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章》(七)
《第二章》(七)
(七)
我們的處境,和三百年前東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覆滅前的境況,非常相似。
在一個風雨飄搖,注定要退出這個已經熟悉了一千年的模式的前夕。
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因而整日憂郁,十分害怕黎塞留紅衣主教曾在三百年前發明的斷頭臺,會落到他的頭上。
所以,其實他最後沒有如害怕的那樣被押上斷頭臺,是不是在他死亡的那一刻,還是有少許慶幸?
東正教所憑借的東羅馬帝國,倒在一片腐敗、和裙帶寡頭中。當土耳其人兵臨城下之時,寡頭們都不願拿一分錢,而且還在繼續撈取國庫所剩無幾的錢。在君士坦丁堡被攻陷後,穆罕穆德二世震驚于一些普通市民的富有、國家卻無錢用于防衛。穆罕穆德二世将幾名富有市民叫來,問:為什麽你們不出錢用于城防這些市民無恥地答道:我們就是為蘇丹陛下您珍藏這些錢的。
當然,結果是很慘的,他們被處以極刑:砍去頭顱,屍體拿去喂狗。
東正教在當時不管是否投降皈依□□教的人,還是誓死保衛自己喂獅子也毫無懼色的那群人,最後的結果是相似的。
伏屍百萬,流血漂橹。
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下場衆說紛纭,有人說他最後放下手中的權杖王節,加入士兵混戰,但穆罕穆德二世并未在戰場上找到他的屍體。
全部面目全非的戰場。
也有人說他化妝奪門而逃,在混戰中被土耳其人殺害。
殘存了少數寥寥的人,逃亡西方,反思八百年前的東西方教會分裂互相開除人籍,走向那時候佛羅倫薩的文藝複興。
沒有機會逃走的人,變成了歷史書上的那場戰役死去的數字之一,無人能顧及一個個具體的人,臉上和生平上面最鮮活的色彩。
君士坦丁堡覆滅,東正教死亡數十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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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燒殺搶掠,歷代的藝術珍品被洗劫一空,華麗的建築物被付之一炬。
受害者,當時不只原東羅馬帝國的舊希臘人,前去馳援的西方天主教會所籌集的人,奧斯曼土耳其自己便也就有《弑親法》。
不同于天主教會這邊殺人是大罪,“我的任何一個兒子,由真主選為蘇丹,他為了更好的世界秩序而殺死他的兄弟們,都是恰當的。大多數烏裏瑪已經宣告了這個許可”。這條法律記載在《穆罕默德二世的法律書》中。
當然,默罕默德二世死于自己親生兒子的弑父。
——我們的處境,和三百年前東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覆滅前的境況,非常相似。
甚至我想,教皇國當前的處境,比東正教當時的情況,更加糟糕。
東正教至少還有個歷史上偉大的東羅馬帝國的強大武力可以憑借,羅馬,沒有這樣一個帝國可以憑借。
——我想,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末代教宗,将要面對的最殘忍的事實。
是要自己承擔起這亡了教皇國的恥辱,是要自己承擔起一場如同東正教三百年前,流血漂橹的屠戮。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那群人,有沒有在最後呼喚着上帝。
但是上帝仿佛睡着了,一睡兩千年,任人間流血漂橹,伏屍百萬。
西渡的幸存者,卻奇跡般的趕上那個融合的文藝複興時期,後面廣闊的大航海時代。
神,仿佛在用這種殘忍而無用的方式,讓歷史自己向前。
那時候的東正教,今天的天主教。
蒙泰尼裏依然站在這場風暴的中心,他承擔着被召集而來的樞機主教團的恐懼與抗拒,也許還有最後的希望,尋求羅馬教廷的保護,然後溫和的如同春天,仿佛隔絕了即将到來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這樣一片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前,他如同佛羅倫薩文藝複興時候的花,奔走在這場已經注定了結局的最後時刻。
我忽然很想念佛羅倫薩的花之聖母大教堂,那樣一種鮮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