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離
逃離
溫寧喜早上卡着點跑到教室，周大江看着她手裏拎着的KFC，眉頭緊鎖：“溫寧喜，大早上要吃點健康的東西。”
溫寧喜敷衍地點頭。
“7點19，今天還差一分鐘遲到。”喬可把溫寧喜的椅子拉了出來。
“今天早上排隊的人特別多。”溫寧喜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晨讀後的教室，總會飄着一股早餐味，喬可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一般這個時候，她都會在走廊裏站着。
“喬可。”沈一一忽然走了過來：“能叫一下你們班的溫寧喜嗎？”
喬可往教室瞄了一眼，溫寧喜的兩個腮幫子撐得鼓囊囊的：“你直接跟我說吧，她在吃早飯。”
“我們班的一位同學在學校附近畫室裏撿到的，應該是溫寧喜的。”沈一一遞過來一本書——《狐貍在夜晚來臨》。
“是黎淮吧？”喬可打趣道，她接過書，書翻開的第一頁端端正正地寫着三個字“溫寧喜”，這字不太像溫寧喜的風格，溫寧喜的字和她的人一樣，漂亮且張狂。
“對，他說在畫室放好久了。”沈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畫師的老師都準備扔了。”
“黎淮怎麽認識溫寧喜的？”喬可随口問道。
“整個學校有誰不認識你們班的溫寧喜？”
也是，喬可接過書：“替溫寧喜謝謝黎淮。”
回到班級，喬可把書放到溫寧喜桌上。
“你又去借書啦？”溫寧喜咽下最後一口漢堡，含糊不清地問道。
Advertisement
喬可疑惑地看向她：“這不是你丢的嗎？”
“我？”溫寧喜指向自己。
“對啊，有人在學校附近的畫室撿到的，上面還有你的名字。”
溫寧喜一臉懷疑地翻開：“我去，上面還真有我名字。”她故作誇張地把書扔到一邊：“我沒去過畫室。”
“不會吧，你這名字還能有人跟你撞？”喬可把書拿了過來，随手翻了翻，忽然翻到一頁，裏面像是夾着東西：“溫寧喜，這不是你嗎？”
喬可遞給溫寧喜一副油畫稿，是溫寧喜還燙着羊毛卷的樣子，形似神也似。
溫寧喜接過，細細端看起來：“畫得真不錯。”
“你不驚訝？”
“習慣了。”溫寧喜頗為驕傲地甩了一下頭：“畢竟是在稻香村禮包裏都收到情書的人。”
喬可無奈地笑了笑：“人家的一見鐘情到你這這麽平常。”
“那是，我可是萬人迷。”溫寧喜做作地朝喬可抛了個媚眼：“只可惜這個世界和我格格不入。”
“什麽？”
“我說我讨厭數學。”
夜晚，狐貍來臨，輕想，低語，微微喘息。喬可看着用炭筆劃出來的句子，心裏莫名一顫。
上着課，溫寧喜突然用胳膊肘戳了戳喬可，然後遞過來一張紙條。
【wmy（注：汪蔓藝的拼音縮寫）也在動漫社】
【？】喬可寫了一個問號又遞了回去。
溫寧喜臉上忽然浮現出得瑟的表情。
【不過，我是核心成員，她是普通成員（兩個奸笑表情）】
喬可笑了笑，把紙條團成圈握在手裏。
“來，溫寧喜，讀一下這一段。”英語老師忽然點名。
“哪？”溫寧喜瞪着眼睛茫然地看向喬可，老師講到哪了？
“18頁正文第二段。”喬可已經對此習慣，兩個人裏總要有一個人好好聽課吧，喬可正準備把新學的單詞用漢字标出來遞給溫寧喜，溫寧喜已經開始朗讀起來。
喬可仰頭驚訝地看向她。
好漂亮的讀音，喬可不禁為自己剛剛的想法羞愧。
溫寧喜坐下後，英語老師帶頭鼓起掌來：“很好，發音很标準，但是溫寧喜，我今天批你的作業，差點沒被吓死，你字寫的那是什麽鬼呀，怎麽能寫得那麽醜。”
溫寧喜臉上得意的表情還沒有停留住5秒立馬消了下去，費解地盯着英語老師。
“我都給圈起來了，下次要注意啊。”
下課，作業本剛發下來，溫寧喜立馬翻到昨天寫的那頁。
喬可把頭湊了過去，差點沒笑出聲，她用手擋住不斷上揚的嘴唇：“溫寧喜，你可真厲害，這單詞是在玩跳高嗎？”
好好一個單詞被分成了三部分。
溫寧喜的臉霎紅，狡辯道：“我昨天寫完數學，已經12點了，太困了所以才會這樣的。”
“我教你。”喬可把溫寧喜的數學作業翻開，皺起眉頭：“這就是你寫到12點的數學？”多選題全錯，單選8錯5。
溫寧喜趕緊把作業本合上，心虛地說道：“我回去自己想。”
下午兩節自習，溫寧喜都在排練，身邊突然少了嚼堅果的聲音，還有些不習慣，育才向來以數學聞名，除了學校定的練習冊外，還有內部出的試卷，這些卷子基本都是用來拔高的，做起來相對有些吃力，喬可飛快地轉着手裏的黑色水筆，數學是喬可是喜歡的科目，它不像語文會酌情給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大公無私，黑白分明。
“想我了嗎？”溫寧喜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班級。
