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遇

第36章 再遇

秋去冬來, 冬去又複春,脫了厚衣換了夏衫,一年的光景轉瞬即逝。

爬了幾個時辰的坡, 蘇培盛癱坐在原地揉着腫成饅頭的腳,長龍似的隊伍停滞不前, 侍衛們忙着疏通泥石塞住的出口, 不然又要露宿野外了。

難怪人說蜀道難于上青天,蜿蜒曲折,周遭布滿了嶙峋的亂石, 被稱為天險不是沒有道理。

蘇培盛嘆了口氣,也是沒法子, 出公幹趕上了汛期,水流湍急, 萬萬不敢冒險讓王爺走水路。

數月前,四貝勒成了雍親王。

太子還被圈着, 直郡王的蠢豬發言把自己拉進去了,不知有意無意, 他順帶把老八也拽了下去。

說有個叫張明德的術士相面很準, 曾斷言八阿哥胤禩貴不可言,有儲君之相。

這話一出口,處于敏感期的康熙徹底被觸怒, 瞧八阿哥怎麽都不順眼,尤其當大臣們聯名上奏舉薦八阿哥為太子時,康熙直接撂下了一句“八阿哥乃辛者庫賤婦之子”, 老八從此涼涼。

十四爺為了護他的好八哥, 不惜詛咒發誓,被拖出去賞了二十板子, 現在還在府裏躺着呢。

所有的人都像把廢太子忘了,沒人理解康熙這個老父親的心情,除了四貝勒。他暗暗照拂他二哥的行徑落在康熙眼裏,那就是難得的愛護手足,等于在康熙枯竭絕望的內心點上了一團火苗。

所以沒過太久,胤禛從貝勒連蹦兩級,被冊成了和碩親王。

消息剛下來時,蘇培盛差點做夢笑出豬叫聲,從此他就是親王身邊的總管太監了,前途無量啊。

誰知四爺不知哪根筋沒搭好,主動請旨去西藏平亂,愁的蘇培盛大喜大悲睡不着,臉上的褶子都多了。

西藏那是什麽地方?

那些□□賴喇嘛亂的很,傳聞那位宗教領袖六世活佛,白日裏呆在布達拉宮,接受信徒們的虔誠膜拜,夜裏換上紅袍便下山縱酒尋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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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個有才的,寫的情詩被人四處傳頌。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四爺這趟來就是把這位六世活佛押解進京。叫什麽來着?

是了,倉央嘉措。

駿馬的嘶鳴聲拉回了蘇培盛的思緒,八百裏加急的信到了,他扔了只水囊給馬鞍上的信使,不眠不休跑死了幾匹馬,再不歇歇真是要累死了。

蘇培盛将信送進了帳子裏,發現四爺正在看書。

“爺,年羹堯大人已經在驿站侯着了。”

四爺應了聲,接過皺巴巴的信紙翻看,神情淡淡的。

自從出了寶格格那事後,蘇培盛覺着主子爺愈發喜怒不形于色了,每日在跟前伺候,都得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不敢錯一個字。

四爺成了雍親王後,漢人軍鑲白旗便交到了他手裏,領頭的便是年羹堯。

這人他有印象,原本只是個巡撫,負責管理民政,而軍務是督察的管轄範疇。可人家就是膽子大,上折子說新任督察能力不行,皇上居然也買他的賬,直接給了年羹堯四川總督的頭銜,從此兩把抓,是個有勇有謀的。

這次他去西藏抓倉央嘉措,繞道四川西南轄域,糧草供給便落到了年羹堯頭上。

近來年羹堯為了接待四爺忙到飛起,卻滿臉透着喜氣,因為父親寫信說要來看他了。

早在半個月前,年母與寶春就開始為年遐齡收拾行李,從湖北到四川的距離不見得比京師近,能帶的都帶上了。

最近年母有點犯愁。

林潤之這孩子是她看着長大的,人品那是沒的說,稀罕她家閨女稀罕的不行了。

春天送花放風筝,夏日邀泛舟湖上,冬天在雪地裏畫梅花,能用的招數都用了,無奈瑾姝就是對他淡淡的,禮貌卻不上心,哪有半點兒未婚夫婦的樣子?

思及此處,年母還沒開始念叨幾句,寶春就打斷了她,“娘,我想同爹一起去看大哥。”

寶春也弄不清自己什麽心态,卻知道再這麽下去不行,林潤之撫上她頭發稍她都難受,沒有甜蜜只想回避。

借着這個機會去一趟遠方吧,就當給自己的一次單身旅行,回來後便從心底接受他,試着去愛他,好好跟他過日子了。

年羹堯打了一套拳結束,門房來報,“大人,年老爺到府門口了。”

“你怎麽不早說?”他激動地沖了出去,和老父親抱了個滿懷,“爹您可把兒子

想死了!!”

“哎呦你快松開,像什麽樣子,你妹妹還在呢。”年父快被這個傻大兒勒死了。

寶春怯生生站在那,年羹堯還不太敢認,看了一會兒,眼眶忽然紅了,“妹妹……”

他長得英氣逼人,人高馬大,十分輕易便把寶春舉了起來,大笑着原地轉了好幾圈,爽朗的笑毫不遮掩,震得人耳膜生疼。

寶春被這個便宜哥哥轉的發暈,感覺自己像只被提起來的小雞子,好在年父解救了她,“快放你妹妹下來,女兒家哪有你皮糙肉厚!”

年羹堯只顧嘿嘿傻笑,尋了間清幽的雅舍給寶春安置了下來,屋檐爬滿了薔薇花,粉粉的一大片。

後面幾日,寶春只管吃吃喝喝,不用勉強親近林潤之讓她松了口氣,心情也跟着舒朗明快了。

朝廷派人過來的事寶春聽婢女提了一嘴,前面正設宴接風,她閑着沒事去湊熱鬧。

眸光一轉,心裏咯噔了一下,垂落在側的手忍不住輕顫着,攥緊了。

一瞬間,人聲消弭。

她看見了他冷淡疏離的眼,依舊漆黑的像夜,帶着上位者獨有的清貴之氣。

整個世界像按了暫停鍵,周圍的聲音像是被屏蔽了。

她聽不見流觞曲水的聲音,聽不見舞姬的樂奏,耳膜上心跳轟鳴聒噪,腦子裏皺巴成了一團。

她在暗中盯着他瞧,眼眶漸漸泛紅,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心髒又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地疼痛。

寶春呆愣愣凝望了他許久,舍不得将視線移開分毫,夏日燥熱的風刮了過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知道得走了。

正在飲酒的胤禛忽然蹙眉,放下了杯盞,隐約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那是誰?”他問。

年羹堯大咧咧笑,“那是我妹,怕生哈哈哈哈。”

胤禛頓了頓,還是問了句,“不知令妹閨名?”

“年瑾姝,怎麽了?”

胤禛搖了搖頭,目光恢複了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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