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流産

流産

雖然宋焰平日髒亂慣了,她獨處時也實在無法忍受一絲髒亂,找來找去,從櫃子裏翻出一件新毛衣,擦幹淨地上的水。[1]

雖然那是她自己的毛衣,卻是拿着舅媽的錢買的,因此舅媽說了她兩句,許沁晚上就和宋焰鬧了脾氣。

翟家并不富裕,多一張嘴,舅媽就要多一分精打細算。

許沁時常剩飯,舅媽精心準備的宵夜,蹲了幾個小時的葷菜,她也只是憑着當時的心情,只吃幾口。

平時開家裏的水龍頭洗手,也是開到最大,不管不顧地猛沖個好久。

而舅媽呢,她是那種接個水都要占公家便宜,将水龍頭調到滴水狀态存滿水盆的節儉女人。

當她發現許沁洗個手,就能讓她一天節省下來的水全部付之東流時,舅媽眼底的愛意消散了許多,轉而被冷漠與厭棄替代。

雖然嘴上不說,但舅媽的态度卻是肉眼可見的淡薄了。

她終于不再巴巴地做夜宵,老奴一般看着小姐表情淡淡地吃上幾口,盡數辜負她的勞動成果。

她開始敦促許沁分擔家裏的家務,就從最簡單的洗米煮飯開始。

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終究還是淘了米,煮了飯。

白粥,是她重生前為數不多的清晰印象。

飯桌上,宋焰喝着她煮的白粥,并沒有什麽表示。

許沁攏着手指,甜蜜道:“真是奇怪,分明什麽材料都沒添加,沒有海鮮山珍,沒有蔬菜糖鹽,一窮二白的白米粥,怎麽竟會有甜味 怎麽竟會有其他粥都比不上的,最是自然純淨的清甜味?[2]”

翟淼愣了愣,解釋道:“這你都不知道?因為澱粉被唾液澱粉酶水解成麥芽糖啊,嫂子你不是都要高考了嗎?這是初中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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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舅媽:“……”

宋焰:“……”

許沁握了握勺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不欲與小孩争辯。

晚上,她與宋焰一起學習了會兒,少年就懈怠了,往床上一躺,壓住身下的兩床被子。

扭頭看了眼身下的兩床被子,他笑道:“舅媽這不是多此一舉嗎?”[3]

擡手,便摟住了少女的脖子,将人勾上了大床。

許沁抵抗:“宋焰,快高考了。”

“嗯,考前咱們就不做了,這會兒你先讓老子舒服一下,許沁,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我題還沒做完呢。”

“做題哪有做.愛香?[4]乖一點,保證讓你舒服。”

許沁作勢推了他一下:“下流!”

而後被他反剪着手腕,半推半就地進入,只聽男人在她耳邊喘息着:“噓——舅舅舅媽還在家呢。”

(注:1,3引用自原著女主行為;2引自原著女主內心獨白,為直接引用;4化用自原著宋焰臺詞“虧得我沒有皇宮,上老婆比上朝舒服多了。”)

——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

沒有約束的代價就是,兩個年輕人的性.事過于頻繁,一個醉酒的夜裏,宋焰喚錯了枕邊人的名字。

這是極為狗血的事情,當男人啞着聲音咬出那三個字時,許沁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凝固……

發洩過後是極致的空虛,男人蓋上被子,睡得沉沉。

可許沁卻如墜冰窟,冷得渾身顫抖。

渾渾噩噩的狀态不知持續了多久,她避開宋焰,決心再不理他,中午去食堂打飯時,許沁瞧見了那個女孩。

孟宴臣走在她身後,護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沖上臺階時,颀長的高個子恍若她的後盾。

女孩紮着高馬尾,六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透過發梢絨毛,恍若給她勾勒上一層金邊。

神明少女,大抵如此。

她擡手遮了遮太陽,手腕上的白色手表白的刺眼。

許沁看得失了神,一個不穩,踏空了樓梯。

滑下去時,被樓梯硌到了小腹。

人群騷亂起來,大家紛紛讓路,避開摔倒的這一處,以免發生踩踏事故。

太陽好大,可許沁覺得好冷。

疼痛感自小腹哪裏向四肢百骸蔓延,汩汩熱意留出身體,鑽心地冷,鑽心地騰。

人群中有個女生突然大叫一聲:“流血了!快!誰幫忙送去醫務室?”

“生理期吧?”

“誰生理期流着麽多血?”

“……不會是流産了吧?”

“你別亂說,人家還是個學生。”

“你不知道嗎?那是宋焰女朋友,聽說都同居了。”

“卧槽你說什麽?是叫許沁嗎?我好像聽說過。”

“卧槽你不知道,他倆同居,還是住舅媽家裏,舅媽:我謝謝你。”

“我的天,我是不敢碰,馬上就要考試了,沾血多不吉利。”

“她不是有老公嗎,讓宋焰來呗。”

“你們能不能幫一下啊,不幫忙就別嚼舌根!”

