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和親

第44章 和親

“诶诶, 聽說了嗎?雲蒼送了位公主過來,要和咱們的陛下和親吶!”

一身短打的少女,随意地坐在路邊的茶攤上, 給自己倒了慢慢一碗茶,一邊大口喝着茶水解渴,一邊在繁鬧的街道上扔出一個大瓜。

“林小苓,你又吹牛啊, 這女子和女子怎麽成親啊?”鄰座的男子顯然是認識少女的,當即不屑地反駁。

“就是, 女子和女子怎麽成婚,這不是笑話嘛。”衆人對林小苓往日放蕩不羁的做派都十分了解,以為她又是為了嘩衆取寵,于是紛紛出言譏諷, 附和剛剛的男子。

“林小苓,你要是閑得慌,趕緊把方老板的茶水錢補上吧, 這個月你都賴多少賬啦!”另有少男少女嬉笑着, 拿她賴賬的事打趣她。

原本正在煮茶的方老頭适時看了她一眼。

終究是豆蔻年華, 哪怕少女再直爽的性子, 也會羞郝。

少女被噎了一下,臉上暈開淺紅, 不過下一秒就從懷裏掏出一把牛角梳拍在茶桌上,笑着說:“方叔, 這可是雲蒼來的上等貨色,您若是拿去當了, 我在您這兒喝半年的茶水都不為過!”

方老頭拿汗巾擦了擦手,才将牛角梳拿起來瞧:“顏色好, 紋理也清晰,是雲蒼特産的牦牛角,手感也不錯,是個寶貝。”

方老板此言一出,原本看笑話的人們笑不出來了,一臉狐疑地看着那把牛角梳。

“林老二,你莫不是去做偷兒了?”不信林小苓能拿出這種好東西的少年,繼續挑釁。

此起彼伏地也有幾人和他一起嘲諷,只不過都不如先前那般底氣十足了。

“呸!我林小苓以後是要精忠報國當女将軍的人,豈會做這檔子龌龊事!”不同于之前的從容應對,林小苓對被按上這樣的名頭反應很大,顯然是極不能容忍的。

“這牛角梳乃是我和雲蒼使者在城門外親自換的,她們這一行,不僅帶來了美人,還有商隊,以後要和我大離做生意呢。再說了,什麽叫女子不能和女子成婚,我林小苓以後便是要與女子為伴的,定然不會喜歡你們這些見識短淺還口出狂言的男子……”

像是為了呼應林小苓的話一樣,街道上突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遠遠便能望見皇城司的軍隊護衛着一隊衣着華麗充滿異域風情的人群,其中有數人擡着的一座由薄紗遮掩的轎攆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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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雜百姓被攔在了街道的兩側,林小苓興奮地看着雲蒼的使團,大聲喊道:“我就說吧,她們真的來了!”

都城的百姓遠離邊境生活富足,對戰争的體會不那麽深刻,對雲蒼也沒有什麽恨意,都認為兩國休戰能帶來和平便很好,所以此時看到這支來自異國的使團,沒有抵觸,反而對她們身上的異域文化特色很感興趣。

