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姑姑，我看到小花姐姐了
姑姑，我看到小花姐姐了。
客廳電視上演着無聊的都市偶像劇，女主聲嘶力竭地控訴對方如何如何不忠，混亂紛雜的臺詞裹挾着靳雲麒發育期沙啞聒噪的聲音擾得靳思绮眉頭鎖在一起，心中煩悶。
疲憊地起身走向陽臺，拖鞋與地磚之間的摩擦聲都透露着主人的煩躁。
“姑姑？”靳雲麒歪了歪腦袋，不明所以。他本以為給他親愛的姑姑傳遞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怎麽聽了這個事兒姑姑反而不開心了呢？
剛升入初中的靳雲麒為了上下學方便借住在了姑姑靳思绮的家中。
靳思绮本是反對的，她一個獨身的女人帶個12歲的發育期男孩子算個什麽事，況且她是一點也不想分心照顧小孩，尤其是小男孩！
奈何她早期受哥哥嫂子照顧太多，他們有了二胎以後更沒有精力照顧大兒子。靳雲麒暑假不是被丢去爺爺家就是被放在外婆家，這會輪到了靳思绮了。
靳父給兄妹倆的房子臨近大學城，又是越市最好的公辦初中旭安中學的學區。靳柯夫婦因為公司搬到了離市區比較遠的工業區裏，和岳父岳母住在了一起，順帶小女兒由外婆照顧着，可憐靳雲麒因為要上初中了不能跟着爸媽住到外公外婆那裏，只得孤零零守着空家。
靳柯本來為了方便打算給靳雲麒直接送去私立初中全托了，省得家長操心。誰知道靳雲麒死活不願意，說是去別的初中就見不到小學的小夥伴了，他的小夥伴都是去旭安上學的，本來都說好了初中要一起上下學的，他作為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食言。又保證自己一個人能夠照顧自己，對天發了好幾次誓。
靳柯當然知道兒子的小心思，這樣他放學就沒人管他了，可以無法無天了。父子倆博弈了幾輪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借住到靳思绮那裏去。
靳雲麒向來怕姑姑，小時候和姑姑出去吃飯，靳雲麒大喊了一聲，就被靳思绮舉着手機說打電話報警了，這裏有一個壞小孩破壞公共秩序，靳雲麒被吓得當場哭了出來。
事後還是姑姑身邊的那個小姐姐安慰他說:“警察叔叔只抓壞孩子，警察叔叔最喜歡乖寶寶了，麒麒遇上困難第一時間得找警察叔叔哦。”
靳雲麒含着淚懵懂地點到頭，對靳思绮的敬畏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那個小姐姐靳雲麒朦朦胧胧記得，她總是穿着好看的清新的翠花裙子，有姑姑在的地方總是能看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姑姑的身邊再也沒有那個姐姐的蹤影了，靳雲麒問過幾次，姑姑只是說她回老家了，漸漸的，靳雲麒也就忘記了她，也忘記了她的名字。
然而在今天，靳雲麒入學的第三天，他在學校碰到了那個姐姐，他作為新班級的代理數學課代表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差點撞到正從初一數學辦公室出來的她。
“同學，你沒事吧？”花棉穿着一身收腰的青綠色碎花連衣裙，她收弄了一下裙擺，蹲下身子幫靳雲麒撿散落在地上的作業。
“沒事的，老師，你……”靳雲麒撿着作業下意識地擡頭和老師對話，入眼的那張熟悉的臉，驚得靳雲麒說不出話來，她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你……你……”
“你什麽？吓到了？”她似乎沒有認出他來，把手上的的作業遞到給了他，扶着他起身并囑咐道，“下次可不要這麽莽莽撞撞了。”
靳雲麒望着花棉離去的的背影呆愣在原處直到班主任喚了他名字。
“王老師，剛才那個也是我們這兒的老師？”靳雲麒把作業放在了辦公桌上，探頭探腦地問道。
王老師扶了扶厚重的眼鏡，擡眼審視着靳雲麒，看着他十分不自在。
“我……我不是看那個老師漂亮才打聽她的……”靳雲麒的聲音不自覺地抖了抖，說出來更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他艱澀地咽了咽口水。
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們湊在一起大多是還是讨論什麽游戲好玩，只是也已經開始有讨論哪個女生好看，哪個老師漂亮。
“我剛才忘記道歉了！”是的，他剛才一整個發懵了，什麽“對不起”“不好意思”都沒有來得及說。
王老師這個人雖然人到中年，人還是清爽，帶着眼鏡很有學者的模樣，拍了拍靳雲麒的肩頭“以後可能會有機會的，小花老師是八年級的歷史老師，說不定以後啊……”
“阿對！是小花！”靳雲麒的記憶突然蘇醒過來，是的大家就是這麽叫她的，他得回去告訴姑姑，小花姐姐從老家回來了！
