔的扶桑花映入眼簾,驚豔得孟宴臣擡了眉梢。
許沁也跟着驚訝,驚訝之餘便是無措,還未開口,沈聽筠便已經把畫塞進她手裏。
“這個送給你,當個留念。”
她送的随性,沒有落款,也沒有題上自己的名字。
許沁攥着那畫,神色微怔,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筆力熟稔的花瓣。
小孩子都是見者有份,畫幾朵小花于沈聽筠來說,就像吃旺旺仙貝一樣簡單,明明大家收到她的小花,都興高采烈眉開眼笑,也不知為何,到了許沁這,表情就跟吃仙貝噎到了一樣。
奶團子很有素質,只多瞄了一眼,沒多過問。
這時候,孟宴臣的口袋突然震了震。
三人皆是呆滞兩秒。
孟宴臣随手撥拉兩下妹妹的小丸子,語氣溫柔,“過來。”
團子跟在哥哥身後,屁颠屁颠地過去了。
許沁也作勢要跟上,孟宴臣便停住腳步,同她溫言說道:“沁沁去洗下手吧。”
許沁心口像堵了團棉花似的,悶悶得好難受,可只能苦澀地牽扯出個笑來:“嗯。”
團子站在一旁,好像理解了孟宴臣的用意。
嗚嗚嗚,他真的好靠譜。
手機振動了就麻溜找個沒人的地方給她看看,還刻意支開了許沁。
告示的魔鬼畫技猶在眼前,“那是你畫的嘛?”孟宴臣走在前面,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團子點頭,雖說她也知道自己畫畫只是半斤八兩,但在家裏人面前,就忍不住翹起了小尾巴。
“哥哥!”她突然不走了,站在原地喚他一聲,而後驕傲地掐起了小腰,微擡着下巴,彎彎的眼底晶亮晶亮。
孟宴臣停下,扭頭看了她半天,可這小家夥就只顧着驕傲叉腰,也不往下說。
他以為她翹翹尾巴就得了,便收回視線,轉身繼續走路。
沒走幾步,身後又是一道脆生生的呼喚,“哥哥!”
無奈,他又停下腳步,複又轉身看向她,“怎麽了,小筠?”
“哎呀!”小團子急得撲上來捶了他兩拳,“你倒是!誇我呀!!急死人了!”
她氣的咬牙切齒,茶色的眸子一時間更加晶亮,蹙着秀氣的小眉頭,鼓起了腮幫子。
薩摩耶要變小倉鼠了。
孟宴臣這才意識過來,心裏覺得好笑,忙誇贊道:“诶,我們小筠畫畫這麽厲害?看不出來呢。”
那調子裏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寵溺,揚起的嘴角,卻怎麽也松不下來。
妹妹這也……太可愛了吧!
他只得深呼吸兩下,才能平複下自己的滿心歡喜。
被誇了,沈聽筠也不端着了,眉開眼笑地蹦跶過來,牽起哥哥的手,“矮油,也沒那麽厲害啦。”
孟宴臣又忍不住被她逗笑,擡手捏了捏她軟軟的嬰兒肥。
今天,他已經笑了很多次了。
其實平常他不常笑,也沒有什麽只得他開心的事。
牽着妹妹走到無人的房間,孟宴臣摸出手機遞給她,“剛剛手機振動,應該是來消息了。”
沈聽筠瞧着男孩遞過來的手機,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種違和感太強烈,每回她都覺得忐忑無比,生怕哪次這小孩問點什麽刁鑽的問題。
救命啊,她沈聽筠的命也是命,答不上來超尴尬的!
她飛快地接過手機,道了句謝,而後鴕鳥一般埋頭查看起消息來:
小妖豔給她留了一條語音,孟宴臣在這她不好直接外放,只能轉了文字。
小妖豔如是說:
“我把頭埋進被子裏,每天冥思苦想,終于想出個不對勁的地方。”
“咱就說陰陽八卦與六爻,但凡動了他人的氣運,就要拿自己的來抵,破壞了平衡,世界自動修複也會恢複回原本的平衡。”
“這部劇,感情線是主線,如果許沁不被收養,故事就沒了主線。”
“所以,你需要擡高許沁的起點,否則劇情就會崩壞,而崩壞的後果……俺也不清楚。”
沈聽筠聽完愣了愣,随後垮批起了小臉。
她是替代了許沁被孟家收養,按照小妖豔的囑咐,或許要把這個收養身份退還給許沁?
