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幅畫

一幅畫

閑适的午後,世界仿佛被按下了禁音鍵,一切事物都陷入睡眠狀态。

溫潤慵懶的少年音加上枯燥無味的數學題對蘇爾爾來說簡直就是催眠神藥。

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蘇爾爾将目光從課本移向了身旁的江奕白。

彼時,懶洋洋的陽光正好灑落在了江奕白身上,整個人發着光。

他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短袖,肩膀線條流暢,動筆發力時,緊實的肌肉若隐若現。

再往上,脖頸修長,細看鎖骨上還有一顆黑痣,在冷白色調的皮膚中更顯魅惑,側臉輪廓柔和,微紅的薄唇随講題一張一合,讓人看了忍不住靠近。

老舊的空調還在頑強地運轉,空調風吹動過他額前的碎發,眉眼間精致模樣盡顯。

蘇爾爾不知不覺中盯入迷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炙熱了,江奕白想當作沒看到都難。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疑惑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偷看被抓包的蘇爾爾沒有想象中的害羞,反而迎上他的目光:“你頭發好多呀。”

蘇爾爾的發量并不少,但是發質偏細軟,看起來就薄薄的一層。而江奕白的頭發毛絨絨的,像極了蘇爾爾小時候家裏養的那條通身雪白的薩摩耶,毛發蓬松又柔順。

見江奕白面上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分,蘇爾爾解釋道:“在我的印象中,理科好的人頭發都挺少的。我們班的數學老師頭頂就只有側邊梳上來的兩縷頭發蓋着,愛惜的不得了,經常能看見他在辦公室裏小心地梳頭。”

說罷,蘇爾爾自己先笑起來了,而江奕白由疑惑恢複成了無表情的模樣。

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蘇爾爾偷偷瞄了江奕白一眼,态度誠懇:“對不起,我走神了。”

為了給兩人留出安靜的輔導環境,周景哲帶着孩子們去了後院的小農場勞作,沒成想回來剛進門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沒心沒肺的女生,這時低着頭,手無措地拿着筆,整個人蔫蔫的活像被霜打過的茄子。

而身旁的男生肩挺背直,宛若一棵身姿挺拔的柏樹,面對女生的道歉依舊毫無波瀾,淡淡道:“沒事。”

眼瞧着空氣中彌漫的尴尬因子積聚,周景哲适時打了個圓場:“天色看着也不早了,奕白你留下吃完飯吧,我剛剛帶着孩子們摘了不少蔬菜。”

“是啊是啊,自己種的,保證綠色新鮮。”蘇爾爾在一旁附和道,“陳奶奶的手藝在街坊鄰居中是出了名的好。”

人家是來做志願者活動的,結果蘇爾爾霸占了他一下午的時間補課,自己上課還走神,她心理太過意不去了。

雖然她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也挺敏感,懂得察言觀色。男生舉手投足之間的每一個動作無不在展現他良好的家風教養,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差。

思索再三也沒想好自己能回報點什麽,所以當周景哲邀請他留下來吃飯時,蘇爾爾跟商場中的導購極力推銷自己的産品一樣附和着。

面對如此盛情的邀請,江奕白還是拒絕了:“不打擾了,等下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蘇爾爾突然往左側的一個小房間內跑去,不放心似的又回頭叮囑了一聲,“一分鐘就好。”

出來時,蘇爾爾手中多出了一幅小小的畫。

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下有一座偏老舊的石磚房,綠色的藤曼爬滿牆間和房頂,四周高大粗壯的樹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好似七個小矮人在森林中的小木屋。

畫面抽象,筆觸稚嫩,色彩大膽。

曾有美術專業的學生來到福利院當志願者,看到畫後說過“畫這畫的孩子,在美術上是有天賦的。”

蘇爾爾将畫雙手遞給江奕白。

“不要嫌棄,這是我們福利院的傳統,把小朋友們的畫送給志願者,雖然畫的不算好,但是這是他們的一份心意。”

一只小肉手扒在門縫處,圓溜溜的小腦袋畏畏縮縮地伸出,觀望着房內情況。

黑葡萄般圓亮的大眼睛忽閃,白白嫩嫩的小臉上是止不住的期待。

小雪剛剛看見蘇爾爾從她的那堆畫中拿了一張出來,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門後偷看奕白哥哥收到自己畫的表現。

直到聽到帥哥哥說“這幅畫的很漂亮,謝謝。”她心裏的不安和忐忑才完全消散。

轉身靠着門背,兩只小肉手重疊捂在嘴上“嘻嘻”地笑了起來。

她有一個遠大的目标,長大以後要成為一位知名的畫家,在世界各地開自己的畫展。

所以她很在意別人對她畫的評價,聽到誇贊的話語她會激動地晚上都睡不着。這是她的小秘密,誰也不知道。

殊不知,一門之隔。門內的哥哥姐姐将她的小動作全看在眼裏了。

“門後像年畫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叫小雪,古靈精怪的。”蘇爾爾被她的可愛逗笑,“這是她畫的,她很想知道別人對她畫的評價,沒有別的壞心思。”

