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少年人心大,饒是心有餘悸,幾日的時間照樣吃吃喝喝。
班上同學見簡喚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皆是暗自松了口氣。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發小,若是重情重義,這将會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
最近天氣陰晴不定,早秋迅速地來刷了會兒存在感,又迅速地飄散了。
“搞什麽啊,昨天三十幾度,今天零下八度度,我砍價都不敢這麽砍。”劉樸簫沒帶夠衣服,厚着臉皮窩在楚見衣服裏取暖。
“我覺得班長會先把你砍了。”
“才不會!”那不要臉的反駁道。
楚見低頭看了看,想着要不還是把衣服脫給他吧,但是他忽然發現,劉樸簫是真瘦,手腕上的骨頭異常突兀。
一定又是挑食。
最終楚見大發善心把衣服讓給他,眼中映出這傻子不值錢的笑,他的嘴角随即也跟着上揚。
“來吧同桌!我把手捂暖了!”裴欽不由分說去碰他的手,脊背驀然一陣顫栗。
“你是不是去南極旅游沒告訴我?”他捂得更緊,俯身帶笑靠近李懷揶他。
裴欽看李懷開始玩游戲仿佛發現了一個新大陸,所以這雙手可是非常寶貴的,他還等着嘲諷魏狗呢。
兩人的距離不受控制越挨越近,裴欽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盯着這張宛若天人的臉,鬼使神差說:“同桌,你性取向正常嗎?”
“……”
李懷該慶幸他們坐最後一排,還是在喧嚷的大課間,不然會出事。
二人齊齊一愣,李懷緩緩浮現上一絲木讷,恰好隐藏了一閃而過的笑意。
“應該,不正常。”
“李懷,老師找你!”
他的聲音很小,又剛好橫插進一嗓門。不知道裴欽有沒有聽見,他不自在地邁大步子。
李懷推門而入,帶來的森森凜霜使喬音不禁打了個寒戰,她面前還坐有一人,脊背板正,一看就是位三好學生。
“這位是餘湜,你們一起競賽過的,有印象嗎?”
李懷眼睛沒挪一下就搖搖頭,“我只記第一。”
……廢話,你不就是?
喬音打着哈緩和氣氛,開始說正事:“下星期在北京舉辦的全國物理競賽含金量很高,我校很榮幸搶到兩個名額。”她了解餘湜家裏有權有勢不屑金錢,所以這話側重的是李懷。
作為老師,她更想讓李懷多參加競賽積累威信,但這二貨不領情,打死不接受采訪,領了獎就跑。
“冠軍必須等着——”
算了,她怕這兔崽子鬧脾氣搞個亞軍可咋好?
心裏博弈間,餘湜挑話:“機制還是一樣嗎?”
“改了一個時間段,周日上午競賽完直接走,下午不用考。”
“行。”
辦公室暖氣開得足,餘湜從開門到出門只感覺到一瞬涼爽,接着便是刺骨寒冷。
“你叫李懷是嗎?交個朋友吧。”他的微笑把握得恰到好處,可落入簡喚眼裏就是很不舒服。
“走啦喚喚,等下上課遲到了。”陳子妤催她。
“哦、好。”
李懷離開得太快,以至于他壓根沒聽清餘湜說了什麽。
少年站在原地,收回手插進褲兜,情緒淡淡,仿佛勝券在握:
“這次的冠軍,不會是你了。”
裴欽下周生日,若是上午12點結束競賽,趕回去打底三個小時,路上買好禮物,帶上情書,不出意外能在五點前準時到達。
沒錯,李懷等這個日子很久了,要是裴欽今天沒問那句話,他或許會把秘密藏到死。
“走了。”李懷屈指敲了敲桌面,微擡下巴。
裴欽怕冷,但他不會照顧自己,保姆又恰好請假,就随意套了件看起來很暖和的紅色棉襖窩着。
要不說他個兒高是行走的衣架子,不然李懷怎麽看這棉襖怎麽不順眼。
“去哪兒?”
“我家。”
“啊?”
“拿U盤。”
“……哦”
“很失望?”
“怎、怎麽可能!這有什麽好失望的……”
李懷極輕地“哼”了聲,下意識望向垃圾桶旁,哦,小小裴被他帶回家養着了。
“李懷!”周路在前方喊他,呼出的熱氣肉眼可見。
“周叔。”
“我還完債了!”
李懷盡力擠出一個笑,實際只是微揚嘴角來試圖融合周路的喜悅,“恭喜。”
周路才發現他身後還有個人,頓時感覺老臉被風輕輕一吹,沒了。
“叔叔好!”少年若無其事,眉眼帶笑,大紅色棉襖格外顯眼。
“好、好,餓不餓?我去拿——”
“我們只請了一節課的假。”
“這樣啊,那用袋子裝些帶走填肚子吧?”
李懷拉走裴欽,聽這現眼包往後揮手喊:“下次啊叔叔!”
