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出差進山

出差進山

“姜博士，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去上班。”連着在姜徊酌家裏吃了四天的飯，言臻覺得再裝下去很困難，他也需要回去上班了。

腳傷恢複得很快，這四天裏他還去醫院看了奶奶兩趟，走路一點兒也不顯跛。

“好，”姜徊酌瞥了人一眼，“家裏的冰箱能用了麽。”

“今天下午剛修好，”言臻胡謅着，心想家裏那冰箱早就讓任肖塞滿食物用上了。

“嗯，”姜徊酌站在門口看着人離開，沒立刻回家，兀自在原地又站了會兒。

前幾天他和林或見了一面，那些話萦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姜博士，我和言臻之間有故事，并且是我們兩個人都不能釋懷的。不論他對我态度怎麽樣，我都會堅持去幫助他，默默守護他，總之，我不會放棄。”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也想問問。你見過他的以前嗎？你見過他滿身泥汗瘦弱的樣子嗎？你見過他兼職做服務員被顧客刁難時的樣子嗎？你見過他被城管追着跑時狼狽的樣子嗎？你沒見過，所以你只是喜歡現在的他。而我不是，他所有難堪的樣子我都見過。即便他那樣，我還是喜歡他。”

“我和他表白過，在他高考完的暑假。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不喜歡男人。”

那時的姜徊酌靜靜地聽他說完，不但沒被感動，反而犀銳地說：“林或，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把喜歡施舍給他。我對你們之間的故事沒有任何興趣，你要自我感動的話，可以繼續。但我今天要和你講清楚一點——”

他盯着林或，眼尾下撇，瘦削的臉龐有些繃着，看起來極為不悅。

“收回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他的以前在你形容來是狼狽難堪、不值得被愛的，可那些都是用力生活的證明，輪不到你現在來講述他的以前。”]

清晰地記着這些話倒不是對他們的故事感興趣，也不是因為林或所說的言臻不喜歡男人。

他只是有些心疼。

至于言臻究竟喜不喜歡男人，或者說他會不會喜歡自己，姜徊酌會自己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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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下了場雨，窗戶隔音很好，言臻早上去上班時才發現。

溫度降下來一些，言臻心情本來還不錯，但在公司門口見到了林或。

“……”

林或注意到言臻眉骨的傷，以及略顯腫的胳膊，立刻上前：“言臻，你這是怎麽了？”

言臻：“這不是很明顯嗎？”

林或啞然。

“林總，我還要工作，”言臻徑直走過他，“我業務不熟練，林總有任何需求請找資質老一些的業務員。”

然後——

他前腳踏入銷售部的人，還沒來得及和同事們說話，下一秒就被董康溫叫走了。

虧了董康溫，言臻和林或對面坐着，表情都不大好看。

董康溫在內心琢磨着：不明白林或為什麽非要找言臻來談合作，他們兩個現在這個氛圍，實在不是能達成交易的樣子……

“言經理，”林或說。

言臻起身：“抱歉林總，我不專業，不會賣貨，和您這樣的大公司談不了合作。”他看向董康溫：“優秀的銷售有很多，董總另找人吧。”

董康溫出聲阻攔，但言臻就那樣走了，一下沒有回頭。

這一單最終沒有談下來。

林或也對董康溫講清楚了，他主管馮氏集團的采購，如果和北知合作，中間只能通過言臻。

他離開後，董康溫找言臻私下聊了聊。

單獨坐在董康溫對面的言臻承認，其實他說的每句話都有道理。

最後的時候董康溫說：“言臻，你和馮氏合作，就相當于有了鐵飯碗，你每個月什麽都不做就能有不低于20萬的業績。”

言臻聽完，依舊沒動心。

他腰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董總，我确實沒能力和馮氏這樣的大集團合作。但您說的每個月不低于20萬的業績，我能和您保證，自己每個月的業績不會低于30萬。所以，如果馮氏的林總再來，請不要找我了。”

放出話去之後，言臻開始收拾辦公室的東西，吓得五部的人紛紛圍過來。

“你怎麽了啊？”梁威皺着眉問，“董總開除你了？”

田娜：“什麽！我找他去！”

“不是。”言臻解釋道，“我要出差。”

同事們：“？？？”

你不是剛回來，又要去了？

言臻點頭：“是的。”

