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結果
艾果兒不知道伊布怎麽了, 不過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頭一次見面之時, 他也是這樣轉身就跑。
伊布走了之後, 她又在海邊站了很久,濕熱的海風, 吹得她身上的衣服都黏糊糊的, 渾身上下不舒服。
回去的時候,勤蘭舟已經讓人收拾好了房間。大約是因為她想儲存體力, 中午吃得太多,是以晚飯沒有一點胃口。
這裏的天黑的晚, 但确實如黃錦溪說的用電和用水都特別的難, 晚上的洗澡水只有盆底一點, 還是特別優待的。
衣服沒有水洗,好在勤蘭舟想的周到,下午就讓人給她買來了很多的衣物, 都是非常實用的運動款式,就連替換的鞋襪洗面奶擦臉油也有。
她爸給她的教育, 讓她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這些。
艾果兒抱着衣服去道謝,很不好意思地說:“叔叔,我是不是特別麻煩?”
“不, 你很勇敢。”勤蘭舟并不吝啬地笑着誇贊。
林如丹會經常和他說起面前這個女孩子,因為他們的兒子從沒有半點要隐藏自己心思的意思。
在商言商,不管勤家有多少錢,但本質上就是個商人, 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有強大的助力,更好地打理勤家的産業。
不是說艾果兒不好,艾教授在植物學上的造詣,也是全國知名,作為高知分子的女兒,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更何況還有那樣一層的關系。
但這并不足以成為助力,這樣一來,勤簡婚配更好的選擇還是很老土的強強聯合,或者政商聯姻。
這也是至今為止,為什麽勤簡的婚事,并沒有提上議程的原因。
一提,便會沖突不斷。
但,勤蘭舟想,此行之後,他都不會再提自己曾經的想法了。
因為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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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蘭舟和勤簡一樣,都不大愛笑,但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
艾果兒道完謝之後,立刻回到了自己方寸大的鋼結構板房裏,這樣負責她安全的保镖才能歇一歇。
手機沒有網絡,電量還要省着用,艾果兒很早就睡下了。
四周并沒有嘈雜很久,就變得寂靜。
艾果兒枕着海浪拍打着礁石的聲音,迷迷糊糊地閉着眼睛,感覺自己睡着了,可能掉一根針就能驚醒。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艾果兒還是徹底醒了。
鋼結構的板房非常不隔音,總覺得床緊挨着的板子外,有誰家調皮的孩子在拿尖銳的東西劃來劃去,滋滋的響着,聲音很細,卻擾人的要命。
艾果兒起初以為是樹枝,畢竟臨近海邊,風大吹的樹枝亂搖亂晃,也是常見的事情。
她又閉上了眼睛,一秒之後,卻猛然睜開了,黑色的瞳孔,不斷在這漆黑的夜裏緊縮。
別說是房子附近,勤氏的這道圍牆裏,除了工人們開了幾塊空地種了些蔬菜以外,寸草不生,更別提有樹了。
艾果兒慢慢地爬了起來,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她踮起了腳尖。
床挨着這塊板的上方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窗戶,現在一輪明月能斜斜地從窗戶照進屋裏,可艾果兒推開了窗戶之後,探頭往下看,卻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
這時,黑夜裏,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了過來:“HI,fruit!”
艾果兒驚了一下,順着聲音看去,果然看見了黑人小孩晶亮的眼睛在暗夜裏發着光,她壓低了聲音确認:“伊布?”
“是的。”
“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找你。”
“有什麽事?”
“聽着,我可以帶你去找你的丈夫,但你要和我保證,這件事情只能你和我兩個人知道。而且,我也不能騙你,很危險,你要去嗎?”
艾果兒知道伊布在等她的答案,但理智告訴她,一個才認識了大半天,連名字都不知道真假的孩子不能相信。
他怎麽會知道骁在哪裏?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她的腦海裏盤旋。
答案差點兒脫口而出,門口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保镖在門外喊:“艾小姐。”
艾果兒回頭答應:“什麽事?”
“我聽見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響。”門口的保镖說。
“哦,沒事,我做了個噩夢,可能是我說夢話。”
“打擾了。”
艾果兒再向伊布的位置看過去,那裏已經沒了他閃着光的眼睛。
她默不可聞地嘆口氣,擡高了聲音說:“不,謝謝你。”
後半夜,艾果兒一直在黑暗裏睜着眼睛。
太陽的第一束光照進屋子的時候,她便起了床,除了守夜的保镖,只有三幾個工人在廚房的周圍活動。
保镖見她出門,又跟了上來。
艾果兒笑笑說:“沒事兒,我就去廚房轉轉,你不用跟着我。”
院子裏很空曠,一眼就能看見廚房,保镖點頭說:“好的,艾小姐。”
艾果兒在廚房的門口攔住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黃皮膚阿姨,用中文問:“請問你能不能和我換點利昂?我拿五塊人民幣換兩千利昂。”
要知道這比彙率高了将近三倍,阿姨沒有拒絕的道理,甚至歡天喜地。
阿姨說了句:“稍等”,往自己的住處跑去。
兩個人躲在廚房裏偷偷摸摸。
艾果兒的身上只有五千塊錢的人民幣,她的本意是想全換成利昂。
但阿姨說沒有那麽多。
艾果兒便只換了兩千塊人民幣,換來了一大堆面值是一萬的利昂。
很高興的阿姨,又送了她幾張100面值和500面值的利昂。
艾果兒裝滿了小背包,心事重重地去吃早飯。
勤蘭舟見她情緒不高,笑着問:“做噩夢了?”