百姓們或小聲議論,或新奇張望,沒有人注意到街道兩側的閣樓上默默搭上的弓箭,危險一觸即發。

“無關百姓速速撤離!”在箭矢射出的瞬間,雲蒼使團的蒙紗轎攆中突然穿出一聲大呵。

一道黑影握着銀槍從轎攆中破出,運轉輕功,踏着箭矢,将手中的銀槍扔向街道東邊的閣樓,成功刺中二人。

無人注意的角落裏,林小苓驚嘆地看着宮時的操作。

同時,皇城司的侍衛,一隊游走在使團身邊保證她們的安全,一隊按照計劃沖進街道兩側的閣樓裏處理漏網之魚。

大離和雲蒼修好,那東蕪自然是不甘心。

早在數日前,魏昭就收到東蕪國蠢蠢欲動的消息,于是安排宮時将計就計,演了一場戲,就是為了請君入甕。

“公主,無事了。”宮時命侍衛們收拾好殘局,回到轎攆前安撫受驚的小公主。

只見蒙紗轎攆中鑽出一位身姿輕巧靈動身穿草原服飾的少女,毫不扭捏地直接要從轎攆上要往下跳,宮時看的眉頭直跳,下意識去伸手去扶她,少女沒有客氣,笑着搭上宮時的手。

“宮大人,你剛剛好生厲害,比我哥哥還要厲害。”少女與宮時相對而站,眉眼飛揚,毫不吝啬對宮時的誇贊。

宮時卻被随着少女動作而輕微晃動的寶石額飾晃了晃眼,少女的誇贊由內而外,情感真摯,讓人無論如何也是生不起反感的,與阿谀奉承的宮人不同,草原上的公主肆意明媚,不屑作僞。

不過宮時行走宮中,向來是以陰狠一面示人,所以即使是太女身邊的紅人,也很少會有人去她眼前奉承,對着那張冰冷無情的臉便說不出來什麽漂亮話,更何況這位宮大人的手段威名遠揚。

但是這位草原來的小公主不一樣。

因為與雲蒼休戰的合作不容有失,魏昭剛即位,能放心用的臣工不多,所以為了保證使團的安全,雲蒼使團一路行來,不僅有所經每城的庇護,宮時更是在使團剛到郡陽時,便出城迎接,以示大離新皇對雲蒼的重視。

一路相伴,這位古靈精怪的異族小公主頻頻對着宮時說出一些稱贊的話,宮時只當是公主初入中原,見到的中原人少,因而好奇罷了,所以也就習慣了她時不時冒出的戲言,一直恪守本分,不敢與她産生太多糾葛。

“公主,轎攆已壞,還請移駕到馬車上,陛下已于宮中設宴招待貴國使團。”亦如現在,小公主的眼中笑意明晃晃,宮時卻依舊是一張冰塊臉,公事公辦的态度。

“好吧。”

阿布依沒有覺得宮時掃興,也沒有為難她,爽快地上了皇城司為她準備的馬車。

她上馬車時的動作幹脆,沒有看到宮時望向她背影時輕顫的眼睫

“大離和雲蒼能夠和睦共處,是百姓之福。公主遠道而來,更顯雲蒼可汗的誠意,朕今日特設國宴,為使團接風,雲蒼諸位務必盡興!”九重禦階之上,身穿冕服的魏昭為兩國敦睦邦交舉杯。

“阿布依代雲蒼使者,多謝陛下的厚意!”

與來時俏皮利索的裝扮不同,為了參加國宴,彰顯雲蒼的重視和國威,小公主的着裝換成了更加厚重的雲蒼華服,整個人也沉穩了許多。

坐在魏昭下首的季清第一次見到草原民族,對她們身上的異域風情感到很是新奇,而來對這位早有耳聞前來和親的雲蒼公主有些好奇,于是頻頻将目光投注在雲蒼使團身上。

同時,身穿铠甲,像根柱子一樣挺直地站在魏昭身旁,守護帝王安全的宮時,身上的肅殺之氣遮都遮不住,猶如一把不輕易出鞘、已出鞘便要見血的煞劍。只是此刻一如往昔銳利的眼神中,悄然劃過片刻失神。

華冠麗服,八面玲珑,與之前宮時接觸過的那個天真活潑糾纏自己的小公主幾乎是兩個人,宮時捉摸不透心中一閃而過的情緒,不過,這才是一國公主應該有的樣子,不是嗎?宮時如是想。

高座之上的魏昭看到季清對雲蒼公主的關注,有些坐不住了,一邊懷疑季清還沒消氣,一邊不喜歡有人分走阿季的注意力。

于是魏昭再次開口:“朕深知可汗欲與大離修秦晉之好,奈何朕心有佳人,然公主之尊,值得我大離最好的兒郎,今日國宴之上的都是我大離的青年才俊,宗親之內,朝堂之上,公主可任意選擇自己心儀之人,朕可親自為你指婚!”

