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算計

第46章 算計

乾清宮東暖閣, 皇上用過午膳就在屋裏轉悠,禦案上十幾張紙條依次鋪開,寫着進入複選的秀女家室。

梁九功在旁邊守了近一個時辰, 見第一排蒙八旗秀女很快便定了人家,全是顯赫的宗親。

中排是滿八旗秀女, 萬歲爺擇選時顯然謹慎許多, 在顏柔小主的名字旁寫了個“四”,屬意将人配給雍親王。

輪到下排的漢八旗,康熙手指滑過一排排紙條, 最後點了下年瑾姝,眉頭皺了起來, “你看她該當去誰家?”

太監妄議朝政可是忌諱,梁九功趕緊躬了躬身, 讪笑幾聲,“……奴才愚昧, 此等大事自有萬歲乾綱獨斷。”

康熙笑着睨他一眼,“又沒別人在, 你且說說看。”

話趕話到這了, 太裝蒜就不識擡舉了,梁九功看了眼年家小主,偷偷比了個“七”的手勢, 腰躬的更低了。

“你倒是機靈。”康熙将手裏的瑪瑙串珠丢到一旁,在年氏的紙條上寫了個七。

梁九功松了口氣。

年家有兵,若是配了文韬武略的皇子, 說不準會冒出來第二個八貝勒, 皇子們皆是人中龍鳳,掰着指頭算也只有七貝勒因跛腳的緣故, 無緣儲位之争了。

皇上的心思,四爺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他此時正在永和宮請安,接過德妃遞過來的小像。

“顏柔這孩子打小就愛圍着你轉,進了你的府也省着再鬧我了,過兩日聖旨就下來了,她今兒在禦花園放風筝,你去瞧瞧她,熟絡了才好相處。”

“全依額娘的意思。”四爺恭順地鞠了個躬,又寒暄了會兒,直到實在沒話可說才起身走了。

德妃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秋風蕭瑟,蘇培盛跟在後面走的滿頭大汗,路過禦花園時,主子爺瞧都沒瞧一眼就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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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顏柔小主一直見不到人怕是會去娘娘那訴苦……”

“那就讓她見,”四爺将那張小像挂在了禦花園必經之處,想了想對蘇培盛說,“去你七爺府上傳話,就說我在禦花園賞花,問他來不來。”

來肯定是來的,七貝勒接到四哥的邀約頗為感動。

他打小在兄弟們中不起眼,連帶着內務府的奴才也看人下菜碟,多虧四哥處處為他周旋。前幾日他無意間贊了句禦花園芍藥開的豔,想不到四哥竟記住了。

等七貝勒換了身行頭趕去禦花園,就見花廊的枝杈上挂着個什麽,他摘下來見是枚女子小像,婀娜動人,七貝勒心裏一動。

想着四哥還在等,他趕緊将小像收進袖子裏,八角亭空無一人,花叢後卻傳來嬉笑聲。

顏柔早就等在這了,聽見腳步聲她趕緊扯着風筝線小跑起來,隐隐似有道目光落到她身上,顏柔心裏得意,就知道四爺會聽娘娘的話過來的。

太刻意怕被察覺,她沒回頭去瞧,只管盯着天上的蝴蝶風筝,将自己最美的側臉露了出來,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美得似一幅畫。

七貝勒癡癡瞧了許久,心動來的猝不及防。

禦書房裏,康熙正在寫賜婚的聖旨,墨跡沒等幹透,梁九功進來傳話,“萬歲,七貝勒在外面有事求見。”

康熙詫異,老七難得主動來一趟,“傳他進來吧。”

“是。”

七貝勒進去了,梁九功守在門外,屋裏燭火亮着,看得見窗戶上的黑影。七貝勒跪下扣了個頭像是有事相求,皇上似乎沉默許久,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次日清晨,賜婚的數道聖旨傳到了儲秀宮,秀女們跪在地上接旨,忐忑又期待,屬于自己的結局就在那一卷卷明黃色的布帛上。頭天晚上她們輾轉難眠了一夜,除了寶春和顏柔。

顏柔篤定了自己會進雍親王府,寶春也是。

每份聖旨前面的套話都差不多,十多份宣讀下來,傳旨太監早已口幹舌燥,感覺都會背了。

倒數第二份輪到寶春,她趕緊睜開昏昏欲睡的眼,腿都要跪麻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湖北巡撫之女年瑾姝,娴熟大方、溫良敦厚……特将汝許配四皇子為側福晉,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寶春淡定地磕頭謝恩,“臣女接旨。”

大部分秀女領了旨意不肯走,聚在一旁探聽其餘人的歸宿,聽聞年氏入了雍親王府邸,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有的還幸災樂禍。

生的好有什麽用?進了雍王府可有她受的。不光要和女人鬥,還得提防着粉面太監,畢竟四爺曾把小太監扮成了格格養在後院……太可怕了。

最後一份聖旨輪到顏柔,她狠狠瞪了寶春一眼,還真是陰魂不散,也罷,憑她的手腕兒日後還能被這賤人壓下去?

