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三章》(四)
《第三章》(四)
(四)
我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行走着,仿佛身邊的這一切,都是靈魂的線條,喪失實體的人間。
我在這無邊的黑暗,無邊的灼燒中,自己一個人走着。
你知道這條路只有自己一個人走,但你非常清楚,在這無邊的黑暗中,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出口,始終抱着你,叫着這全天下,只有他知道的,那個屬于自己,人間的姓名。
所以我想,在這片黑暗與灼燒中,就這樣一直走着,走近死亡,他依然在另一個世界的出口,不曾放手。
那片黑暗中,有周圍的帶着紅血絲而瞪着眼睛的人,似乎在鴉片的幻覺中,對我詛咒:“你命中注定是要被活埋的。”
然後在這片黑暗、灼燒,與劇痛中,他們拿着鴉片,說:“想要解脫嗎?來一份,跟我們一起走向極樂吧。”
周圍是燃燒的烈焰,我一個人站在這不斷塌陷的大地上,我說——
我永遠,不臣服于它。
我永遠,不會為了現在身體上的痛,身體上的劇毒,去臣服于它。
——是的,如果這是代價,我寧可用這永不停止的痛,無數次痛回到那片黑暗中,緊緊抓住他的手,身上無有一處不被汗浸濕之處;再由着這痛把神經繃斷,咳血咳到這生死之前。
我說:“來吧,就這樣殺了我。”
“但要讓我臣服于鴉片的控制,不可能。”
以及無數次,我依然在氣若游絲的時候,還拉着他的手——
“要讓我忘了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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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我這樣的人,其實在這片黑暗中,會自願的,或者被迫的,把遺囑寫過很多回。
似乎把時間倒轉,從他肆意飛揚的紅色的衣擺,在羅馬城的朝陽中,跨馬而去,紅的肆意而熱烈,看遍了這世上烈焰繁花。
然後是兩個人在那倒轉的時間中,讓心跳忽然快速而有力的加速,勇敢的用唇去走出了那一步,第一次被舌尖帶着湊近對方溫潤而濡濕的口中,舌蕾沾上對方的溫度,再緩緩地抵着額頭,來記憶這場雙方向對方奔跑而去的相擁。
然後把死死的咬着我的手掌,用我自己的鮮血來确認某個在殘垣斷壁之前的身影的樣子,
把他在羅馬的臺伯河邊跪下的紅色身影,身邊是仿佛生離死別的橋梁砍斷,把水花濺起來這樣一個生離死別的樣子,
把他在彼時的聖彼得大教堂,被月色沐浴,被紅白玫瑰圍繞在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中心,一個人安睡的樣子,
把他曾經跪在比薩的運河前,似乎在夕陽下變成永恒的樣子,
山呼海嘯一般随着這個時間扭曲的世界流轉,最終到了哪裏?
是我在漫天的花雨中,對他在萬籁俱寂中,看向那淡紫色的花雨背後的他,開始彼此再也不懼怕彼此的眼睛的那一剎嗎?
——“你,把這句話給我守住了。”
“不得以之惑我,不得以之,惑你自己。”
“水落石出,撥雲見日。”
不,時間再随着我向前,是在昏暗的比薩的家裏,我站在空蕩蕩的底座前面,手裏仍然拿着錘子,破碎的木偶塑像散落在我的腳邊。
上帝把通向蒙泰尼裏的那扇門給我關上了,給我打開了,另一條通向港口的門。
那時候仿佛有人告訴我:“一個人走吧,他不屬于你。”
可我就是在擡腳快要跨入那門的時候,忽然回身——
我對着守在那扇關着的門前的上帝說——
“你聽好了,我偏不。”
一腳把通向蒙泰尼裏的那扇門,上帝剛剛關上的那扇門強力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