“很抱歉，并沒有。”喬可故作愧疚地搖了搖頭。
“很難過。”溫寧喜誇張地捂住胸口，悲痛欲絕的樣子演的不辨真僞。
“汪蔓藝給的。”溫寧喜揮了揮手裏的棒棒糖，悄咪咪地告訴喬可。
喬可驚訝地看向她。
“今天排練，她突然來大姨媽了，在那借姨媽巾，雖然我真的很讨厭她，但是我還是借給她了，她整個人都驚了，還跟我說了謝謝。”溫寧喜把棒棒糖的皮撕了開來，遞給喬可：“我要戒糖。”
荔枝味的糖精在碰到舌尖的一瞬間就擴散開來。
所以，溫寧喜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放學之前，喬可把昨天數學作業的詳解交給了溫寧喜，她寫了整整一節課，步驟詳細地不能再詳細：“好好對它。”
“我會的。”溫寧喜鄭重地接過，爾後一把抱住喬可：“我愛死你了。”
喬可怔住，雙臂無錯地垂在半空，溫寧喜身上的香氣裹住喬可，那一瞬間，香氣仿佛是鐐铐，把她和溫寧喜緊緊地鎖在一起。
擁抱，原來可以是這種感覺，喬可僵硬的身體松了下來。
“媽。”喬可一打開門就察覺到今天家裏的氣氛不太對。
“回來啦。”媽媽笑着迎了上去，把喬可背上的書包取了下來，甚至想抱一下喬可，喬可皺着眉頭，抗拒地推開。
擁抱于她并不是一種習慣。
今天桌子上同時出現了蝦、魚，甚至湯裏還放了排骨，嚴重超出了每天吃飯的預算。
三個人沉默地坐在桌子邊，一言不發，媽媽用胳膊肘推了推爸爸的手臂。
“可，我和你媽準備再給你生個弟弟。”爸爸夾了一塊魚肚子上的肉給喬可。
怪不得，喬可把嘴裏的魚肉胡亂地吞了進去，她好像并沒有那麽驚訝，甚至十分平靜：“我不需要弟弟妹妹，但如果你們要生的話，我沒意見。”
只是不要以我為理由。
“這幾年，我們家也存了點錢，更主要的是，你也大了，不大需要我們太操心。”
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喬可暗自用指甲掐了一下大腿，好像這樣就可以止住心裏的疼痛。
明明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出生是一個錯誤，但此時此刻，喬可才恍然接受這個事實，爸媽說的那些話從來不是氣話。
喬可敷衍地迎合着，以作業太多為由，急匆匆地吃完飯，回到房間，書包裏那只粉色的毛絨小兔平靜地看着她。
溫寧喜說，育才不歡迎她。她騙溫寧喜，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歡迎過任何人。
可是喬可自己清楚，有些人在出生之前，這個世界已經迫不及待地期待他的降臨。
只是她不是。
“喬可，還有一個事。”媽媽推門進來，端了一盤切好的蘋果：“程欣姐姐，你還記得不？就是在咱家住過一段時間的那個。”
喬可随手拿書把書包口擋住：“記得。”
“你去她家住段時間。”媽媽坐到喬可床邊。
“為什麽？”喬可手裏的動作停住。
“你爸找了一個算命的，他說我這胎要是想是男孩，家裏就不能有其他孩子，否則他不敢下來。”
喬可忽然有點想笑：“媽，你還信這個呢？”
“你別管這些。”媽媽瞪了一眼喬可：“就這麽說好了，她住的地方離你們學校也近，你上學也方便。”
“學校可以住宿。”喬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虛弱，在某個瞬間，靈魂好像被用鞭子抽打出軀體。
“住宿不要花錢嗎？你少管，我們大人之間都商量好的，之前我們也沒少幫她。”媽媽站了起來，雙手垂在身側，她37了，已經有白頭發了，而那個即将到來的新生命，将和自己差整整16歲。
多麽恐怖的數字。
“媽，你們要交多少罰款？”喬可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莫名的難受，心髒那個位置，好像被一個巨大的夾子夾住，又酸又痛。
媽媽看向窗戶外面，倒吸了一口氣，眼神裏忽然閃現出一抹詭異的亮光：“挺多的。”
喬可輕蔑地笑了笑，她的胸腔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有點惡心，想吐。
她終究還是被抛棄了，徹底地被抛棄了。
喬可看着盤子裏已經氧化發黃的蘋果肉，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幻影：“好的，我知道了。”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家此刻于她而言，就是已經沸騰的高壓鍋，她需要逃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