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色星期五
黑色星期五
育才的周五不是周五,用溫寧喜的話來說,育才的周五是比1869年9月24日的星期五還要黑色的存在。
每周五的下午第一、第二節課,都會有一場全年級一起進行的數學測試,而分數也一定會在放學前趕出來,所以育才的數學老師相傳是所有任課老師中脫發最嚴重的。
“我希望現在能有一顆隕石飛來撞死地球。”溫寧喜趴在桌子上,雙手攪弄着她那縷藍色的頭發,溫寧喜非常聽話地把羊毛卷拉直,但也很叛逆地留下了那縷藍色頭發。
災難只有降臨在自己身上時才可以被稱之災難,所以喬可在某些事情上注定沒辦法做到和溫寧喜感同身受,她只能寬慰道:“習慣就好。”
很多東西,習慣了就好。
“下巴枕着桌子會長痘。”喬可瞄了她一眼,她也不知道下巴枕着桌子到底會不會長痘,但是溫寧喜給了她充分的理論基礎——桌子很髒,上面有大量的細菌,細菌會爬到臉上然後不停的繁衍出小細菌,接着臉就變成了細菌的培養皿,最後就開始冒痘。(這套理論是溫寧喜上完生物課總結出來的)
對于這套自創的理論,喬可秉持着暫且相信的态度,所以每天都會提醒溫寧喜不要把臉挨着桌子,在實行幾天後,溫寧喜上課睡覺的時間明顯縮短了。
喬可認為這是初步的勝利。
溫寧喜從課桌洞裏掏出一個粉色靠枕,塞到下巴下面墊着。
山人自有妙計,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喬可懷疑這套理論的唯一好處會不會也逐漸消失。
“看似是周五考數學,實際上是考了三天。”溫寧喜把臉埋進靠枕裏,說話也是嗡嗡的,聽不大清:“我的周六周日全被毀了。”
“我看了一眼你的選擇,好像還不錯。”喬可安慰道。
“但願吧。”溫寧喜撇過頭,小聲嘀咕:“應該會比扔甩子準點。”
“其實你下次可以試試帶個數進去,應該比小公雞更準點。”
最後一節自習課,周大江捧着一大疊數學卷子進入教室,故意“啪嗒”一聲抛在講臺上,十分有壓迫感:“育才的卷子是會難一些,所以如果這次分數不太理想,也千萬不要放棄,這才剛剛開始,有句話說得好,努力是奇跡的別名,當然也不要太在意一班和二班的分數,有另一句話說得也很好,和自己比才能成為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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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可發現周大江真的很喜歡灌雞湯。
“知道了,老師,快發吧。”林清雲站了起來,有些不耐煩。
不愧是能震懾住一個班的女人,雖然一開始喬可以為林清雲會和溫寧喜結下梁子,但是競選文藝委員時,溫寧喜為數不多是的三張票,其中一張就來自林清雲,從此,喬可就這個班長刮目相看。
“那為了保護一些同學的顏面,我就不報分啦。”周大江頗為仗義:“來,你把各個班的平均分寫在黑板上。”
周大江把作文紙遞給坐在前排的人:“這不是為了打擊你們,知恥才能後勇,數學很重要的,你們數學老師可是育才的王牌,物理不行還能去學文,你數學不行,能幹什麽?”
周大江一邊發卷子一邊唠叨。
一班平均分135.7,二班平均分138.4,他們班......
98.4。
不錯,很吉利的數字。
“你們數學老師都不好意思進辦公室了,同樣是一個老師,你們和一班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周大江這話和他前面說的自相矛盾了,可見,人都是有虛榮心的,不跟別人比,是件很難的事。
本來鬧騰的班級逐漸安靜下來,能考上育才的,大多數都是初中成績不錯的尖子生,尖子生身上都有一種被老師、家長、同學捧出來的傲氣。
“不是,你。”喬可側過頭看到溫寧喜桌上的周測數學卷,皺起眉頭,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32分?怎麽會有人數學只考32分,喬可痛苦地撓了撓頭。
周大江發卷子發到溫寧喜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喬可:“我們也要緊跟國家扶貧政策,同桌之間嘛,多互相幫助。”
所以快放學的時候,喬可攔下想要逃走的溫寧喜:“來,我們從第一題開始。”
“什麽?”溫寧喜不可置信地看着喬可:“你放過我吧。”
“不可以。”
溫寧喜妥協地坐回座位上,把試卷從課桌裏掏了出來。
“還有數學書。”
“你數學書怎麽那麽幹淨?”喬可翻了翻,除了一開始的幾頁畫的五顏六色以外,剩下的都整潔如新。
“張遠他上課也不用數學書啊。”
理直氣壯。
喬可沉默了幾秒:“你這周回去,把數學上的例題做完。”然後把數學書迅速翻到第15頁:“你看試卷上的第一題,跟數學上的例題是不是很像,只是換了個說法。”
“也許吧。”
“不是也許,就是!書上的是燈籠數量,試卷上的是木條長度。”
前面幾題講完後,溫寧喜臉上總會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到了後面幾道,溫寧喜皺起的眉毛就沒松下來,終于:“我聽不懂。”
“我是不是很笨啊?”溫寧喜委屈地看向喬可。
教室裏所有的人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教室在此時顯得特別的大和落寞,黃昏總是美好的,不過于熱烈,又不過分清冷,恰到好處。
“不是的。”喬可放下筆,認真地看向溫寧喜:“你在唱歌、跳舞這方面就很有天賦。”
“唱歌?”溫寧喜癟了癟嘴:“唱歌誰不會啊。”
“我不會。”喬可閉上眼睛:“靜靜的村莊飄着白的雪.....”
