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章》(二十四)

《第二章》(二十四)

(二十四)

“你是我的人間歡喜。”

我本來以為能在那個箱子裏面摸出來他曾經的懷表,書籍,沒想到最後挖出來的,是這一張紙條。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這個在比薩短暫的停歇并未給我的悲傷增加什麽過多的安慰色彩,它對于我,仿佛是我15年前未曾上前的懲罰,在15年後,這個彌漫着悲痛,不甘,努力去抗争了卻又回到原點的,遲到15年的會心一擊。

我揣着他的紙條,仿佛比薩的這會心一擊就被我強制的抛在了腦後,我在做好我所有的精神準備,去面對羅馬的焦土。

一路上我想象了很多次,在歷史上所讀到的十字軍第四次東征,沿途夥同威尼斯人一起擄掠了天主教的數座城市,然後再洗劫了君士坦丁堡的景象。

不過歷史書上面只有文字,在人類的文字還沒有辦法去徹底描繪這種氣味,觸感以及色彩,還有物是人非的悲傷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把歷史書上面那些滔天的悲劇,放大着100倍,1000倍去想象。

焦土萬裏,滿目瘡痍。

這八個字我經常看到,在感念曾經在那個燦爛的陽光下我北上請求斡旋的背後,在我已經做好所有心理建設的背後,我依然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來面對這樣的沖擊。

戰争帶來的只有破壞和死亡,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理由!

以任何正義的詞彙為它加冕,都掩蓋不了它只會帶來死亡與黑暗的殘酷。

被燒毀的房屋依然還部分有着明火,窗戶破碎,曾經能夠反射着陽光的光線,變成了如今仿佛每一座建築上面深不見底的黑暗。街道上滿是碎落的磚石,合着這座城市尚未熄滅的滾滾濃煙。

神聖、光榮、自由、博愛,多少罪惡籍汝而行?

——放眼望去,如果說以前的羅馬是陽光下金黃的底色,伴着臺伯河上菩提樹的翠綠,那麽戰争現在留下的唯一的色彩,就是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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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所能及的地方,均是黑色。

臺伯河幾乎已經被燒焦的死屍填滿,河水斷流,這一條河流的現在的模樣,依然也是黑色。

死神曾經問我,那個曾經消失在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中的死神問我:“那麽,換成你,易地而處,芸芸蒼生和他,你選擇了誰?”

換成現在的我,估計也是一樣的回答。我不會把人拉進戰争,即使今天,我要在這無盡的,只被黑色掩蓋了的殘垣斷壁中,找可能唯一存在的那一抹紅色。

我攀過斷裂的樹枝,避開地上的瓦礫,我在似乎在這滿是嘈雜和死亡一般的靜寂的城市中喊着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沒有人在這個自顧不暇的過程中去回應。

仿佛還生存在這個城市中的幸存者,被抹去了所有的特征,只剩下如此統一的殘破和麻木的眼神。

我在一片黑色中,尋找着僅存的紅色。

搬開殘破的磚塊,揭開倒塌的木板,在斷壁殘垣中穿行,看着這世間一切的色彩,被統一成了碳化的黑色。

直到走出本應該繁華的中心街區,進入古羅馬遺址,那2000年前的斷壁殘垣間,人開始多了起來,是剩下的人群,在米都燒成灰白色的灰,飄揚在這空曠而緊急避險的曠野遺址中,身後是羅馬鬥獸場的莊嚴而偉大的身影。

蒙泰尼裏在那一片滿是集中安置和處置傷者的大片醫療區域的中間,只身着神父時期的黑衣神袍,奔忙在衆人擡了人去,又呼喊着“快來醫生”的混亂而盡然有序中,他的黑衣與這黑色的底色融為一體,身邊奔忙的白衣天使,仿佛真正的天使,降臨人間。

在這片焦土的另一邊,是早已撤出來的城鎮居民,抛棄辎重,偏安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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