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直球”
“直球”
入職第二天。
言臻在培訓室等着裴代安過來，等了十幾分鐘他才姍姍來遲。
來了之後一句話沒說，扔給言臻一沓資料，“不好意思啊，孟川的客戶有更緊急的技術服務需要我，相比來說，肯定是那邊的價值更大，所以你……”
他的話是客客氣氣的，語氣就不是了。
言臻了然。
哪有什麽價值更大的技術服務需要他，分明是孟川讓裴代安來針對自己了。
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翻着資料，說：“好。”
裴代安甩甩手，一手拿着手機，拉開門走了。
門咔嚓一聲關上，裴代安的聲音也随着傳來——
似乎是摁着語音給別人發：“多虧你給我找的借口，不然我白講三天課。這小年輕，一看就不行，肯定幹不下去的。”
傳來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對，他就自己看資料吧，早點走早點省心。”
言臻垂眼看着資料第一頁上母豬的常見品種，什麽杜洛克、金華豬、長白豬……緊接着便是母豬的生産周期，以時間線的導圖模式标注出月份、注意事項和相關産品的使用。
眼睛裏過着這些知識，他的思緒飄到了門上。
這培訓室的門果然一般，不如姜博士自己設計出來的隔音。
幹看材料效率不高，言臻大致了解了要掌握的知識點，随後拿着資料回到銷售部，專門湊近了幾個不是那麽老的老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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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沒做過這個行業，但他也清楚，自己連畜牧行業的門都沒邁進來時，如果沒有系統的培訓，不能貿然去找資歷很深的老員工學習。
相反，資歷越淺，越是現在的他該靠近的人。
因為銷售過程中離不開專業知識，而資歷深的前輩在溝通過程中會更偏重銷售，資歷淺的前輩則會偏重專業知識。
言臻知道這個并不适用于每個人，但通過前一天的觀察他也聽出來了哪些人在和客戶溝通過程中專業性很強。
他要靠近的，就是這幾個人。
前一天他能感覺出來，似乎是因為自己和孟川的矛盾，辦公室的同事可能不太想理自己。
他也不自讨無趣，看準一個人，卻沒明顯湊近。
他看準的人是梁威，梁威的前面正巧有一個空的工位。他挪過去，靠着椅子聽後面的動靜。
梁威正在給客戶打電話，對方是誰言臻不知道，但梁威的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诶對對對，白老板你算的對。不過白老板，你以後不用這麽麻煩給養殖戶算這個了，我告訴你個簡單點的，就是‘月+4，日-8’，比剛剛那個‘配種日期加3個月再加3周和3天’更好算點。”
言臻默默記下這個“月+4，日-8”，依稀記得前一天下午裴代安給他的試卷裏面就有這樣的填空題。
這通電話挂斷後，梁威擡起頭，對上言臻的後腦勺。
後腦勺不要緊，關鍵是他看着這後腦勺竟然搖了搖頭！
三秒後，言臻打算轉身離開，豈料梁威猛地站起來雙手抓住了他。
梁威低吼：“你別走！”
言臻轉頭：“？？？”
梁威快速道：“你不會是聽了一下我的溝通話術就決定不幹了吧？不行不行，田姐和京京會殺了我的！”他換了副表情，可憐兮兮的，繼續說：“你去別人那轉轉，聽聽他們打電話，然後你再走，別從我這走……”
言臻聽着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連忙輕拍了他一下，說：“我不是要走，我是過來和你學知識的。”
這下梁威有點傻了。
“跟我學知識？你才來幾天啊，不是有裴代安教你？”
言臻沒應聲。
梁威看了他幾秒，試探道：“他沒教你？”
言臻不置可否。
梁威嘆了口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嘀咕了一句“孟川和裴代安果然是臭味相投”。說罷他看着言臻，有些憐愛了：“多帥氣個小夥子，沒事兒，哥教你。”
言臻：“不用，你就照常工作，我能從你的話術裏學到不少呢。”
梁威瞬間雀躍起來。
沒多久，北知畜牧公司的銷售部群有一條新消息——
“祝賀銷售五部梁威開單15000元！”
一上午過去，言臻确實掌握了一部分知識點，并且還是現場見證着知識點的運用。
他沒想着下午裴代安能培訓。果不其然，下午裴代安又找了個借口沒培訓。
他回到銷售部，梁威立刻沖過來要把他拉到自己工位那，“你還坐這裏，你簡直是我的福星，一坐這裏我就開單了！”
言臻婉拒：“有時間一定去，我先看看資料，吸收吸收。”