“是小花老師。”王老師皺着眉頭糾正靳雲麒，這孩子這就沒大沒小了，虧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孩子不錯，選了他當代理課代表，這回要在正式的班幹部評選的時候要好好考量一下了。
……
夜風将發絲理得雜亂，手上的煙即将燒盡，靳思绮猛得抽了一口，迎着夜風，将濁氣一口吐出，随手把煙掐滅在陽臺桌上的煙灰缸裏。
抽煙的感覺并不好，靳思绮不喜歡抽煙，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也學會了抽煙，嗆人的煙充斥着肺部，熏得人腦袋混混沌沌，也就忘記了一些煩惱，壓制了那些死去的記憶翻湧出來的沖動。
靳思绮胳膊覆着眼睛，洗了澡躺在床上放空。
她回來了麽？
看靳雲麒那副模樣應該是沒錯了，那時候的靳雲麒年紀不大，總歸是記事的。
她……
又想吸煙了……靳思绮煩躁的時候就犯煙瘾，根本不想知道這個人的消息。
靳思绮翻身起床，拿了煙打算再去陽臺抽一根。
“姑姑你別抽煙了！”
靳雲麒寫完作業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靳思绮手指夾着煙去陽臺，他不喜歡姑姑抽煙！
靳思绮抓了抓頭發，少年炯炯懇切的目光更添煩燥，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哥哥的。
“你不看電視，我就不抽煙。”靳思绮無奈妥協。
沙發不小，兩個人坐得很遠，沒有電視發出噪音的客廳氣氛十分詭異。
靳雲麒挪了挪位置想靠近靳思绮。
靳思绮察覺了他的想法，站起身坐在了一旁了椅子上。就算是自己的侄子，靳思绮還是不太喜歡異性過度靠近自己。
“……”
靳雲麒很委屈，靳思绮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孩子氣地想撒嬌，又被姑姑拒絕在千裏之外。
“你今天是認錯人了。”靳思绮擅自給他下了結論。
“……”
少年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又怕再度惹姑姑不開心，洩了氣一般。
“可能吧。”認命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
花棉靠在床上拿着藥油搓着腳踝，那一撞是不輕，腳扭了還腫得老高，走路都用不上力。
新來的初一都是這樣，幹勁十足的，走起路來也都是和飛一樣。
來越市上班已經一年多了，她一直都是兩點一線地工作，白天在學校，晚上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裏。
偶爾的同事聚會，偶爾的朋友聚餐，簡單、枯燥。
床頭的電話響起，花棉按下了免提。
“喂？朵朵，什麽事？”
陳朵，她的初中同學，前幾年來越市打工後開始常住在這裏。
“今天賣剩下的兩個蛋糕放你小區門衛了，你拿了沒？”
“阿……忙得忘記看短信了！”
“我就知道，所以我打電話來查你崗。”陳朵知道自己這個老同學的毛病了，烘焙店偶爾會有沒賣完的蛋糕，到了第二天也不能賣了，她會把這些都送給親朋好友。
“多虧有你啊。”花棉感激，“你再這麽投喂，我馬上變成大胖子了。”
“要你變胖子比要你找對象還難！”陳朵取笑她。
“你又打趣我了。”花棉打眉頭舒展，和陳朵說話從來沒有包袱。
“再過幾年說不定我孩子都要去你那兒讀書了呢！”陳朵哭訴起來，“我們好歹也是同學，孩子偷走的我的青春啊……皺紋又都長了好多，我們一起出門人都要說我是你媽了！”
聽到這個，花棉忍不住笑出了聲，又惹地陳朵惱了她幾句。
“姜姜最近還好麽？”花棉收斂神情，轉移了話題。
“好得很，最近幼兒園老師最近誇她是吃飯小能手。”說起孩子，陳朵心裏總是甜成蜜。
“你現在工作也穩定了，學校有沒有年輕帥氣的男老師啊，多看……”
“好啦……”花棉打斷她，“我會努力的，不過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棉躺着轉了一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
“好好好，不說你的事了，你自己也早點休息。”
“嗯。”
手上都是藥油的味道，手機上也是，花棉皺着眉頭拿了濕紙巾擦了擦。
從門衛那邊拿了蛋糕回來，放進了冰箱。
手上心還是油膩膩的讓人很不舒服，就像過去的記憶，糾纏不清。
花棉總是迷信，特別相信所謂的命運。
有些緣隔着千裏，命運都會把她們綁在一起。
緣分盡了，就算再怎麽刻意，就是連簡單偶遇都做不到了。
這一年來便是好好給她上了一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