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荷弄(甜蜜桂花糖生賀)
新荷弄(甜蜜桂花糖生賀)
作者有話要說:說來有點小慚愧,這還是本蠢第一次認認真真給基友寫生賀呢。不論如何,熱烈祝賀我家糖糖生日快樂!願我的花兒在新的一歲裏文思泉湧,妙筆生花!
綠窗的父親是一只身形粗短的葉色草蛉,體長還不及嬰兒的小指,卻擁有長長的觸絲和輕薄寬廣的翅。它出生在華夏南方一座公園的荷塘裏,幸運地活了整整七十一天。
母親則是一只體态狹長的心斑綠蟌,對,就是豆娘裏藍得最好看的那種,體長足有丈夫的兩倍,但與它們的近親蜻蜓相比仍是極纖巧的。它是來自遙遠歐洲的嬌客,也許曾做過哪位外國旅人的小寵,卻不慎被主人遺落在公園的荷塘裏。它在水下的壽命似乎比父親長得多,能夠在蓮葉間振翅的光陰卻不過短短一星期而已。
綠窗的模樣大體上更像母親,從纖長的胸腹到更加狹長的尾部藍得層次分明,當中一線墨色細微到幾不可見;偏偏兩對翅子極讨巧地随了父親,每當她在花葉間駐足小憩,疊起的翅子就像兩片朦胧的碧紗窗一般——她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可不算在水裏懵懂的日子,綠窗也已見過池裏的荷花足足十九次開落了。常來池子邊賞荷的婦人鬓發已漸漸落滿霜雪,池子一側石雕的龍首也再吐不出滔滔白浪,一只眼剝落了些許石殼,露出灰白的內質,另一只則悄無聲息爬滿了青苔。
綠窗此時便栖在龍首那只眼上苔痕最密集之處,兩對青紗帳似的翅子無精打采地豎疊在狹長的背上,那本是極明麗的顏色,卻被蔥茏細密的青苔掩映得幾乎辨不出形跡。
“好歹我也在外邊兒幫你守了快二十年呢——就……就算那花露是你伴生的靈物,我也不是辦點半點功勞都沒有吧?”小蜻蛉額上細長的對須末梢微曲,小心翼翼敲了敲龍首石雕下一莖含苞的粉荷;但不等花中那只小精怪回應,它就長嘆一口氣,沮喪地垂下須子;過了一小會兒,又不死心地曲起長須,“哎,小花妖,那你想不想吃肉?我用蚜肉醬跟你換呀。”
“我不吃葷。”花苞裏的精怪語氣冷淡,甚至隐隐約約有些僵硬,聲線卻甜軟稚氣,聽上去像是個矜持的小姑娘。
“哦,可我想喝蜜露呀……”綠窗耷拉着腦袋小聲抱怨,但須子垂下的力道仍是輕柔的,即便有意無意掠過小精怪粉嫩嫩的蓓蕾尖兒,卻也不會傷它分毫。
其實,綠窗的須子雖也纖細,卻并不像普通蜻蛉那樣嬌弱,從與額頭相連的底端到微微打卷兒的末梢都泛着幽冷鋒利的烏光。畢竟,無論是葉色草蛉還是心斑綠蟌可都是兇猛敏銳的肉食性昆蟲。好在,打從開智起就聽着池子裏那條老鯉魚講道的綠窗難得是個講道理的好妖精。
雖說它到現在也沒明白,那條據說曾有幸被得道高僧點化的老鯉魚,為什麽會在菜市場被某位多愁善感的女信衆救下,然後投進這小荷塘裏來。
小蜻蛉懵懵懂懂開智以後也曾幻想過這座蓮池是不是有什麽非凡的來頭,但在這裏無所事事地看過近二十輪春秋以後,它已從往來游人的只言片語中确定,這片荷塘,這座公園,甚至這整個南方小城都只是華夏大地上微不足道的一個角落。
至于小花妖對自己明晃晃的警惕,講道理的小蜻蛉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畢竟它的确很眼饞人家的伴生蜜露;而那只遲遲不肯現身的小花妖,作為本體的粉荷那麽嬌嫩可愛,亭亭的翠莖和圓葉又那麽纖弱無依,一看就是容易引人摧折的模樣。