在家休息的幾天他挨個聯系了之前的客戶，詢問産品的使用和豬場內的情況，得來的反饋都很好。

其中和一個客戶多聊了一些，得知了一個動保公司都沒觸及過的地區——

山裏。

客戶告訴言臻，他老家山裏的豬場規模都不算小，除了飼料廠家自帶的一些保健品，這些客戶基本上不怎麽能接觸到更多的保健品。

這樣的市場空白，母豬量大，很容易開發。但導致空白的最大因素就是地理環境。

山裏的豬場分布很廣，地勢較為陡峭，不如平原上的散養戶集中。每家豬場之間的距離可能都要開車半個小時，并且山路難走，效率低，危險系數高。

先前也有幾個業務員去過客戶老家，但都沒堅持做下去，轉而去開發別的地區了。

本來客戶也只是和言臻提一嘴，結果言臻真的上心了。

他本是打算過完七月份再去，做好了在那邊待一個月的準備。但現下林或的出現讓他有些被動。他總不能無緣無故拒了馮氏的大訂單還拿不出來業績，幹脆提前到現在。

晚上他回到煙園北裏，任肖已經做了一桌子飯等着他。

“這幾天你一直在隔壁吃飯，我倒是也想照顧你，結果連你的人都見不到，”任肖酸溜溜道：“所以搬過來只有我是個局外人是嗎，要不把這牆打穿了你倆同居算了。”

言臻聽出來他話裏的不滿，裝道：“如果能打穿，現在也不是時機。”

任肖：“……”

瞪了他一眼，喊道：“快過來吃飯！明天就去山裏了，一去一個月，我要獨自在這裏待一個月……”

吃完飯後兩個人一起收拾好，任肖坐在沙發上，說：“打游戲嗎？”

“不了，”言臻的視線落在門上，“我去趟隔壁。”

站在姜徊酌家門口，他沒怎麽猶豫，摁響了門鈴。

門很快被打開，姜徊酌沒什麽詫異的表情，側身讓人進去。

言臻沒動。

樓道裏的燈滅掉，他的眼眸明澈，其間又不乏意氣風發，灼灼地望向姜徊酌：“姜博士，我要出差一個月。”

姜徊酌：“嗯，我看到你的申請了。”

言臻：“明天早上就出發了。”

姜徊酌說，“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言臻笑着點頭，輕眨了下眼，問：“姜博士，我聽說你要研發新品了。”

“對，明天我也要去工廠了，新品主預防豬瘟和藍耳病毒，快的話，半個月就可以生産出來。”

“好，”言臻的聲音微微上揚，在晦暗不明的靜谧中更為清晰，“姜博士，那就預祝新品研發成功，投入市場，好評如潮。”

他的語氣誠摯，一字一字地融進姜徊酌耳膜。

對視片刻，姜徊酌唇角漾開一抹笑：“謝謝。”

言臻微揚下巴，問：“姜博士，你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有。”姜徊酌說。

“什麽？”

“照顧好自己，有事情随時給我打電話。”

*

言臻租了輛面包車，後備箱裝足了産品，和司機一起開車五個多小時到達目的地。

告訴言臻這個地方的客戶提前和家裏的老人打過招呼，言臻順着路線找到了他家。

言臻看着面前的老人說道：“畢爺爺，您好，我是您孫子的朋友，言臻。”

“你好你好，”畢老眯着眼仔細看了看言臻，又實在看不清楚，幹脆拽着人的手腕進屋。

“畢爺爺，還有一車産品呢，”言臻說，“咱家裏有地方嗎？”

“有，”畢老指指後面，“有個牛棚，能裝不少東西。”

産品都卸下來放在了牛棚裏，言臻給司機結清了錢，正好畢老也做好飯了，留司機吃了頓飯。

“言臻？”飯桌上畢老問，“你和我孫子是怎麽認識的呀。”

言臻放下碗筷，說：“您孫子現在在一家很有實力的養豬企業當技術廠長，我們因為工作認識的。”

“哼，”畢老不屑道，“給外面的人去當技術廠長，這村子裏的豬都找不到獸醫來瞧。”

言臻試探着問：“最近天氣熱，但咱們這兒溫度還可以，母豬采食量還可以吧？”

“我不知道，”畢老道，“我都見不着那些養豬的鄉親們，這豬瘟太厲害了，養豬的人都不敢紮堆。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好多家的豬都鬧病埋掉了呢！”

言臻了然。

畢老七十多了，聽到言臻下午要去轉這裏的豬場，非得和他一起去，說這裏的路不好走，有幾家的位置陡得很，送飼料的來了都上不去，是村子裏的人一起把飼料擡上去的。

他瞧着言臻這麽小的年紀，肯定走不了這路。

言臻知曉他的顧慮，放産品的時候看到牛棚裏有一輛電三輪。

他找畢老要了鑰匙，騎三輪載人圍着山路繞了一圈。

剛上三輪的畢老：

“小子，我走這山路一輩子了，你害怕了就停下，換我來。”

“這點小坡，用不着減速。”

“這上面有個大石頭，你別騎太猛撞上去。”

“……”

十分鐘後的畢老：

“诶诶诶不能走這裏！”

“剎車！你得踩剎車！”

“別別別，這裏太陡了我告訴你還有另外一條路！”

“不行！不能走這裏！我在這裏翻過車！”