孟宴臣微微彎腰,低頭認真瞧了眼她的表情,心裏藏了幾分疑惑。
時間緊急,這可能是自己最後在孤兒院停留的一次機會了。
沈聽筠關上手機,擡頭便見汪汪叼着一只毛絨兔子,在門前轉悠着。
那狗沖着孟宴臣汪汪兩聲,便放下叼着的小兔,一個勁兒地沖他搖尾巴。
沈聽筠看着那兔子好眼熟。
兩人湊到小狗跟前,孟宴臣睇了兔子一眼,覺得這小兔子未免太埋汰,便沒有伸手去撿。
男孩捧着小狗,溫柔地繞着它的脖子揉了揉。
沈聽筠撿起兔子,提在眼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與兔子對視幾秒,突然想起初見許沁時,她拿在手裏的那一只。
“哥哥,這好像是許沁的小兔。”
“走吧,我們去還給她,順便把狗也給她領回去。”
她低頭瞧着那小狗,還是忍不住順着脊背摸了摸,“小狗好乖啊,希望以後能遇上個好人家。”
從兜裏摸索片刻,摸出個護工姐姐塞得零食牛肉粒,仔細地撥好外皮喂給了小狗。
孟宴臣的視線在她肉乎乎的小手上停留片刻,倏忽想起許沁的話——“我知道你是有愛心的,至少還能摸摸它,喂喂它……”
原來,自家妹妹多少還帶點傲嬌屬性呢。
兩人帶着狗子去找許沁,路過前廳的時候,撞上了那群大人。
孟氏夫婦和院長都在。
還有個頭發花白的爺爺,戴着黃色的黑框眼鏡。
孟宴臣的視線落在爺爺手裏的畫卷上。
沈聽筠躲在門框後,悄咪咪地賣呆。
“骨法綿中蓄力,傳神也算得上暢神。”爺爺仔細端詳着手中畫卷,片刻,低頭看向許沁,眼神之中盡是欣喜與驚豔,“小娃娃,你今年多大?”
“……剛滿六歲。”許沁的聲音有點小。
“肖老先生,之前也跟您提起過,這孩子的母親啊,是藝術家,在雕刻界享有名氣。”
付聞櫻面帶笑容,又朝肖舒雲介紹了一遍。
“這樣啊,”肖舒雲再次将視線落到許沁身上,嘆道,“怪不得小小年紀就能畫出這樣的作品。”
孟宴臣低頭看向沈聽筠,眸色有些複雜。
沈聽筠擡頭,呆萌地同哥哥四目相對。
孟宴臣:“……”
沈聽筠:“……?”
他拉起妹妹的手,朝大人的方向走去。
沈聽筠手裏還攥着那只兔子,付聞櫻一眼就瞧見自家這兩個團子,掃到小外甥女手裏的兔子時,眉頭一蹙。
孟懷瑾将兩個孩子攏到跟前,同肖舒雲介紹:“這是犬子,這是家裏的小外甥女,宴臣小筠,給你們肖爺爺問好。”
“肖爺爺好。”
兩個團子異口同聲。
“你們肖爺爺可是頂有名的大畫家,等回燕城了,記得多找肖爺爺學習學習。”付聞櫻同兩個孩子囑咐道。
自沈聽筠過來,許沁便一直在絞手指。
雖說她自始至終沒說過那幅畫是她自己畫的,可大人們似乎誤會了。
原本肖爺爺沒打算收養,為了推辭甚至帶着義工過來做了個慈善,可一見了沈聽筠的畫,态度立馬就轉變了。
肖雲舒正是肖亦骁的爺爺,燕城乃至全國都享有盛名的畫家,財力不輸孟家。
肖家家風自由,崇尚藝術,她如果能被肖家收養,也許就能繼續刻自己喜歡的木雕。
這個條件太過誘人,雖說她不想撒謊,但太想離開這個福利院了。
如果不能騙人的話,那沉默總可以了吧?