綠窗只是覺得自己實在走運——它很早就看中了那支粉荷,甚至早在自己開智之前。那時候它別說是粉嫩嫩的蓓蕾,就連如今這玉盤般鋪在池上的蓮葉都只緊緊蜷成一支玲珑的尖角,頂端微微的紅像是夕影下美人的螺髻。而還是水虿的綠窗那會兒也并未掙脫池水的束縛,并未披上這輕盈如夢的“青紗帳”。
它其實已記不太清自己作為還不足老鯉魚一片魚鱗大小的水虿時是怎樣在池底的淤泥中踯躅,又是怎樣擇了一株潔白的藕莖安家。但綠窗記得清楚,自己第一次離開池水便是順着那藕莖一直爬到那支嬌嫩的尖角上。那尖角只有頂端短短一截堪堪出水,卻恰好将微塵般的綠窗送入一片全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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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蜻蛉還記得自己是如何艱難地攀在它微展的葉頂,初生的“青紗帳”濕漉漉、沉甸甸地貼在背上,不時起一陣燥熱的夏風,卻将它凍得瑟瑟發抖。但它終于趕在日暮之前晾幹了翅膀。
彼時正逢天邊落霞成绮,它腦海一片清明,宛若混沌初開,而那支粉荷于它也從此不同。
後來那尖角用了七個夏天才舒展成翠玉般的圓葉,綠窗私以為,那與自己的薄翅有幾分相似。于是它攀上圓葉上方的龍首石雕,又守了十一個夏天,守到圓葉上結出青翠的蓓蕾,守到那蓓蕾一點點暈染出嬌媚明淨的淺粉,像公園附近那座象牙塔裏,女學生修剪整齊的指甲;又像是古時候,深閨女子淡抹胭脂的臉頰。
蜻蛉大多是兇猛的肉食性昆蟲,綠窗也不例外。但從那時候起,它就時常惦念那花蕊中的蜜露了——用那樣好看的花兒作杯盤盛出的蜜露,該是多麽動人的滋味呀!它總是這樣想着,盡管它從不曾在這片荷塘裏,其餘所有年年開年年落的荷花花心裏見過一回蜜露的影蹤。綠窗拿出遺傳自父親的兇猛性情,更精心地守着它的花兒,決定将那花兒的蜜露當作自己化形的禮物——老鯉魚曾哄着小蜻蛉說,她化形之日也就是這株粉荷開花之時。
這是綠窗守候的第十九個夏天,離“它”成為“她”的日子已經很近了。只是沒想到,它的花兒的确巧合地開在“它”成為“她”的那天,層層舒展的粉白花瓣間掩映的卻并非她臆想且固執期待着的蜜露,或是她從荷塘裏其餘所有年年開年年落的荷花裏瞧見過的那種滾圓的蓮子。
只見青碧的蓮蓬中央端坐着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姑娘,還不及綠窗化人後一段指結大小,露在人前的胳膊和還未褪去嬰兒肥的面頰都是白裏透紅的好顏色,荷心粉瓣化成堪堪過膝的小紗裙,襯得她體貌愈加稚嫩,渾身上下卻肆無忌憚地溢散着蜜露般甘醇芬芳的氣息——已然勝過綠窗對那朵花兒的一切想象。
小姑娘說自己是那株粉荷化形的妖精,那引得小蜻蛉沉迷的香醇氣息則源于本體伴生的靈露,一點一滴都不許旁人觊觎。她說這話時粉嫩的小臉上神情肅然,近乎凝重;可綠窗只惋惜地盯着粉荷最裏層,只張開一瞬便匆匆合攏的三片粉瓣,心裏尋思着再看那玉雪可愛的小人兒一眼。隔了一會兒,她初化人形的新鮮與生疏過後,就又變回小飛蟲模樣,額上細長的對須微曲,小心翼翼敲了敲粉荷嬌弱的嫩瓣:“哎,小花妖,你分我一點兒蜜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