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入魔
入魔
下一秒,雲拂曉怒不可遏地一把薅住祿存星君的衣領,随着對方一聲痛苦的悶哼,雲拂曉慢慢收回緊貼着祿存腹部的拳頭,粗暴地将他按在地上。
“祿存,”雲拂曉眼裏閃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質問道:“還記得我是如何下的凡間嗎?我扔下星君的職責,跑到閻王殿和鐘暮雲搶那十世成魔的狗屁命格,為的是什麽?”
“記…記得…司命,是我不對……”祿存星君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應道,連痛呼都不敢大聲。
二人的思緒不約而同地飄回了那高居九重天的恢宏星殿。
那日,司命星君将鐘暮雲的命盤帶回星殿,仔細查看後立刻發現了古怪:此人性格純善、安分守己,卻連着九世都遇人不淑,以致衆叛親離,死狀凄慘。
死後清算時,生前逼迫陷害他的罪魁禍首們竟全無一點罪過,所有的罪孽全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他因此次次被閻王重判,每一世都不得好死,每一世都比前世死得更慘。
司命星君越看越是眉頭緊鎖,當即着手替他改命。費了一番周折後,司命星君将鐘暮雲的命格改回了正常的走向。
做完這件事後,司命星君随手将命盤揣進袖中,打算去找判案的閻君好好說道說道:雖然一切還尚未發生,但如此不公地對待一個受害者,簡直就是在逼他成魔。
恰在此時,一個身着重紫、衣飾上帶着低調奢華暗紋飾物的仙人從外面進來,手上還提着一個食盒。此人正是司命星君的至交好友,祿存星君。
祿存星君毫不見外地走到桌邊,大大咧咧地放下食盒,把精美的菜肴一盤盤擺在桌案上,熱情地招呼道:“司命,來嘗嘗我的手藝!”
司命星君心裏存了事,哪裏有心情吃喝,立刻拒絕道:“祿存,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你自己吃吧!”
“什麽事不能吃了飯再去?”
祿存星君不滿意了,當即取出一壺美酒,揮手變出兩只晶瑩剔透的玉杯,滿滿倒了兩杯酒,嗔怪道:“這可是我親手做的,你可不能不賞臉!”
“別鬧,我有正事……唔!”司命星君推開遞來的酒杯,起身就要往外走,卻不防被祿存星君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塊魚肉。
酸甜的魚肉香瞬間漫上味蕾,司命星君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無奈地看着祿存星君,頗有些拿他沒轍。
“怎麽樣,好吃吧?”祿存笑得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地獻寶道,“為了這口魚,我可是跟廚神學了一個月呢!”
“你呀!”司命星君失笑搖頭,将魚肉吃了下去,嘴上習慣性地說教道,“都多大的人了,性子怎麽還是這麽憊賴?”
下一秒,司命星君突然臉色一變,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祿存星君一眼,身體搖晃幾下便倒了下去。
“司命!司命!”祿存星君急忙扶住他,把人抱到寝殿的床上放好。他又試探了幾下,見人合上眼徹底睡了過去,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他随後小心翼翼地從司命的袖中取出命盤,輸入自己偷窺到的開啓密碼,将鐘暮雲已經修改過的命格再次撥回了原樣。
“抱歉,我要保全司命,只能犧牲你了。”祿存星君看着某人凄慘無比的命盤,低聲說道,“要怪,只能怪你倒黴。”
說完這話,祿存星君輕輕嘆了口氣,仔細地将命盤關閉,重新放了回去。顯然,今日之事他是有備而來。
祿存星君帶來的可不是普通的酒,而是酒神釀造的“千日醉”,只要喝上一小口,哪怕仙人也要足足昏睡一千日。
他猜到司命可能不會喝,所以在烹饪魚肉的時候加入了一些,又用特殊的手法和調味品掩蓋了酒味,騙過了司命的感知。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一千年的時光足夠凡人輪回十幾世有餘,等司命醒來,鐘暮雲成魔已成定數,說不定已經被斬殺得飛灰都不剩了。
要說祿存身為天上星君,為何要對一個凡人如此下狠手?那還要從天帝最受寵的侄子——神将南燭說起。
此人心高氣傲、野心勃勃,并不滿足于現在的位置,一心想當上天界大元帥。無奈三界平靜已久,幾萬年來都沒有發生大的戰事,這讓南燭想立功也沒有機會。
仙人立功,功績再大大不過除魔,南燭因此動了歪心思,決定選個凡人造一個魔出來,再由自己親手斬殺,這才有了鐘暮雲的這場無妄之災。
但想要達成目标,必定要過司命星君那關,南燭于是找到了與司命交好的祿存星君幫忙,又暗中和掌管衆生輪回的閻君打了招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祿存星君素來知道司命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根本不敢把這事告訴他。又怕司命拒絕南燭,開罪天帝面前的紅人,因此只是暗中在命盤上做了手腳。
誰知計劃還未開始就被做事認真負責的司命星君發現了問題,祿存星君只好追到天府宮,利用司命的信任把人放倒。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本該沉睡千日的司命星君卻提前醒了過來,剛巧趕在了鐘暮雲第十世輪回即将開始的時候。
看到鐘暮雲已經隐隐有了入魔征兆的命盤,司命星君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他花了十秒鐘将祿存星君暴打一頓,随後當機立斷地下界與鐘暮雲互換了命格。
雲拂曉這麽做可不是殺雞用牛刀,無端受了那麽大的委屈,若無掌管命盤的司命星君親身下凡,以身相代,如何能化解受害者積攢了九世近千年的沖天怨氣?
