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跛子

跛子

言臻就住在隔壁，這是姜徊酌輾轉一夜沒睡的根源。

他想明白了言臻為什麽要租房，也知道了那天見到搬行李的男生是言臻的合租室友，但他沒想明白為什麽是隔壁。

他不能确定言臻究竟喜不喜歡自己，但他知道一定不反感。

讓自己背、租房租在隔壁，這些足以證明不反感。

所以隔天早上姜徊酌在電梯間遇到任肖，還十分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任肖嘴裏的包子剛咽下去，瞬間又卡在了喉嚨。

深咽幾次，任肖緩慢道：“你、好、”

姜徊酌心情很愉悅：“早上吃過飯了？”

他注意到任肖是拿着包子從房間出來的，便基本清楚，房間裏的言臻也吃過飯了。

關于姜徊酌對自己的态度轉變，任肖十分詫異，呆愣道：“吃過了。”

姜徊酌點頭，那言臻也一定吃過了。

兩個人一同走進電梯內，姜徊酌瞥了任肖一眼，友好道：“去上班麽？”

任肖：“呃……”

姜徊酌：“中午回來麽？”

任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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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徊酌：“剛搬過來，家裏有備食物麽？”

任肖：“還沒……”

姜徊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出電梯後兩個人分開走，姜徊酌嘴角還挂了個禮貌的微笑。

任肖：“……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姜徊酌剛到自己的辦公室，董康溫就打來了電話，問他時間方不方便。

挂斷後他去打開了門，省得人來了還得敲。

找出和教授對接的原料構成，大致又看了一遍，他勾畫出幾個名詞，接下來就是采購原料，大概四五天之後，他要去工廠研發生産新的産品——

主預防非洲豬瘟和藍耳病毒。

“徊酌，”董康溫站在門口，笑着說：“打擾你了沒？”

姜徊酌收起資料，語氣平淡：“你發完微信又打電話，現在站在門口，是關于孟川的事情吧。”

董康溫嘆了口氣，走進去關好門，說：“他畢竟叫我一聲姨父……”

姜徊酌端起水杯，聲音還是沒有起伏：“你想怎麽樣呢。”

“能不能讓言臻去澄清，孟川他真的只是一時糊塗，對言臻有不軌之心的是丁鵬啊。”

水杯在半空中停留幾秒，又被放下，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

“我知道對言臻有不軌之心的是丁鵬，”姜徊酌注視着董康溫，“但是康溫，你想過麽，如果沒有孟川的幫助，他根本就靠近不了言臻。”

董康溫試圖解釋：“他小姨去問過他了，他承認了錯誤，會當面和言臻道歉，以後也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他真的是無心之舉，他也才27歲，我們不能毀了他……”

“康溫，”姜徊酌站起身，繞着辦公桌走到他面前，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幽谷，道：“我找到言臻時，他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至今我依然不敢回想。你說我們不能毀了他，我很想問你，毀了他的人，真的是我們麽？”

“這……”

姜徊酌直白道：“他在公司做的事情，你都不知情，還是你覺得他做的都是對的？”

“京京為什麽不做銷售了？那些優秀的人怎麽突然要離開公司？孟川的業績都是怎麽來的？”姜徊酌語氣并不激烈，只是陳述事實，卻代表了要把一切都挑明的态度，“你脫離和他的關系，如果公司有這樣一個人，你會留他麽。”

董康溫無法辯駁。

“我們之前約定好，我負責研發，你負責管理。我知道管理耗費心神，知道你的不易，從不插手你的事情。但北知也是我全部的心血，如果其中有人一直攪亂……”

“徊酌，”董康溫出聲打斷他的話，表情有些愧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之前我确實有偏袒，以後不了。”

姜徊酌“嗯”了一聲，無意去揪出他更多的錯處，轉身時說：“公司準備推出新産品，我要去工廠了。”

董康溫沉默着點頭，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麽。

姜徊酌見狀也不再多說，坐下的一刻聽到董康溫問：“徊酌，當初你找我一起創業，後悔了嗎？”

“沒有，”姜徊酌不帶絲毫猶豫地回答，“兩個人在共同做一件事的時候有分歧很正常，除了孟川的事情，我們都是為了公司。所以求同存異吧。”

董康溫呼出一口氣，說：“徊酌，謝謝你。”

頓了頓，他又說：“我看到楚子曈提交的申請了，他想轉到銷售部。”

姜徊酌在本上寫着什麽，沒擡頭：“不用考慮我，按公司流程走就行。”

“這我知道，他回來，這片區域就給陳休和劉亦一起做，他們也能顧得過來。但我現在有個想法。”

“你說。”

“我想，把言臻調去大客戶部。”

姜徊酌手裏的筆頓了一下，紙面暈開濃墨。

“他入職時間還不長，但你比我清楚，他開的第一單，之後養牛的客戶，足以見得他的實力。”董康溫觀察着對面人的神情，“這樣的人在銷售部有些屈才，他更适合獨占一片市場。”

對面人“嗯”了聲，擡起頭，公事公辦道：“你說的有道理。”

“這就要看你放不放人走了。”董康溫斟酌道。

姜徊酌微蹙眉心，重複：“我放不放人？”