實在看不下去也沒勸動，畢老幹脆閉上了眼睛。

直到言臻停回畢老家門外，畢老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向來硬朗的身子伛偻着下車，估計是這輩子沒這麽想回家過。

言臻拔了鑰匙跟上，問畢老：“我十四歲就會騎三輪了，暑假天天去送貨，怎麽樣畢爺爺，我的車技硬吧？”

畢老想起自己閉眼前的那個大斜坡，咽了口唾沫，沙啞着嗓子說：“我看是你的八字更硬。”

不過畢老倒是放心了讓言臻自己出門，看着言臻裝上産品，他給指了幾個方向，等人走後睡午覺去了。

地圖上并不顯這裏養豬場的方位，他先去了最近的一家，進人家豬場前先套好防護服，上門後自報家門。

和豬場老板沒聊幾句，人就要走。

言臻：“有什麽急事兒嗎？”

豬場老板：“先不和你聊了，我有兩頭母豬要下豬了。”

言臻：“我能搭把手嗎？”

豬場老板瞄他一眼：“那你進來吧。”

這兩頭母豬的産程十分長，期間喘氣很粗，狀态也很蔫。

仔豬下完了，母豬瀕臨喘不上氣來。

言臻第一次見母豬産仔，怔怔地看了很久。

母豬側躺在地上，每一聲呼吸拉得極長，肚子和背部劇烈的抽搐着，眼神渙散。

他第一次見到仔豬的誕生，也是第一次見到母豬所受的罪。

等一切安頓好，他和豬場老板走出去，直白道：“老板，這兩頭母豬氣血虧損嚴重，奶水看上去也不充足，你要抓緊時間給它補氣血。”

“我一直用的中藥……”

“一直用中藥，現在産仔還這麽沒力氣嗎？”言臻說，“如果不是中藥質量的問題，就是你之前沒給母豬用中藥調理。”

豬場老板沉默十幾秒，說：“上一波買的中藥用完了。”

言臻：“我帶來了補氣血的産品，老板，我先給你放四袋，你抓緊時間給這兩頭母豬喂上，每天給它們喂三勺，過一周再給它們用這款，能補充奶水。它們氣血虧損嚴重，要好好給它們調理。”

豬場老板問：“這個多少錢。”

言臻告訴他價格，說：“我沒別的意思，這也是第一次見到下豬。看到母豬這樣挺不是滋味的，你就用吧，先把母豬的身體調理好，以後想要産品還能再聯系我。”

在這家豬場停留時間過長，出來後已經是傍晚。

言臻想再去一家，脫下防護服收好，又套上一件新的，去了下一家豬場。

和這家的老板聊得很愉快，畢竟這裏是動保的空缺區，得知言臻的身份，豬場老板大多不排斥。

第二家老板留下了五件旺血氧，一件旺奶寶，二十件去黴淨。

言臻卸下貨離開，走了一截山路，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和來時的路不一樣，完全陌生，身邊除了坡就是樹，沒有一戶人家。他試圖原路返回，卻也沒找到那第二家豬場。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言臻順着手機上畢爺爺家的地址走了很多次，每次都會被截在一個死路處。

當他以為自己就要在戶外過夜時，有個男生跑着出現。

言臻連忙喊他：“小朋友，我在這裏迷路了，你能帶我去到有人家的地方嗎？”

男生個子并沒有很高，語氣很沖：“你才小朋友。”

他走近後言臻才看清楚，男生臉上還有稚氣，但很明顯，也有十五六歲了。

言臻笑着說：“不好意思呀，距離太遠我沒看清。”

男生不耐煩地問：“我帶你去，有報酬嗎？”

言臻：“你家養豬嗎？”

男生一愣：“……養。”

言臻：“有的，上車。”

一路彎彎繞繞，又在樹林走走了幾分鐘，言臻終于看到了人家。

男生跳下車，伸手道：“報酬呢？”

言臻站在後面，問：“旺血氧，旺奶寶，去黴淨，你想要哪個？”

男生以為這都是吃的，犟着臉不肯多問，選了個唯一記得的名字：“旺奶寶吧。”

言臻拎給他一箱。

男生：“這都是給我吃的？”

言臻點頭：“都是給你家豬吃的。”

“……”

言臻拎着旺奶寶跟男孩回了趟家，一句沒問豬，先把男生誇了一頓，誇得男生兩邊臉通紅。

後來他才講了講旺奶寶的作用，提醒着用法用量，放下東西後就要走。

這家人連忙留他吃飯。

言臻笑着擺手：“不了，畢爺爺還等着我呢，我在這待一個月，之後還能見到的。”

他出去騎上電三輪，男生巴巴地跟着，也不說話。

言臻問：“你叫什麽？”

男生：“小召。”

“哦，”言臻彈了下男生的腦門，說：“我叫言臻。下次見面，一定帶來給你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