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套路

第45章 套路

外面雨下的冒煙兒, 蘇培盛特意抽了把傘,緊趕慢趕撐在四爺頭頂。

守門的大半夜被喊起來從馬廄牽來了馬,還沒等套上車呢, 四爺一腳瞪了上去,揮鞭子揚長而去。

“爺您倒是穿件蓑衣啊!”蘇培盛在後面追了幾步, 眼瞧着四爺背影消失在轉角, 急得抹了把臉上的雨。

“蘇總管……爺走了您怎麽辦?”守門的問。

“你說怎麽辦,趕緊再牽匹馬來啊!”

秋雨的夜黑又濕冷,這個時辰宮門早關了, 四爺直接去找了九門提督。

隆科多披着衣服出來,見他站在雨幕中吓了一跳, 趕緊拉上人就往屋裏走,“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來了?進去再說。”

“外甥有事相求, 舅舅可否破例開回宮門?”

隆科多一愣,上回大白天尋過來求他封城門, 這回大半夜要開宮門,這是又有什麽寶貝丢了?

欽天監早在數日前就禀了近日暴雨不斷, 無論宮人還是娘娘夜間都盡量不要走動, 想在短時間內查兩個不知名字的太監,着實費了番周折。

隆科多調了宮門進出記錄,申時左右出宮的太監近百人, 光篩查也要花上些功夫。

內務府管事太監聽說雍親王侯在外面,鞋都沒顧上穿,抱着太監的名冊撒丫子往城樓趕。

“王爺, 所有的都在這了。”

唯一對那倆太監有印象的就是蘇培盛, 這會兒他恨不得把自己這雙招子摳下來。之前距離那麽近,怎麽就沒多看兩眼他們長什麽樣呢?

折騰一個時辰才将人揪了出來, 胖太監被押着膀子跪在地上時還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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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玉牌是從哪兒撿的,胖太監支支吾吾說了偏僻的宮殿名,一臉心虛。

蘇培盛氣不打一處來,踹了他一腳,“老實交代清楚了,再敢瞞報送你去慎刑司!”

胖太監吓得尿了褲子,磕頭磕破了皮,“求王爺饒命啊!是顏小主!都是她

指使奴才把年小主扔井裏去的……”

空氣凝了一瞬。

“誰給你的狗膽幹這事?!我看你是嫌命長了作死吧你!”蘇培盛又踹了他一腳,回頭一看,主子爺一陣風似的沖出去只剩下個影了。

冷宮附近的宅子荒廢許久,幾進的院子地方很大,每個小院子都有口儲水的井,藏個人容易,找起來卻費時。

大半夜驚動了侍衛更說不清,四爺沒帶人手,自己一個個找過去。

雨下的越來越大,地勢低窪處積了一尺高的水,靴子泡在水裏前行受阻。

時間一點點滑過,他腳步愈發沉重,心底的不安漸漸放大。

到了分岔口,剛要走向另一邊,身後的院落隐約傳來不算大的響動,他猛地頓住,轉了個方向沖向那顆老樹。

樹幹旁的枯井足有五米深,四周黑漆漆不見光,只瞧得見水面已經升的老高了。

胤禛急得眼眶通紅,顧不上脫衣服就往井裏跳。

徹骨的冰涼激的他發顫,腳觸到了底,撈了一遍什麽也沒找到。

不死心,他又潛下去一回,最後一絲空氣耗盡,他躍出了水面什麽也沒有。

胤禛癱在井邊,外袍吸飽了水沉沉貼在身上,腦海裏控制不住地湧出她一颦一笑,軟趴趴的調子總像是在撒嬌……

擰巴到氣死人的倔脾氣,身上的栀子花香,最後定格在那雙清冽冽的淺眸……

他飛快抹了把臉,踉跄站起打算去別處找。

“有人在外面嗎……”

胤禛僵硬了一瞬,懷疑是不是幻聽,趕緊繞到大樹後。

大樹後另一口井裏,寶春踩着完全浸濕的棉被,扯着嗓子喊,喊到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水面已經沒過了她脖子,幸虧這邊向陽,大樹的枝條朝着日頭伸展過來比另一邊豐茂,遮去了井口大半雨水。

泡在冷水裏好幾個時辰,她一直強撐着一口氣,等到有人過來,心裏那根弦松了,再也撐不住歪了過去,任由冰涼的水沒過了頭頂。

“春兒!”胤禛跳了下去,攬住腰肢将人送上井口邊緣,等她半個身子出來了,他雙臂一撐躍了上來。

寶春緊緊閉着眼,小臉慘白,渾身冰涼沒了溫度。

“春兒別睡!”

