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立冬（一）

立冬（一）

天越來越冷了，離顧時延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

顧府上下都在等着他們回來，這次回來的不只有顧容與他哥，還有她大伯和二伯家的。

顧家這一輩的男兒都取時字輩，大伯顧旭，娶妻王氏，育有二子，老大顧時陽，和顧容與她大哥一道去了邊關，老二顧時琛還在書院上課沒回來。

二伯顧玦，娶妻元氏，兩人只有一子顧時笠，在外地求學，這次也要一并和顧時延他們一到回來。再有就是顧容與她爹和她姑姑。

離華京三十裏的埝河村，顧時延帶着一行人停了行進的步伐，天漸冷，而且風雪漸大，再走下去也受不住，索性附近還有地方可歇息。

顧時延把一行人帶去了位于埝河村的莊子上，這是蕭媛的陪嫁莊子，以前一家人沒事的時候就會來這。

待把一切收拾妥當，顧時延才回了歇息的屋子，明日一早就可回京，想着許久不見的家人，顧時延柔和了臉龐。

屋裏一片漆黑，顧時延皺皺眉頭，他明明吩咐莊子上的把所有燈都點起，現在又是為何？

摸到放在袖中的匕首，顧時延悄聲走進屋子，警惕一會兒，沒有發現其他情況，他搖搖頭，在邊關久了，還真是一點不習慣，把燈點起，走進內室，顧時延就看見自己床上凸起的一坨。

顧時延走上前去看，才發現是他在路上順道救下的到時候要帶回家去的人蘇璇。

顧時延站了半晌，看着人熟睡的樣子，還是自行去了外間的小榻，又吩咐人重新拿了棉被來，才開始休息。

但房裏多了一個算不上陌生人的呼吸，多少還是不适應，尤其是說不準蘇璇到時候會成為他的妻子，他就有點抓心撓肝的，又有點不适應。

他和蘇璇相遇有點特殊，他們第一次見面不太好，他中了敵人的埋伏，又被抓住，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被下了藥，軍醫又找不到，當時的幾個人就擅自去青樓找了人，又遇上老鸨手上剛買下的蘇璇于是蘇璇就來替他解藥，他知道姑娘家的清白很重要，之後就問蘇璇願不願意同他回家。

蘇璇沒說話，她看着窗外很久點頭答應了。顧時延不知道在那一刻她在想什麽，但他做出的事，他就要負責。

早上醒來的時候，窗外還沒亮，顧時延翻了個身，差點掉下去，趕忙穩住，才沒發出太大聲音。

他起身把被子疊好，猶豫半晌，還是擡步走進了裏間。

蘇璇換了個姿勢睡覺，一張小臉面對着他，尚且稚嫩的臉上有着熱氣熏出的紅暈。給人把被子掖好，他轉身出了門。

一行人在解決完早飯後繼續向華京前進。

臨近晌午，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晚上的宴席，出遠門的孩子回來了，又投着立冬，餃子是不可少的，另外的一些菜也要好好布置。

正廳裏正讨論的火熱朝天，突然傳來了聲音，隔遠了，不太清楚，但聲音越來越大。

“回來了，回來了，少爺他們回來了，就在門外。”小厮快步的走着，一邊說着。

廳中的人更活躍了，吵鬧了，最後還是顧老太爺發話，一家人這才急急的出去接人，沒成想，剛出門就遇到了。

元氏急急拉着顧時笠的手，把他看了又看，這邊蕭媛看着她兒子，雖然也很開心激動，但她對兒子後面跟着的姑娘更感興趣。拉着去顧時延的手還不忘伸頭看着後方的姑娘。

“回屋裏吧，這大冷的天，不要在外面幹杵着了，回屋烤火去。”顧老太太站在門外喊着他們，衆人這才回過神來，又是一次大挪動。

等人都回屋坐着了，才發現多了個姑娘，一時間打量的眼神從四面八方傳來。

蘇璇剛動了一步，顧時延就過來拉着她的衣袖把她牽到他剛坐的位子上坐着。蘇璇想起來，但顧時延在她肩上壓了壓。她只好不做聲的坐着。

衆人看顧時延這番動作，都不約而同的看着他，顧時延就大大方方的讓他們看。

“好了，這一趟下來你們都累了，一會兒先回各屋歇息，晚上再來正廳，先回去休息吧。”顧老太爺都發話了，即使大家再有好奇還是各自行了禮，回了屋子。

一路上，蕭媛的眼光就沒從蘇璇的身上下來過，這真是個奇事，她家老大這樣古板的都找得到媳婦兒，天啦，顧謝在哪，她要和他說。又想到顧謝今早去上朝了，要晌午才回來，這才作罷。