艾果兒蔫蔫地點頭。
“總領事到十點鐘才能有時間,咱們九點鐘出發,這會兒你要是覺得悶,可以出去轉轉,帶上保镖。”勤蘭舟思量了一下說。
艾果兒欣然同意,早飯沒吃幾口,就出門了。
她先是到了昨天與伊布見面的海灘。
海灘上沒什麽人,只淺海灘邊有一高一低兩個小女孩,拿着水桶和小鏟子,在挖海鮮。
低一點的小女孩很快就挖到了艾果兒的腳邊。
艾果兒挪了下位置,問她:“你認識伊布嗎?”
“誰?”
艾果兒想了一下,“就是昨天在這裏發糖的男孩。”
“他不是我們部落的,他早就被趕出部落了!”
“妹妹!”高一點的女孩很警惕,叫了一聲。小女孩跑了過去,跟着她們手牽着手跑了。
艾果兒想要再問,已經沒了機會。
她很失望,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不遠不近跟着的保镖提醒:“艾小姐,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艾果兒說了聲:“好的。”
轉身往回走。
過了這片沙灘,走上了黃土鋪墊的道路,離那道長城一樣的圍牆也越來越近。
艾果兒一步一回頭,多希望沙灘上能出現那個她熟悉的身影。
這世上很多的機會只有一次,她很忐忑,真害怕那個叫伊布的小男孩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艾果兒沒有看路,忽然被前方的自行車鈴聲吸引。
她下意識轉回了頭,柳暗花明。
“HI,伊布!”
他今天換了個打扮,穿着幹淨的白T恤和黑短褲,不過,腳上依舊沒有穿鞋。
艾果兒很高興地和他打招呼,她快走了兩步,到了他的面前。
只聽他壓低了聲音問:“你想好了嗎?”
“我……”艾果兒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她身後的保镖越來越近,伊布很警惕地說:“你要是想找你的丈夫,必須甩掉你的跟班,我不會帶他們去。”
他的語速很快,說話間,又騎上了自行車,從她的身邊過去。
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艾果兒回頭喊:“伊布。”
他停了下來,也回頭張望。
艾果兒用英語說:“你等一下。”
跟着又用漢語對保镖說:“你能不能在這兒稍等一下?我去和他說幾句話。”
保镖皺了皺眉,雖然鬧不懂她為什麽總喜歡和這些黑人小孩說話,但還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頭。
艾果兒小跑到伊布面前,很緊張地說:“快,下來,我來騎自行車。”
伊布聽懂了,別看他的年紀小,但身手靈活,不動聲色地跳下了自行車。
這個地方有很多從中國運來的二手物品,眼前這輛自行車也是,破舊的車籃上有一個彩色的像小雞一樣的鳳凰标志,新舊的程度連狼那輛好幾年沒騎過的自行車都不如。
艾果兒迅速地跨了上去,等伊布跳上了後座,拼命地往前蹬。
身後的保镖這時才反應過來,一邊追,一邊喊:“艾小姐,你要去哪兒?”
艾果兒沒有回頭,用中文大聲道:“你告訴勤叔叔,我要去找勤簡。”
黃土鋪的路,坑坑窪窪,艾果兒騎的艱難,眼看契而不舍的保镖就要追了上來。
身後的伊布鎮定地指揮道:“前面有個岔路,右轉。”
沒騎多遠,果然看見岔路口,艾果兒虛晃了一下,猛地一轉,往右。
“噢!”艾果兒差點兒破口大罵。
新路更坑好嘛!
後頭的伊布又說:“左轉。”
左轉已經不叫路了。
伊布拉着她下了自行車,兩個人鑽進了一片矮樹林裏,兩個人七轉八轉,很快就聽不見保镖的呼喊聲音。
艾果兒一語不發,默默地跟在伊布的後面。
在矮樹林裏行走了十幾分鐘,伊布便帶着她上了公路。
伊布問她:“你有利昂嗎?”