蘇培盛終于找了過來,胤禛接過他遞過來的披風,自己沒穿,而是将寶春從頭到腳裹嚴實了,一把打橫抱去了偏殿。

偏殿久無人居,四處都是灰塵,蘇培盛趕緊出去找火折子,兩位主子泡了水容易生病的。

門開了又重新合上,四下安靜,胤禛将人輕輕放在床榻上,寶春意識清醒了些。

“謝謝你救了我,許久不見……”昏暗中,她對上他擔憂的視線,嘴邊更多的客套話又咽了回去。

兩人身上都濕噠噠的,默默對視着,各自混亂了心跳。

還是寶春頂不住他的凝視,最先敗下陣來,“這是哪兒啊……”

“冷宮偏殿。”

“都這個時辰了,王爺還在宮裏哦?”

“你倒是關心本王。”

“……只是好奇,王爺是怎麽找到我的。”

“随便找了找。”

“……”

然後沒話了。

距離上次在四川分開,兩人隔了好幾個月不見,再見面卻都渾身狼狽,氣氛也莫名尴尬。

廊檐下的雨聲很大,屋裏靜的出奇,罩了層水膜隔絕外面的喧嚣,隐約而不清晰。

“你…弄疼我了……”寶春微掙了下,不自在地看向別處,肩頭殘留着他掌心的炙熱。

胤禛沉默着收回手,微攥了下拳。

蘇培盛從隔壁尋了只爐子,裏面還剩下點沉炭,一進來就見年姑娘耷拉着腦袋,揪着床幔上的流蘇一言不發。

主子爺雙手撐在膝蓋上,面朝外坐的那叫一個端正。

蘇培盛點了爐子就退下了,溫度漸漸升了上來,火焰驅散了寒意,暈開暖融的光。

“入了複選年姑娘有何打算?”

四爺恢複了冷淡疏離,焦灼急切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方才不管不顧下水撈人的根本不是他似的。

頭一次聽他這麽稱呼自己,寶春心裏不是滋味兒,卻也不想深究,“王爺可有何建議?”

四爺背對着她,像是在深思熟慮,指尖不自覺點着膝蓋。

“你父親是肱股之臣,哥哥邊疆大吏,你沒入選便罷,既然進來了皇上必然不會薄待于你。”

寶春點了點頭。

“聽聞廢太子近日遞了折子,問皇阿瑪要人呢,想必被圈着寂寞,想多添幾個人打發時間。”

寶春忍不住抖了抖,早就聽過那位的荒唐手段,鞭子蠟燭鎖鏈五花八門的東西,想想就膽寒……

“太子殿下雖已被廢,卻依然不是我這種平凡人能生妄念的。”

“這樣啊……”四爺眉梢輕挑了下,又想了想,“直郡王不失為佳選,後院空虛,但凡有些手腕攏了他的心不是難事。”

寶春小聲嘟囔,“他閨女都比我大……”

“下面的弟弟倒是适齡,只是大多有了側福晉,你嫁過去要當格格。格格的孩子不能養在身邊,生下了就要被抱去側福晉處。”

寶春有點傻眼,“那誰家空缺側福晉?”

四爺這才轉過了頭,眸光深深,神色依舊淡淡的,“七貝勒,還有我。”

“……”

七貝勒是跛腳。

至于你……她可不願再經受一次錐心之痛。

愛太痛,不愛就不會痛,随便嫁給誰都行。

“林潤之還在宮外等我呢,就沒什麽法子讓我落選出宮嗎?”

怎麽又是那個林潤之。

四爺一口氣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卻還要佯裝漫不經心,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你哥哥手握重兵,本就有擁兵自重之嫌,若你不嫁入皇室,年家沒什麽拿捏在皇上手裏,外面但凡有個風言風語,你猜皇上作何打算?”

聞言,寶春沉默下來。

知他并非危言聳聽,沒誰比她更清楚年家的結局了。歷朝歷代,沒有哪個皇權不忌憚有兵權的,如今沒發作罷了。

四爺看出她的動搖,輕嘆一聲,“過往已成煙雲,你我到底有段情誼,見你受苦不是我所願。這樣吧……”

“雍王府側福晉之位暫且借與你,待時機到了,我另擇合适之人頂上,找個由頭送你出府并非難事,到時你照樣能嫁給林潤之。”

蘇培盛站在窗外偷聽,聽到此處忍不住癟了癟嘴。

那位林大人早娶了別人,主子爺這是欺負年姑娘進宮早,不清楚外面情況啊。

寶春狐疑,目光透着防備。

“你我相處也不是一朝一夕,我是何人品你信不過?”

四爺沉下了臉,冷哼一聲,“你既已決心委身于林潤之,我堂堂王爺豈會奪人所愛?難不成真要我起個誓?”

“你起誓。”寶春眨了眨長睫,答得毫不猶豫。

“……”

兩人僵持了半晌,四爺暗暗吸了口氣,起身立于天地,伸出三指對着外面的大雨。

“今有年氏瑾姝為妻,它日若她自願離去,必不迫她分毫,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我鑒。”

說完他走回來自然地坐在床邊,眼底染上笑意,“這回滿意了?”

寶春不自在地別開眼,耳朵有點燒。

良久,終于點了點頭。

蘇培盛在暗中比了根大拇指,主子爺威武,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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