魏昭說心有佳人時,下意識看向季清。

魏昭此言一出,宴席上衆人的表情立即變得精彩起來。

魏昭當衆表明心意未曾與季清商量,所以季清聽到她這麽說,直接滿臉通紅,驚訝之餘是感動,雖然季清心中有期待,但沒想到昭昭會将她們的愛如此坦蕩地公之于衆。

臣子們雖然也沒想到帝王會當終表示對季清的寵幸,但她住在帝王寝宮不是一日兩日,兩人的關系大臣心中也早有準備。因此,顯然帝王的後半段話更令他們吃驚。

一時之間,宴席上的氛圍變得詭異起來。

有被阿布依的容貌驚豔的青年臣子,臉上映現出躍躍欲試的神色;也有不感興趣的臣子,默不作聲,冷眼旁觀;還有和子輩一起來參宴的老臣,此時愁眉苦臉,為了子輩的前程,如何也不想和這位異域公主搭上關系。

現在的大離和雲蒼關系和睦,以後可說不準,到時這天家賜婚便成了一柄懸于頭頂的利劍,更何況還是位公主,為了兩國顏面還不能苛待,要供着,這不是請回家一座瘟神嘛。

可偏偏陛下還讓一個外邦公主任選夫婿,這不是胡鬧嘛。

對于衆人反應各異,魏昭倒是樂見其成。之前那幫老臣仗着資歷和功勳,給新登基的帝王找了不少麻煩,如今能見到他們吃癟,還能轉移他們這幫老腐朽對自己和阿季婚事的注意力,況且這雲蒼公主背井離鄉千裏迢迢而來,魏昭給她自己選擇的權力,已是優待。一石三鳥之計,何樂而不為?

“阿布依多謝陛下!”阿布依聞言愣怔了片刻,不過很快便調整回來,起身舉杯向帝王道謝,與上次相比,言語之中多了幾分真心。

宮時看着欣然接受的阿布依,又撇了一眼宴席上的那群只會貪圖享樂的酒囊飯袋,眉心微皺,但到底沒有逾越之舉。

宮宴結束之時,阿布依也沒有表明對哪位才俊有好感。

魏昭也不急,拖得越久,大臣們越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難受,便沒有了在朝堂上作妖的心思和精力,魏昭就越輕松。

小公主當晚便在福祥宮歇下。

次日早朝後,魏昭回到勤政殿還未來得及批閱奏折,便有宮人來報雲蒼公主請求觐見,魏昭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便讓人宣見。

“阿布依拜見陛下!”在大離皇宮的阿布依總是着裝嚴謹、恪守禮法。

“公主這麽着急要見朕,莫不是已經選好了夫婿,等着朕賜婚了?”魏昭今日興致不錯,便與阿布依開起了玩笑。

“不錯,阿布依心儀之人正是皇城司統領宮時宮大人,請陛下為阿布依賜婚!”

聽到宮時的名字,魏昭有些意外。

宮時是父後為魏昭留下的一把利刀,因為手段狠辣,所以宮中人人懼怕。宮時在宮中的名聲,魏昭都有所耳聞,更何況她常年以冷臉示人,皇宮裏小些的孩子常常被其身上那股煞氣吓哭,都躲着她走,如今卻有位養尊處優的公主不畏懼她,反而心儀她,魏昭如何能不意外?

“不知公主因何心悅朕這位禁軍統領啊?”