“有,但不多。”艾果兒有所防備地說。
伊布笑了一下,“不用許多,有幾萬坐車就行了。”
伊布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地名的時候,說的是一種艾果兒聽不懂的語言。
司機又說了句什麽。
伊布和他争執了幾句。
司機的态度看起來很堅決。
伊布和她說:“路有些遠,他要五萬利昂,你先給他一萬,剩下的到地方以後再付。”
艾果兒的錢都是分開放的,每個口袋裏裝的都有一點點。
她從褲子的右口袋裏摸出了兩張五千利昂,可能是因為剛剛流汗太多,兩張錢摩擦的有些厲害,又濕又軟。
司機舉着錢對着陽光看了很久,還嘟囔了一句什麽,這才發動了汽車。
出租車帶着他們穿過了很多小巷,路兩邊的房子越來越舊。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幹脆變成了空曠的鄉野,隔了很遠,才能看見幾座連在一起的尖頂草屋。
有些事情做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麽,做完了之後,卻會覺得自己是神經病。
為什麽要這樣做?過過腦子了嗎?
艾果兒的神經全部繃在了一起,她用英語詢問伊布:“我們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伊布說。
“你真的能帶我找到我丈夫?”
“可能吧!我媽媽走了之後,我很傷心。你丈夫丢了,你也應該很傷心。所以,我才帶你去。”
一句“可能吧”,簡直把艾果兒的心一拳打向了谷底。
艾果兒還想問的清楚一點,伊布看了眼前頭的司機,沖她搖了下頭。
伊布扭頭對着車窗,可車窗外的景物并不能引起艾果兒的興趣。
腦子裏的念頭有很多,最清楚的一個是——即使伊布現在和她說他是騙她的,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走到底。
更何況,還有見鬼的直覺一直在告訴她,她是對的。
想到這裏,艾果兒便什麽都不想了。
出租車行駛了半個小時,便停了下來。
伊布示意她給錢。
艾果兒掏了兩個口袋,才湊齊了四萬利昂。
這是一個看起來像集鎮的地方,路兩邊有很多黑人小販頭頂着各種物品向路人兜售。
伊布領着她在這些小販中穿行,很快,他又老練地和一個在路邊等活的摩托車師傅談妥了價錢。
伊布跨上了那輛快散架的摩托車,叫她:“fruit!”
艾果兒很無奈地道:“我們不能繼續坐出租車嗎?”
伊布聳了聳肩:“不行。”
艾果兒很快就知道為什麽不行了。
路很窄,兩邊是茂密的樹林,只有摩托車才能開進去。
然,摩托車硬是坐出了過山車的感覺。
艾果兒緊緊地抓住摩托車的兩邊,唯恐自己一不小心飛出去。
她被颠的七葷八素,感覺肚子裏的五髒全部都纏到了一起。
過山車玩起來确實刺激。
可要是連續坐個幾十分鐘呢?分分鐘想死。
摩托車終于停在了更大的一片樹林邊,艾果兒把提前準備好的一萬利昂遞了過去,手扶着樹杆站立,雙腳卻忍不住顫抖。
伊布卻像是到家了一樣,很輕松地說:“好了,我們現在進去吧!”
艾果兒在樹林的外面深吸了一口氣,跟上了他。
這裏沒有了其他人,艾果兒試探性地問:“伊布,你爸爸曾經是童子軍對嗎?”
聯系到那個小女孩說的他被趕出了部落,艾果兒很合理地猜測了一下。
伊布回頭看了她一下,又聳了下肩,回答:“是的。”
“是他帶走了我的丈夫?”
“不,他已經死了。”
“對不起。”艾果兒趕緊致歉。
“沒關系。”伊布撿了一根樹枝,很随意地敲打着兩邊的矮灌木。
艾果兒幾步跟上了他,擔憂地又問:“那你和他們……”
伊布很聰慧地會意,撇了下嘴說:“我哥哥代替了他。你知道嗎?可能我長大以後也會和他們一起。”
“不行。”艾果兒想也沒想,反駁道:“你應該有不一樣的人生,你知道嗎?”
伊布擡頭打量她,用很認真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來自東方的美麗姐姐,她好像很生氣,因為他的話生氣嗎?
他咧嘴笑了笑,“但願吧!”
緊跟着,便皺了下眉頭,“從現在起,你不要再說話了……因為,他們可能在這座樹林裏的任何地方。”
又往樹林的深處走了走,伊布突然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雙手攏在了一起,吹出來的聲響很像鳥鳴,三長一短。
不多時,右邊更深的樹林裏傳出了回應的聲音。
“那邊!”伊布說。
興許是怕她害怕,又說:“放心,我不會讓我哥哥傷害你。”
艾果兒點了點頭,心裏忐忑不安。
她深知,最好的結果是她找到了骁。
最壞的結果是沒找到人,自己還深陷十死之地。
可當艾果兒看見唐澤那張滿是泥濘的臉時,她憂傷地發現,自己遇到的很可能是一個不好不壞的結果。
——
狼在這片寬廣又茂密的樹林裏轉了好幾天,那些人類很狡猾,每天都會換一個駐地。
有好幾次,狼都感覺自己馬上要抓住他們了,卻無奈地發現又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幸好狼有着不容任何人挑戰的耐心。
樹林裏傳來了三長一短的鳥鳴,吸引了他的注意。
很快,又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了同樣三長一短的聲音。
他沒有猶豫,悄無聲息地朝着聲音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