“歐呦,小仙女要幫自己幫呗,死掉的孩子有嬰靈,你敢碰,我可不敢。”

“……”

吵鬧聲嘈雜迷亂,引力的作用漸漸消散,她感覺身體好像浮在海裏,嘈雜聲漸漸模糊、淡去,許沁身子一倒,徹底昏了過去。

兒童節這天,許沁小産了。

她坐在病房裏,看着窗外蓊蓊郁郁的綠樹,依稀想起小時候坐在孤兒院裏,望眼便是翠色梧桐。

直到去年,肖亦骁還在給她過兒童節,送她糖果和小熊,給她買新發卡和木料。

可見,她的兒童節,竟然是在流産中度過的。

一種極為割裂的恍惚感快把她逼得暈厥。

走廊裏,不時幾句交談聲。

“還有下周就高考了吧?”

“對呀,還有六天。”

“我麻溜回家,得給我閨女做點好的。”

“也為難你了,又要來醫院照顧她姥姥,又要顧着家裏那三口……”

宋焰推門進來,拎了一個保溫桶,打開保溫桶,裏面是小米粥跟煮的雞蛋。

許沁空洞地望了一眼,沒說話。

舅媽進來了,拎着水果:“小月子要坐一個月呢,這一個月不能出門,不能受風,也不能着涼,不然落下病根,就是一輩子的事。”

許沁沉默了一會兒:“六月七號,我高考。”

宋焰一扣保溫桶:“你什麽意思?舅媽也是關心你。”

許沁轉而道:“那我複讀。”

複讀,意味着多一年的借住,多一年的花銷,多一年的叨擾。

舅媽的臉色頓時有些冷淡。

在健康和學業面前,許沁選擇的前者。

整整兩個星期,她就那麽空洞地躺在床上,疼痛與虛弱糾纏着她。

每天的飲食都是小米粥配雞蛋,不能吃鹹的,也不能吃辣的。

那些山珍海味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短時間內回不來了。

喝了十四天的小米粥,舅媽甚至不曾給她炖只雞補補身子。

因為翟淼上學要錢,宋焰去讀二本三本,一年大幾萬,許沁複讀,又要幾萬的學位費生活費。

家裏已是捉襟見肘,整日揭不開鍋。

她想起在肖家常吃的那道帝王蟹,還有銀勺挖過魚子醬,碰壁時叮當的清脆聲音。

恍惚間,她回到了那個家,華貴的中式沙發,新中式的簡約風裝修,大大的落地窗外陽光正好。

孟懷瑾在談論着兩人的差距,三四千一頓的法國菜就已然是天塹。

許沁認真看着他,反駁道:“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也想了很久。過去的一個星期一直在想。[5]”

“結果呢,我想清楚了。”許沁說,“現在,我不想吃法國菜,也不想吃烤串兒,我就想吃他做的飯。這十年我天天都在餐廳吃,什麽都吃膩了,我以後就想在自己家吃飯。[6]”

她實現了這個夢想,脫離了孟家的束縛,也脫離了肖家的管束,她好似失去了引力,雙腳離開地面,整個身體漸漸飄離,在空中掙紮着越飄越遠。

前不久,她還在癡癡地說着:

“我真的很喜歡他。[7]”

“很喜歡,是每天都想見到他的那種喜歡……見到他就開心,我……我就只是想要開心而已,不行嗎[8]”

“好像,沒有遇到他的日子,就沒有開心過,怎麽辦呢[9]”

“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必須要失去一切東西,讓生活沒那麽簡單了;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必須要面對你們說的那些困難。那麽……我想選擇他,可不可以……我就想要他,行不行[10]”

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癡癡地說着這些深情告白,那是重生前的往事,多少蒙上些朦胧的白紗。

她說:“和他在一起,我就是開心。[11]”

孟宴臣淡哂:“我看你能開心多久。[12]”

(注:5-12摘自原著原句,78引用自劇集臺詞,因為是人物對話臺詞,此處作直接引用。)

冥冥之中,不經意的話語竟然應驗,如今一語成谶。

因為流産,她的情緒變得不穩定。

醫院的電視上,正播放着高考的新聞,青春青澀的學生拿着考試的透明物品袋,魚躍般湧入,湧過龍門,實現人生的跳躍。

許沁并不覺得龍門一躍有什麽值得期待。

高考又有什麽用呢?

沒有錢的人家,就算孩子考上大學,出來工作,一個月也只能賺四五千。

四五千,還不到媽媽給她的零花錢的零頭。

四五千,怎麽可能養活自己?

他們天生就是窮人的命,卻非要拼死拼活卷高考,最後不還是要給她家裏的企業做員工?

就算她不高考,就算她不讀大學,也照樣比他們有錢。她的起點就是他們努力一輩子也夠不到的終點。

鏡頭一轉,兩道清貴的身影入鏡,男孩仍舊走在女孩身後,護她在人流中安然前行。

許沁好似瘋魔了一般擡手抓起保溫桶,狠狠朝電視砸去。

瞬間,滾燙的小米粥四散開來,電視屏幕炸裂,玻璃嘩啦啦碎了一地。

她哭喊,她抱怨,她咒罵所有靠近她的人。

一直鬧到高考結束,剛從考場走出來的宋焰接到舅媽的電話,風風火火地從學校趕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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