“你不是對他……”

“是，”姜徊酌承認，“我确實喜歡他。”

緊随着他話鋒一轉，“但我沒有權利限制他。出于公司的角度，我認可你的意見。但是他去不去是他的自由，我不會因為喜歡而剝奪他往上走的權利。”

董康溫了然：“好，那我先找田娜和人事找他聊聊。”

辦公室靜下來後姜徊酌看着紙上的黑暈，看了很久。

……

正午的太陽高照，言臻挪到窗邊，瀕臨餓死與不知道吃什麽的邊緣。

正糾結着是出去買還是點外賣，門鈴突然響了。

言臻瞬間緊繃——

外面的人不是任肖就是姜博士，并且80%是姜博士！

他跛着腳飛到門邊，瞄貓眼，果不其然，是姜博士。

默數三秒，言臻打開門，眼睛一直亮着，詫異被生生裝了出來：“姜博士？你怎麽來了？”

姜徊酌左手拎着飯，右手拎着購物袋，滿滿一袋，把人上下看了遍，說：“早上在電梯裏看到你室友了，他說你們剛搬過來，什麽食物都沒有。又說中午不回來，擔心你中午吃飯。”

言臻匪夷所思，側身讓姜徊酌進來。

“這樣啊，”言臻扶着牆慢慢走，“我還以為是我室友沒帶鑰匙。”

同一時間的任肖剛從一家公司面試出來，就近買了杯咖啡，頂着大太陽打車的路上被平地絆了一下。

“什麽鬼，”任肖嘀咕着回頭看。

那兩位搬他出來的“鬼”還在進行自以為是的高手對決——

姜徊酌兩個手裏拎滿東西，沒辦法扶人。他快步将東西放在餐桌上，後面的言臻立刻加快步伐。

好巧不巧，姜徊酌轉身的一剎瞥見了健步如飛的跛子言臻。

？

言臻飛過玄關，沒有支撐的牆，在姜徊酌轉身的一刻立馬止步，滿足的表情被痛苦替代。

他虛擡着手：“姜博士，疼。”

姜徊酌立刻過去扶人，哪有腦子去想剛剛的健步如飛。

将人扶着坐下，姜徊酌打開幾份飯盒，說：“你先吃，我把這些東西放進冰箱。”

言臻反應迅速，拽住人的衣角，語氣裏還帶了些疼：“姜博士，這裏的冰箱壞了。”

“冰箱不能用麽，”姜徊酌走近要查看，身後的人不松手。

“不能用，”言臻想着自己反正還沒插電源，只要姜徊酌不去看就沒問題，“我檢查過了，是有零件壞了，我已經讓人上門來修了，不過還要晚幾天。這天氣太熱，你買的這些東西……”

姜徊酌想出一個解決辦法。

言臻就等他這個解決辦法。

他甚至加了把火：“平時我室友不在家，他早出晚歸，不在家裏吃。這些天我休息，就我一個人，飯也不用麻煩，泡面就行。”

姜徊酌把東西放在地上，坐到言臻對面，提議道：“我把這些放在我家，腳好之前在我家吃飯，我會來接你。”

言臻得逞，抿嘴抑制着笑：“倒也不用來接，我自己過去就行。”

吃完後他送姜徊酌到門口，聽見他說：“晚飯不會太晚，等我。”

言臻：“好。”

姜徊酌正将買的東西放進自家冰箱，手機突然響起。

他接起，對面的董康溫說，馮氏集團的林總來公司了。

馮氏集團，林或。

挂斷電話後，他繼續将東西都放好，随後回了公司。

林或和董康溫一起在接待室，姜徊酌進去後朝人點了下頭，說：“林總。”

“姜博士，”林或站起身，伸出手道：“這次來沒提前聯系，真不好意思了。”

姜徊酌回握，語氣平和：“那林總這次來公司是想了解産品麽。”

林或笑了笑，眼神中分明還有別的意圖。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客套了幾句。董康溫還有會議要開，很快被出去了，接待室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我沒見到言臻，”林或不再僞裝什麽，問姜徊酌，“他人呢？”

姜徊酌神情寡淡，看了林或半分鐘，答非所問道：“林總自己都聯系不到，憑什麽覺得別人會告訴你呢。”

“如果馮氏和貴司合作，”林或一字一頓，“那業務員一定是言臻。”

姜徊酌嘴角揚起一抹笑：“如果言臻願意，公司也會為他提供技術支持。”

彼此之間再沒說話，他們對視着，仿佛能感知對方所想。

最後是姜徊酌打破了平靜：“林總，不論你之前和言臻有什麽樣的事情，但現在你比我更清楚，他不想見你。你的補償、為他好，他不需要。”

林或知道他很難靠近言臻，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嫉妒姜徊酌。

明明他們兩個剛認識沒幾個月，為什麽言臻就能對姜徊酌卸下防備，為什麽就能站在姜徊酌的身後。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也能看出姜徊酌對言臻的感情。

所以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對姜徊酌說：“姜博士，我對他好是我自願的。那你呢，難道就什麽都不圖？但你想的恐怕要落空了，因為言臻親口對我說過——”

他自嘲地笑着，說：“他不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