但她沒想到在這幾天已經是睡到三竿不起的閨女站在門外等他們，眼睛也直直的看着他哥後面。得了，這個更閑不住。

顧容與想看清她個後面的人，但奈何她大哥實在是高，不是她這小小身板能看到的。

顧容與等她大哥走過來，又朝他伸出手要抱，顧時延彎腰把她抱住，顧容與就看到跟在她大哥後面的人了，看起來比二哥還要小啊，她大哥這是找了個小媳婦？

正想着，顧容與就發現她也在看着她，蘇璇看着趴在顧時延肩上的人，對她行了一禮，把頭低了下去。

進了屋裏，上茶的上茶，遞暖爐的遞暖爐。顧容與吃着桌上的糕點，偷偷豎起耳朵聽她娘和她哥說話。

“阿娘，兒子此行收獲頗多，等來年開春就要再次去往軍中報道，兒子有一不情之請，還請阿娘答應。”顧時延說完又看了看周圍 。最後讓人把顧容與和蘇璇帶了下去。

正準備偷聽的顧容與焉了，好不容易有事能引起她的興趣，她大哥整的這樣殘忍，哼。

看着兩人都出去了，顧時延起身跪在地上，“阿娘，我愧對你和爹的教導，做出了…不好的事，還請阿娘能原諒孩兒，再就是，兒子想好了要與蘇璇成親，孩兒不能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

顧時延說完看向蕭媛，誰想，蕭媛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後點點頭又搖搖頭，顧時延一時不清楚他娘的，但還是好好跪着等待發落。

蕭媛怎麽都沒想到她這個古板的兒子會是這樣娶到媳婦，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晚上，顧家正廳裏燭火通明，歡笑聲，交談聲，一浪蓋過一浪，熱鬧不凡。

這場飯直到戌時三刻才結束，各自回屋。

回到西廂房，顧家三房才好好坐下說話，一家人圍坐在桌子邊，顧容與看她爹又看她娘，發現沒人看她時，又看她二哥，顧時宣沖她笑笑，最後顧容與把目光看向她大哥。

顧時延直挺的坐着，對他們的目光不閃也不避。！

“老大，你是怎樣想的？”顧謝拿起茶盞撇撇浮沫，開口問道。

“我想娶她，不能平白占了人姑娘的清白，我也與阿娘說過。”

顧謝把茶盞放下，看着他，過了會兒，又偷偷瞟了一眼自己媳婦，看她有什麽表示，結果人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顧謝：……“咳，即是如此，那這家姑娘的父母雙親可在，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

“她……是被她父親買到青樓，才會遇到這件事。”顧時延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說道。

屋裏沉默了，最後還是蕭媛說今日晚了，他又舟途勞累，先休息，明天再說。

回到院裏，顧時延先是問了蘇璇睡了沒，得到人已經回屋許久了之後才回自己屋裏。看着屋裏透出昏黃的光是，松了口氣：看來人是好好在自己屋呆着。

開了門，先是去淨房洗漱，再回屋裏就看到床上的凸起的一坨。

顧時延停了擦頭發的動作，不知道她又是如何進來的，等看到角落窗子是開的，又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真是……拿她沒辦法。

都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壞習慣。搖搖頭，顧時延在房裏找出棉被放在榻上，又去看蘇璇，之後吹熄了燈上榻。

枕着自己的手，顧時延想蘇璇這一路上都會在他沒回來時縮在他屋裏，一開始是随便那個角落，後來被他發現後讓她回去幾次，但只要一不注意她還是會跑在他屋裏來找個位置坐着，天又冷了，他又不好說她啥，只好讓她下次來的時候可以睡在床上。他記得當時她瞪大眼睛看他的樣子，想想都好笑。

一開始她只是縮在床角，還不蓋被子，都不知道她那樣瘦小的身體是怎樣挨過的，最後顧時延和她說可以擺大字睡，也可以蓋被子，一開始她是不相信的，還用懷疑的眼神看他。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到哪都要進他屋裏睡。

搖搖頭失笑，顧時延閉上眼開始入睡。

這邊一片平靜，蕭媛坐在床上還是不能靜心，她又看向在一邊幫她擦頭發的丈夫，看他一點沒明白她的意思，又忍不住撞他一下，看他看向自己。

這才開口道“你說，老大這事，該如何？”

顧謝滿不在乎：“他的生活，管他的，不過該給這姑娘準備的還是得備起，畢竟人家也救了咱兒子一命，還是救命恩人，就沖這，咱兒子以身相許都不為過。”把蕭媛的頭發又細細擦了擦，把布巾放在一邊，又下床去把油燈吹熄，慢悠悠的上了床。

看他這樣，蕭媛又掐了他一下，這才氣呼呼的躺下背對着他。

顧謝笑了，躺下把她擁入懷裏。“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做決定，老大也不小了，該自己做些決定了，要是一直都是咱們為他籌劃，也不太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其遠，但孩子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睡吧，一切有我呢，啊。”

蕭媛左想右想，還是不能說出反駁的話，算了，明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