她絞着手指,指關節都跟着微微發白,擡起濕潤的眼,軟軟地看向沈聽筠。
奶團子收到她的視線,面上沒什麽表情,舒展着眉眼,一副單純無害的模樣。
自家妹妹不懂保護自己的利益,做哥哥的就要站住來替她說上兩句。
孟宴臣平聲插入大人們的交談:“爸媽,肖爺爺,其實這畫……”
“畫的真好吖!”猝不及防插進一道小奶音,脆生生地将孟宴臣的話打斷了,沈聽筠忙着打圓場,舉起小手給許沁鼓掌,“棒棒噠,不愧是你!”
誇完,又将兔子塞回給她,“我撿到了你的兔子,還給你。”
言語中只字未提狗的事。
鏡片後,那雙褐色眼瞳注視着那小姑娘,露出幾分驚訝與不解。
孟宴臣抿着唇角,沒再說話。
許沁忙不疊地接住兔子,随即覺察到付聞櫻那道略顯嫌棄的視線,一時間頭皮發麻,後背竟然尴尬地冒出了冷汗。
她一直沒清洗兔子玩偶,現在這小兔子并不體面,沈聽筠為什麽要當着所有她在意的人的面,把兔子塞給她?
害得她現在好窘迫。
“謝、謝謝。”禮儀涵養迫使她同沈聽筠道了謝,垂下手拎着兔耳朵,局促地瞄了眼大人們。
很快,因着許沁超群的繪畫天賦,肖舒雲欣然應下收養事宜。
孟家原本準備的Plan B,即資助許沁,也就可以暫時跳過了。
肖家同孟家是世交,肖如海同孟父許父都是一個戰壕裏出生入死的戰友,天選的接盤俠。
許沁被收養到肖如海名下,成了肖家的小孫女,肖亦骁唯一的妹妹。
走出孤兒院的那天,午後陽光明媚,大梨樹毫無保留地綻放出最潔白純粹的花朵,似乎也在歡送她。
許沁由衷地松了口氣,坐上肖家的車子,駛向她的新生。
那肯定是更加美好輕松的生活吧,她猜。
辦完許沁的手續後,護工敲響了院長辦公室的門:“院長。”
她遞來一卷宣紙,展開,是寥寥幾筆的濃墨幽蘭,那曲線變換着寬窄肥瘦,玲珑燦爛,形神兼具。
院長笑道:“是許沁送的吧?這孩子,有心了。”
“院長說笑了,”護工解釋道,“那孩子過來這麽久,從沒見過她畫畫。這畫啊,是小筠送的。”
“剛剛見您在忙,托我轉交給您,這小丫頭,還給每個孩子都送了一幅呢!”護工說着,眉梢都挂上幾分歡喜欣慰。
卻見院長臉上似乎并無喜色,視線來回在畫上逡巡,良久,只聞嘆息一聲。
……
“姨夫,”團子壓低了聲音,笑嘻嘻地湊過去,“真的不會被發現嘛!”
孟懷瑾也來了童心,湊到外甥女耳邊,壓低聲音悄悄講道:“放心吧,我把你小姨騙去點菜啦——”
一旁捧着盒子的孟宴臣:“……”
真想不到家父還有這樣幼稚的一面。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幻着,他低頭看了眼盒子裏的小奶狗。
是這樣的,許沁剛走,沈聽筠就非拉着他一起攆狗,逮捕汪汪,又求了爸爸開車去警署。
媽媽有潔癖,不可能讓狗子上車,因此這場行動是爺仨偷摸執行的。
小團子坐在中間,頂着兩個小丸子不住地許願:“希望小汪能變成警犬!”
“小汪以後會變得很厲害嘛!”
孟宴臣扯了扯唇角,那抹笑極其淺淡。
算了,還是不告訴她,警犬也有品種要求這件事了。
小筠答應去看警察叔叔,說到做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