回想起當初的那頓胖揍,祿存星君至今還心有餘悸。他從沒見過司命那麽可怕的表情,從來都是對他溫和寵溺的星君第一次對他動武,下手之重以至于讓祿存産生了會被當場打死的錯覺。
祿存星君的預感沒錯,正主此時顯然還是餘怒未消。他狠狠地瞪一眼祿存星君,見他害怕的哆嗦了一下,雲拂曉嘆了口氣,沉聲說道:“祿存,你知道人魔是什麽吧?”
祿存星君眸子閃動了一下,低着頭縮着脖子不敢回話,顯然十分明白雲拂曉的言外之意。
魔是區別于其他所有生命的特殊存在,介于有形與無形之間,是痛苦、怨恨、嗜血、狂暴等一切負面情緒的集合體。任何一只魔都會無差別滅殺一切存在的生靈,他們不知疲倦,極難斬殺,無法交流,也沒有理智可言。
天地間産生的魔分為天魔、仙魔和人魔三種。天魔是從魔域禁地極淵之海中誕生的魔,仙魔是由仙人堕落而産生,人魔則是由凡人轉化而成。
其中,人族力量最為弱小,成魔後卻實力最強,潛力無限,危害也最巨,每一次人魔現世,都會在三界掀起無盡的腥風血雨。因此,天、魔、人三界對于魔——尤其是人魔都抱着極為警惕和忌憚的态度(魔族與魔不是一個物種)。
——僅僅為了給天帝的侄子刷功績就硬生生造出一個人魔,這簡直就是在拿三界衆生的生命開玩笑。
想到這,雲拂曉看眼神剜着越發不安的祿存星君,冷冷地質問道:“祿存,你想過沒有,萬一人魔降世而南燭神将無法擊殺,後果會怎樣?”
祿存星君一聽這話,吓得立刻打了個哆嗦,他可憐巴巴地看着雲拂曉,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個……趁他初生時斬殺,應該,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應該?”雲拂曉氣得牙根發癢,恨不得給他臉上再來一拳,“衆生安危,世人生死,在你們眼裏竟是形同兒戲嗎?”
“鐘暮雲累世行善、持身守正,眼看就要修成正果,擢升地仙。你們壞人修行不說,還要往死裏作踐他,逼他成魔。你們還有一點星君、神将的樣子嗎!”
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祿存星君徹底蔫了,垂頭喪氣地抱頭坐在地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做出這種事,你竟還怪我絕情。”
雲拂曉身上嗖嗖地冒着冷氣,咬牙切齒道:“我若不是念舊情,當日就直接告到天帝那去了。別說南燭只是天帝的侄子,便是天帝親子,闖下如此大禍,你道天帝還會保他?”
“一旦人魔出世,死在人魔屠刀下的冤魂都要算在你我和那位的身上,這份滔天的因果,你擔得起嗎?”
“私自篡改命盤,逼凡人成魔是個什麽罪名,你可清楚?倘若天帝為了平息衆怒,一定要推一個人出來背那口最大的黑鍋,你說,那個人會是你,還是神将南燭?”
祿存星君悚然而驚,他神色驚慌地望着雲拂曉,猛然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處境是如此的岌岌可危。
他慌亂地一把抓住雲拂曉的手,努力地為自己開脫:“司命,我…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我真的是想幫你的……”
雲拂曉懶得聽他解釋,嚴肅了表情,再次舊事重提:“我再問你一遍,你到人界到底有什麽目的?”
祿存星君看着雲拂曉,無聲地張了張口,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雲拂曉立刻冷笑着甩開他,眼神再無一絲溫度。祿存星君此時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暗中做的事若是暴露出來,等待他的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和雲拂曉徹底決裂。
可是……還來得及嗎?
以他的安排,鐘暮雲怕是已經入魔了。
“嗤!”
布料的斷裂聲傳來,祿存星君猛一擡頭,一片眼熟的白色衣角雪花般飄落在他面前,祿存星君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如紙。
一把将純鈞劍歸鞘,雲拂曉冷冷地睼着祿存星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司命,今日在此與祿存星君割袍斷義,從今往後……”
“鐘暮雲被我藏在仙界碎片的上古聚靈陣裏!”祿存星君閉着眼崩潰地喊道,感受到雲拂曉如刀的視線,他苦澀一笑,顫抖着嘴唇低聲說了句,“一刻鐘前,我将化魔草當做不死藥交給了他,他現下恐怕已經……”
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烈震顫後,祿存星君被重重地甩在地上,他咳嗽兩聲剛狼狽地爬起來,便聽到了雲拂曉暴怒至極的吼聲。
“帶路!!!”
與此同時,守在界域通道外的陸星衍突然感覺一陣心神不靈,意識到有某種很不妙的事就要發生,他連忙運轉法術想聯系本體,卻發現兩人的聯系被什麽阻隔了。
雖然不知道眼下的祿存星君已經被雲拂曉暫時廢了法力,但陸星衍也立刻了明白本體那邊有變。他想了想,幹脆放棄隐藏,直接打破鐘暮雲設下的結界進去查看。
古老玄奧的上古聚靈陣正亮着微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正低頭盤坐着,陸星衍小心走過去,還未開口,對方突然猛一擡頭,露出一雙滿是煞氣的血紅眼睛。
那是屬于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