“宮大人美如冠玉、英姿飒爽,阿布依心喜。”

這一說法,魏昭倒是無法反駁,宮時雖然氣勢逼人,但确實樣貌極好,涉世不深的小公主初入中原,便是宮時作伴,喜歡上也無可厚非。

但還有一點是令魏昭遲疑的,宮時作為魏昭身邊少有的信臣,又是極有能力之人,雲蒼公主直奔其來,不知何意,還有就是魏昭有點舍不得,畢竟兩世以來宮時都是魏昭身邊親近之人,即使宮時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但忠心可鑒。

“朕既然先前答應過公主,便不會失約,不過宮時與朕一起長大,終究不同,所以朕還是要問一問她的意思。”

“但憑陛下做主。”

于是,本在宮中巡查的宮大人便這樣被宣到了勤政殿。

宮時在勤政殿見到阿布依時,便心有所感,等魏昭将一切說明之後,宮時短暫地陷入了沉默,她也不明白為何此刻自己心裏毫無抗拒之意。

最後也只是幹巴巴地憋出一句:“微臣全憑陛下做主。”

了解宮時心性的魏昭那還能不明白啊,自己這是早就讓人撬了牆角,當即寫下聖旨,将兩人都攆了出去。

本以為算無遺策,沒想到自己家的白菜鐵樹開花,讓人拱了去,魏昭郁悶。

宮時握着手中的聖旨,和阿布依一起被攆出勤政殿時,難得露出幾分無措。

“嗯~我們宮大人的臉上可總算是有點別的表情啦!”阿布依誇張地說着自己的發現,話尾被拉長,明顯是戲谑的語氣。

少女明眸皓齒,打趣起人來機靈可愛,這仿佛才是宮時認識的阿布依。

宮大人顯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明目張膽的調笑,不知道如何反應,于是選擇繼續默不作聲,但是耳廓卻背着主人的意願偷偷紅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何選你?”小公主沒有得寸進尺,而是轉移了話題,語氣認真起來。

宮時依舊沒有說話,但靠近小公主的那只耳朵卻很是機敏地動了動。

敏銳的小公主看到了這一變化,無聲地笑了笑,繼續說。

“這大概要從我為何來大離和親說起,有點長,你別煩哦。”小公主軟軟地看向宮時,臉上是央求之色。

宮時受驚般收回自己的目光,雖然依舊維持着冷漠的表情,但語氣卻不自覺溫和許多:“不會。”

小公主放心了,娓娓道來:“納達部憑借血統壓制,在草原上作威作福已久,我所在的阿布部深受剝削,幸而陛下相助,受壓迫各部聯合反抗,才一起推翻了納達部的統治。起義前,因我阿布部人力物資在各小部落中算是比較雄厚的,所以他們一致推舉我父汗為主;然而起義勝利後,有些部落卻有了不臣之心。草原上如果繼續內憂外亂,無異于自取滅亡,所以對于陛下兩國和睦共處的提議,我父汗很是認同,但是其他部落卻不是很願意。我知父汗疲累,便主動請纓來大離和親,一是修兩國秦晉之好,二是可以借大離之力震懾那些不安分的部落。”

小公主很平淡地講完自己為什麽會來和親的原因,宮時看着她的笑容,卻莫名感覺心上被紮了一下似的。但這确實解答了宮時的疑惑,因為她跟在陛下身邊時曾了解過阿布諾很寵愛自己唯一的女兒,如今卻将女兒送來和親。

“公主将一切都告訴宮時,便不怕宮時——”

“不怕,畢竟宮大人看起來實在可靠,不像是背後裏告密之人。”小公主嫣然一笑,打斷了宮時的試探。

“我……”

“我知你沒有心儀之人,所以你的娘子之位就借我占占如何,若他日你有了喜歡之人,無論男女,我必定讓位好不好?拜托了,宮大人~”小公主雙手合十,站到宮時對面,做祈求狀。

其實陛下賜婚,宮時無論如何也不會說不,所以貴為公主,沒有必要這般祈求宮時。宮時默默地想着,但沒有說出,因為她看向小公主的眼神裏有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柔軟。

宮時刻意忽視掉因為小公主說日後必定讓位而産生的一閃而過的失落,冷淡開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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