這麽想着,顏柔恢複了溫柔之姿,額頭貼在手背上聽旨,結果越聽越不對勁。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烏雅氏顏柔品行端莊,恭謹端敏……特賜婚于七貝勒為側福晉……”

可算是全部誦讀完畢,傳旨太監松了口氣,想趕緊進去喝口茶,“顏柔小主接旨吧。”

她趴在那一動不動,傳旨太監皺着眉催促了一遍,察覺不對勁上前查看。

人竟然昏死了過去,顏柔小主真是太激動了。

得了宮裏的消息,同樣快要昏厥的還有四福晉,她氣的摔了一屋子茶具,正院裏奴才們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四爺下朝回來特意來了一趟,交代她處理好側福晉進府的事宜,大到院落修繕、賓客宴請,小到大婚吉服、果盤差點……零零總總事無巨細。

福晉聽他一項項交代,沒見他對哪個女人這般上心,講了小半個時辰還沒講完,累得她攥毛筆杆子的手都開始哆嗦了。汪嬷嬷趕緊給四爺遞了杯茶,借機讓福晉緩緩手。

吩咐完四爺回了前院,這幾年下來福晉已對他沒什麽期待,除了惱怒怨恨,權力被威脅到的恐慌感随之而來。

這場婚事幾乎耗盡庫房半數,白花花的銀子跟不要錢似地流了出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嫡福晉的地位并不是超然的。

不似漢人的一妻多妾,滿人歷來施行多妻多妾制,只要冠上福晉的頭銜,嫡側二字實質上相差不大了。

側福晉冊封的步驟繁瑣,寶春與蘭若很早就爬起來裝扮,一個進了四爺府,另一個進了五爺府,從此便是妯娌了。

領了印後正值日上三竿,沒等歇口氣,一位陌生的教養嬷嬷過來了,上下打量她們一眼,兩人一臉嚴肅準備領訓。

“種子若想發芽,土壤必然經過深耕,硬邦邦的大地孕育不出種子。耕耘之事自有牛來操心,至于育種之事……”

嬷嬷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每個字寶春都懂了,連在一起卻聽不懂,蘭若也是一臉茫然。

臨走前,嬷嬷從懷裏掏出兩本畫冊遞給了蘭若,笑的暧昧,“具體怎麽耕,耕多久,詳細的流程都在裏面了。請兩位側福晉細細研讀,争取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人終于走了,寶春拆了頭冠往床上一癱,一動不想動,“懶得看,蘭若你讀出聲吧,我順便聽聽。”

“好,”蘭若抿了口水,翻開了封頁,“第一頁是目錄,寫着貂蟬拜月、西施浣紗、竹林吹簫、男耕女織……這都是什麽啊……”

書頁嘩啦啦翻動幾下,蘭若突然沒了聲音,反應過來猛地丢了手裏的冊子,臉紅的要滴血了。

“怎麽不讀了?”

“你……你自己看吧……”

地上的書頁敞開着,畫中男女交頸重疊,神态惟妙惟肖,各種姿勢尺度之大令寶春咋舌,論鑽研精神還得是皇室,還是彩圖的呢。

想到四爺,寶春忍不住小臉發燙,往日閨房種種突然有了解釋。

之前就好奇他怎麽那麽會,原來人家系統學過……

到了十月末,雍親王府迎來了側福晉。

側福晉的婚宴居然比嫡福晉排場還大,人山人海,光是流水席就大擺了三日。

年府有頭有臉的都趕進了京,三馬車賀禮滿滿當當運了過來,負責清點的太監眼睛都要閃瞎了。

寶春一身火紅嫁衣繁複隆重,被四爺扶着手進去行了禮,一路上她遮着蓋頭被送進吟楓苑的洞房。

戲演完了,終于能洗洗睡了。

擡着浴水進來時,膳房的奴才還納悶,怎麽側福晉不等主子爺掀蓋頭就洗漱了……

熱水上飄着玫瑰花瓣,紅豔豔蕩着,寶春泡的每個毛孔都張開了,長長舒了口氣。

一天折騰下來累得夠嗆,她擦了身打算吹蠟燭,門外蘇培盛悶悶的聲音響起,“年主子您快開門,爺喝多了……”

之前說好了只是做個樣子,吟楓苑她住,平日裏無事他不必過來,醉了不去歇着,把人送到她這兒做什麽?

猶豫了下,寶春還是去開了門。

前面還有事,奴才先去忙了。”蘇培盛把人往她身上一推,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寶春晃了下趕緊撐住他,腳往後一蹬,門板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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