于是這一下午的時間，言臻耳聽八方，拼拼湊湊又聽來了不少的知識點。
将這些通通整理好，言臻再翻看資料就輕松得多。
下班點一到，人們紛紛起身，不一會兒辦公室就沒人了。
言臻的耳邊驟然清落，他阖了阖眼睛。
又過了幾分鐘，他起身離開，在公司門口遇見了姜徊酌。
“姜博士，”言臻打招呼道，“公司好像沒有人了，需要鎖門麽？”
姜徊酌往公司裏面走，說：“不用管，我還要回辦公室。”
言臻點頭，轉身時又聽到姜徊酌說：“打車回去吧，天可能要下雨。”
“好。”
和姜徊酌走着相反的方向，言臻走到公交站牌下，天色驟變，本有的太陽被陰沉的烏雲蓋住，頃刻間降下豆大的雨點。
他快步走到站牌處躲雨，身後的輔路裏面有一家商店。
這雨看起來不像是只下一陣，他繞過輔路上疾行的車，去商店拿了一把傘。
擡腳去結賬的前一秒，言臻忽然想起回到公司的姜徊酌。
他……
不知道這雨要下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傘。
猶豫間，言臻的手已經握在了另一把傘上。
他向來這個性格，有很多事情懶得去想，可也會有突然冒出來的挺不着調的想法。
而他對于這些想法，又通常是同一個決定——
反正想法已經出來了，那就去做。
他拿着兩把傘了賬，出商店後，雨速已然驟增。他跑回公司，帆布鞋面已經濕透，褲腿也能攥出水來。
他在公司門外跺了跺腳，進電梯後指尖懸在半空僵了幾秒，摁了5層。
果不其然，姜徊酌的那間辦公室是亮着燈的。言臻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放輕步子走過去，将雨傘放在了辦公室前面的地板上，随即準備離開。
哪知自己剛轉身，這扇隔音效果很好的門“咔嚓”一聲，從裏面洩出一道光線。
“言臻？”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姜徊酌喊自己的名字，兩次都是在這樣靜谧的環境裏。他感受着自己小腿和腳部的濕冷，沒來由地想，姜徊酌喊自己名字的聲音很好聽。
他“嗯”了一聲，轉身想離開，卻被帶着溫熱的掌心裹住了手腕。下一秒，他已經站在姜徊酌辦公室裏了。
這裏面不算大，整潔簡單，只有辦公桌和書櫃。
姜徊酌松手，打開書櫃，找出來兩條毛巾。
他遞過去，說：“擦擦衣服上的水。”
言臻拿着毛巾看了看，上面印着“北知畜牧”的LOGO，形狀也要比平時見到的要大一些。
他猜測道：“這是公司定做送給客戶的毛巾嗎？”
姜徊酌走到門邊，将這間辦公室內的中央空調打開，調了下溫度，轉身說：“你還懂這些？”
言臻說：“我懂這些很奇怪麽？”
姜徊酌輕笑：“最初你自稱社恐，我倒是沒看出來。”
言臻抿了抿嘴，他後頸有些濕，剛要拿着毛巾擦一下，姜徊酌叫住了他。
“擦擦衣服就行，別接觸皮膚了。”
言臻：“？？？”
幾秒後，他舉着毛巾問：“你用過？”
姜徊酌：“我沒用過，接生仔豬用的，毛巾上有幹燥粉。”
言臻提起一口氣。
姜徊酌補充道：“你可以理解為爽身粉，人可以用，我只是怕你以後知道會誤會，現在提個醒而已。”
言臻聽完，大大咧咧地擦了擦自己的後頸，将那點濕潮蹭去。
外面雨聲噼啪，打在窗戶上，将那一處位置染的潮濕。
剛剛姜徊酌提到了接生仔豬，言臻很自然地跟上這個話題。
“姜博士，下午我聽到有個同事打電話，對面好像反饋說母豬産了33頭仔豬。”
姜徊酌正盯着言臻冒雨送來的傘發呆，聽到這麽個不着調的問題，他聲音散漫，回答道：“你明天時間方便了，轉告一下那個同事，讓他記得分辨客戶是在說大話還是在吹牛。”
言臻擦着後頸的動作一愣，他本以為掌握了不少知識，結果現在他連一頭母豬最多産多少仔豬都不知道。
“母豬一窩産不了30頭？”
姜徊酌将未拆封寸雨不沾的傘放在辦公桌上，轉身半倚桌側，輕飄飄道：“言臻，你這話問我可以，別問母豬。”
言臻：“？”
姜徊酌：“母豬聽見想咬人。”
言臻腹诽：“什麽好公司的老板這麽怼人啊。”
空氣裏一時靜下來，只能聽到雨聲。姜徊酌突然意識到言臻剛剛說的話。
言臻說“下午聽到有個同事打電話”。
雖然他向來不關注新人入職及後續分配情況，但他知道言臻這一天是該要培訓的。
姜徊酌斟酌片刻，意有所指道：“你在公司，還算合心麽？”
合心？
言臻瞬間就想到了錢。
下午梁威開單一萬五，興奮地對自己叨叨了好多。說這一單是公司的大單品，提成至少1900。
言臻想着那1900，誠懇點頭：“合心。”
姜徊酌在腦子裏将幾件事連成線——
先是言臻進入公司的理由，其次是他專門跑到五樓來喝水，可能是想要見自己一面，下雨了，自己淋濕也要回來給自己送傘……
現在，被孤立了，還違心地說：“合心。”
姜徊酌看着言臻，在燈光的映照下，這人頭頂沾了層細密雨珠的發絲晃動着光。
他開口前凝滞了一瞬：“有不公待遇要上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