江奕白拿着畫的手微微緊握:“嗯,我知道。”

這天晚上,江奕白穿着黑色的浴袍坐在書桌前,胸口微敞,冷白色的皮膚與暗系的房間形成強烈的對比。

遠處霓虹的光影落在他腳邊,地板上光暈浮動,桌上的玻璃杯将他的冷峻的側臉分割成不規則的形狀。

燈光昏暗,他的神情略顯模糊,不停摩挲着腕間的紅珠串,盯着桌上的畫。

不知過了多久,他将畫放入書卓最深層的抽屜,鎖好。闊步走到窗邊,按照記憶在手機中輸入一串數字,撥出。

“喂?”

——

這邊,蘇爾爾正聊得火熱。

【糖糖不恬】:爾爾,你看班群消息沒?程毅後天生日,邀請我們全班一起去販樂城。

【元氣爾爾】:販樂城?那不是c市最大最貴的休閑玩樂的地方。

【糖糖不恬】:沒錯,就是那。聽說他家拿前幾年的拆遷費去做生意賺了不少錢,這不他成富二代了。

【元氣爾爾】:要不還是算了,我後天還要去福利院幫忙。

【糖糖不恬】:你一直躲着他也不是個事呀。

這事說來這還是在放假前幾天發生的。

程毅因為偏女性化的長相從小就被人嘲笑,導致整個人越來越自卑內向。初中時,有次蘇爾爾和唐恬路過學校的水房,發現裏面傳來微弱的“嗚嗚”聲,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吓得趕緊逃,她們倆也不例外。

但是聲音越來越微弱,蘇爾爾還是決定拉上唐恬進去一看究竟。

水房的門是從外面鎖上的,鏽跡斑斑遍布鐵門,門縫處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網,一看就荒廢了很久無人打理。水房的位置也比較偏僻平常學生不會過來,她們倆偷摸在後山喂流浪貓才會經過這裏。

剛打開門,土塵拂面而來,鑽入鼻腔內她們倆打了幾個噴嚏。水房裏一片黑暗,只有靠頂上的小鐵窗稀疏地流進幾縷光亮照明。

聲音正是從中間地上趴着的人發出的。他渾身濕漉漉的,臉上、衣服全有腳印殘留,但依然能辨別出這是她們班上最沒有存在感,最古怪的那個男生。

“程毅?”

蘇爾爾和唐恬對視一眼,随即将人救起。

從此程毅便成了跟在她們倆身後的小尾巴。

初中到高中,三人如影随形,蘇爾爾和唐恬也把他當成姐妹,除了手挽手上廁所以外都一起。

高中的程毅有了很大的改變,在蘇爾爾和唐恬的鼓勵下,他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交到更多的朋友,臉龐的清秀也随年齡的增長變得硬朗起來。

可是自己當成姐妹的人居然向自己告白,絕對是個鬼故事。

這是蘇爾爾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

午休時,程毅突然說找她有事,還特別說明就他們倆。雖然心有疑惑,但看了看臉上都睡出紅印的唐恬,蘇爾爾就一個人去了。

之後就是一篇兵荒馬亂,程毅紅着臉拿出一封粉色帶有愛心的信封遞給她,說話都帶着些結巴。

饒是大大咧咧慣了的蘇爾爾遇到這場面也有些手足無措,從小到大看上她這張臉,與她告白的人不在少數,按理來說她是有經驗的。

但是她沒有被“姐妹”告白過的經驗啊。

急!在線求一個解決辦法!

這時,樓梯間響起幾段腳步聲,在寂靜的午休時刻尤為明顯,馬上就要走到他們這兒。

腳步聲在此刻就像天籁之音傳入蘇爾爾的耳中。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蘇爾爾佯裝鎮定,可顫抖的聲線還是出賣了她。“有人上來了,快走吧,被誤會就不好了。”

然後她就落荒而逃了。

“叮。”

消息提示音将蘇爾爾的思緒拉回。

說曹操曹操到。

剛和唐恬說完不去,正主就來催了。

【程毅不易】:爾爾,對不起。那天是我太沖動了。

【程毅不易】: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元氣爾爾】:嗯。

蘇爾爾松了口氣。

做不成情人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他能想清楚這點,她心裏的那點隔閡瞬間就消散了。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情侶分手後是做不成朋友的。

擁有過明目張膽的偏愛,就不會滿足于普通朋友的身份。

【程毅不易】:那後天我生日你一定要來。

對話框中的拒絕話語還沒來得及發出去,那邊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消息。

【程毅不易】:我會在門口等你。

猶豫片刻,蘇爾爾将對話框中的字一個一個删除。

【元氣爾爾】:好,我會準時到的。

那就把那段記憶消除,當作沒什麽都發生過。

蘇爾爾在心裏默默疏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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