周路的褶子堆了滿臉,先行和周紹青開啤酒慶祝。
李懷住的出租屋,鐵門已經生鏽,不用刷卡可以直接掰進去。
這操作,屬實是硬殼了點。
裴欽跟着他上樓,樓道貼的小廣告什麽都有,也不缺那種的,他自動屏蔽,卻還是會不小心瞄到。
李懷費了點勁開門,一轉頭疑惑道:“你耳朵怎麽紅了?”
“哪、哪有!”
“別、別結巴。”
“……”
他還未來得及調整動作,鼻子混入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好臭……”裴欽探頭去看,一如明優的死況,地板上的是只中華田園犬,雖然被一種很鋒利的東西撕扯成碎片了,從玄關至內,遍布鮮血。
狹窄的屋裏沒有任何損壞,那人僅僅是想弄死他的狗。
警察局。
“抱歉,最近的案件出奇的多,我們會抽出時間幫您調查的。”
“調個監控的事,也會耽誤你的時間?”
“抱歉先生,您那棟小區的監控正好維修,查起來會非常困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有意推辭。
裴欽還想同他争論,掌心忽然被塞了個東西。
是U盤。
他對上李懷如炬的目光,“走。”
“你難道不想弄清事實原委嗎?”
“他們不肯查,又能怎麽辦。”
“可是這算得上私闖民宅了啊!”
“他們有權有勢,一句話就能讓警局退縮,你讓我拿什麽避?”
裴欽的權力還沒這麽大,關鍵時候他竟然才發現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
他深吸一口氣,深知背後的主謀是在挑釁他們。
“小時候,我媽媽病情發作,親手弄死了我的狗,我眼睜睜看着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它好像也在看着我,眼睛裏有淚水,用低低的聲音叫我。也是因為那次,那次我差點死在我媽手裏。”
說到後面才發覺自己哭了,裴欽急忙去擦,擦不幹淨,反而滴滴嗒嗒流得更多。
臉龐撫上輕柔的觸感,李懷默不作聲地幫他擦眼淚。
“我一徒手掄大錘撂倒三的壯漢,咋能在你面前哭啊。”
李懷情緒都醞釀好了,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沒憋住。
他鬧得更大聲了。
李懷最近在周路家借住,一晃等到競賽的日子,他收拾東西,同周路告別。
周老板籌備着要和周紹青去周游世界,負債半生,總要讓自個兒爽一下。
李懷上了公交,去往目的地。
臨近星期天,他的心情變得亢奮,所以這兩天的考試異常努力,喬音啧啧稱奇,誇他長大了。
……
比賽結果要三個月後出,與此同時,學校論壇爆出了一條匿名視頻。
視頻中的光線昏暗,時不時夾雜着男人的唾罵聲,卡頓間跳出的字眼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是明優死亡的真相,亦是證據。
消息火速傳播,校方想删都來不及。
等簡喚拉到視頻後一段,白色襯衫随風而動,那人轉身,溫潤如玉,眉青目俊,赫然就是餘湜的臉。
他居高臨下,把玩着棒球棒,面無表情看着他們如何侮辱明優。
若不是陳子妤攔着,簡喚恐怕要把手機捏碎。
女生隐藏許久的情緒爆發,充血的眼球滿是不甘。
憑什麽,憑什麽明優僅僅是搶了他的班級第一,就要這麽折磨她?!!
餘湜挂斷電話,不再是往常的漫不經心,“好啊,本事挺大,恢複了原件,還定時捅出去了,”他放棄一般,可惜地搖搖頭,喃喃自語:“我積攢這麽久的聲望,全毀了。”
真是小看你了。
李懷拖着行李箱趕去裴欽家,現在是4點40分,他将滿心歡喜送上情書,讓自己不留遺憾。
“李懷,原本想留你久一點的,何必惹我?”
餘湜身後的一群人提着棍棒刀板,全齊了。
瀾焰居。
“懷哥咋還沒到啊,還差一分鐘就到點了。”
裴欽第n次打出的電話還沒從寧波旅游回來,他略微煩躁地捏了下眉頭。
“再等等。”
今夜十五,一輪明月高挂,連灑下的光輝都是清冷的。
心髒處的鈍痛越來越重了。
随之而來的是他此生噩耗。
“開玩笑,怎麽可能——”
小時候的裴欽看着心愛的小狗死在面前,長大後的裴欽看着年少所念之人躺地上睡覺。
燈火滅了一盞,散去的不知是誰的靈魂。
……
裴欽不受控,或者說根本不想控制自己。
月圓照映的影子恍如一把利刃,綻放的玫瑰更鮮豔如血。
翌日。
裴欽因精神病發作殺人被送入精神病院。
據他的病友說,他整天拿着一張紙自說自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比我還嚴重。
農歷九月初六晚五點。
裴欽吞藥自殺。
被發現時手裏還緊緊攥着一張紙,題目是情書,落筆人是李懷。
可惡啊,明明我們還沒相愛就被迫分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