她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鄰居家的收聲機裏,那個穿着花裙子的大姐姐似乎很喜歡唱這首歌的人,所以當喬可說這首歌好好聽時,大姐姐像是遇到了知己,發誓要教會喬可唱這首歌。
在大姐姐一下午的耐心教導下,喬可鼓足勇氣唱出了第一句。
然後就被大姐姐無情地打斷:“喬可,你知道嗎?你跑調了。”
那時候,喬可還年幼,她還不知道跑調是什麽意思,只記得大姐姐告訴她以後千萬不要從事音樂類的行業。
但喬可依舊很喜歡唱歌,只是場地局限于浴室。
“哈哈哈哈哈哈。”溫寧喜無情的嘲笑聲打斷了喬可的回憶和唱歌。
喬可覺得溫寧喜很沒良心,自己很少會在別人面前展露歌喉的。
“喬可,你為了安慰我,也太下血本了吧。”溫寧喜笑得肚子疼,彎着腰拼命地揉自己的腹部,臉部扭曲。
晤,真應該讓那些追求者看看她現在這副德行。
“謝謝你。”溫寧喜順了順氣:“我現在心理平衡多了。”
“嗯?”
“不過我不會因為你五音不全就不崇拜你啦。”溫寧喜仗義地拍了拍喬可的肩膀。
“準備走吧。”喬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把書本理進書包,已經快6點半了,再不回去,估計門衛就要誤以為她們要賴在學校過夜了。
“哎,你給我個□□號呗。”溫寧喜死乞白賴地湊了上來:“實在不行,給個手機號,我有不會的題目還可以問你。”
“不給。”喬可有些心虛,加快收東西的速度。
“求求你了,告訴我吧。”溫寧喜搖晃着喬可的手臂:“我都把我家庭住址告訴你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讓你走了。”
喬可停下手裏的動作,面色格外的平靜,看向溫寧喜:“我沒有手機,沒有□□,甚至現在借住在別人家裏。”
溫寧喜愣住,手還放在喬可的手臂上:“對、對不起。”
“沒事。”喬可迅速地站起來,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你又不知道。”
自己撕開傷疤是對自己的兩層折磨,第一層是撕開,這需要很大的勇氣,第二次是撕開後,後知後覺襲來的疼痛。
喬可有些後悔一時的沖動,這讓她和溫寧喜都處在尴尬當中,不過她和溫寧喜本是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借着高中,短暫的相識了一場罷了,高考一結束,她們會立刻回到各自原來的世界。
喬可背上書包,快步走出教室,準确地來說應該是逃,無力、窒息,就像是連根稻草都抓不見的溺水之人。
“喬可,等等我啊。”溫寧喜終于反應過來,迅速抓起她的那只紅色書包,朝喬可跑去:“等等我呀,你別走那麽快。”
喬可沒有回頭,絕望地加快腳步,腦子嗡嗡作響。
上初中的時候,英語老師特別好心的走過來,很關切地問她:“喬可,你的衣服都是舊的嗎?怎麽那麽皺?”
那個時候,她裝作聽不懂這話下面的嘲諷,仰着臉,無辜地看着他:“不是啊,是我媽帶我在商場買的。”
“哦。”英語老師臉上同情的表情告訴她,他不相信她說的。
從那時起,喬可就知道,人的貧窮、富有可以很簡單地從一件衣服上看出來,所以她很感謝身上穿着的校服,雖然很醜,但确實可以勉強地保護住她在物質上面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