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豔陽日
豔陽日
《幻聽》舒幼/文
2023.2.21
半夏小說首發
起先，阮喬以為陳越是她生命裏的一束光，後來才頓悟，他是照耀萬千的太陽。
……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阮喬選擇複讀。
芒種剛過，北市久逢大旱，半點風都煽不動，豔陽天烤得人心煩。
陽臺排排多肉正迎烈日，郁郁蔥蔥抗旱肆意生長。
正午，忙碌的阮母在閣樓下的小花園修建枯枝，仰頭喊她準備洗手吃飯。
黑色中性筆在翻開的練習冊上沙沙作響，一個停頓，圓形墨點暈染散開，合蓋，阮喬的解題思路中斷。
眼簾一擡，觸及到桌前重新計算的高考倒計時臺歷，萬千思緒交雜，彙成嘆息。
只差兩分，為了心儀的目标院校，她鼓起勇氣選擇再戰一年。
“阮喬，阮喬。”
催促的聲音闖進回憶，她側身，朝着門口方向喊了聲，“來了。”
有些年頭的木制樓梯發出“咚咚”悶聲，一踩上去就咯吱亂響，随着腳步聲漸漸逼近，阮母已經在電飯煲面前盛白米。
阮喬鑽進衛生間，洗淨手上的浮沉，濕漉漉地抽了兩張桌上的餐巾紙。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別把水往地上甩。”
她們是五年前搬到這邊的，那時候阮喬在讀初中，父親這些年一直在臨市做點小生意，逢年過節才會回來。
屋裏的陳設都是幾年前時興的樣式，阮母節儉，始終沒舍得換。
說是等到她出嫁前再好好裝修一番。
阮喬挑着碗裏的白米飯，興致缺缺。
“快點吃。”
被人催促着，阮喬淡淡“哦”了一聲，随即胡亂扒了兩口飯。
窗外陽光傾斜，一縷漏在客廳玻璃茶幾面上，躺着的白色手機來回震個不停。
“一上午就聽你那個破手機叮當響個沒完。”話語間，那邊又是一聲震動。
高考沖刺，她的手機一直攥在阮母手裏，每天拿到的時間了了。
起身，阮喬幾步走到茶幾前，順手撈過嗡嗡作響的亮屏手機。
阮母的唠叨聲絡繹不絕，“吃飯就別玩手機了，前段時間給你請了個家教，過幾天來上課。”
微微蹙眉，她放下筷子，視線從手機中移開，“媽，我自己能學明白。”
阮喬本來是班裏的尖子生，只不過落榜這種低概率時間發生在她身上。
“你怎麽學？”
碗筷一擱擲地有聲，阮母正色。
“阮喬，這事沒商量，高考前我就提過，找個老師輔導一下，你死活不同意，現在結局怎麽樣？”阮母看到成績後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偏偏等來個驚天噩耗。
吞聲沉默，視線回到屏幕，阮喬沒再作聲反駁。
是她自己的選擇，高考本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複讀更要有巨大的勇氣去再次承受。
她這些天頂着口氣去扛千斤重的壓力。
起初，阮母也勸她妥協，也不一定非要死咬着省重點不放，安安分分考個一本，大不了四年後再讀研。
偏偏她是倔強生長的荊棘，往幽邃叢林裏探。
心酸苦楚彙聚一團，阮喬垂着腦袋，發梢散落，遮住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對面阮母的聲音還絡繹不絕地回蕩，她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唇。
麻酥酥一陣疼。
“我吃飽了。”
突兀的一聲，喧嚣轉化為沉默，阮喬攥着手機上樓，手心裏是一片潮濕。
她輕松不起來，全身都在叫嚣着抗拒。
“別總玩手機，多做做題……”
“砰”的關門聲響起，隔絕外面的喋喋不休，阮喬如釋重負般的嘆出口氣。
手裏傳來酥酥麻麻震動，阮喬的混沌思緒被驚擾，才反應過來去看亮起的屏幕。
高中同學群裏商量畢業旅游的事，一條一條滾動刷屏，阮喬索性開了免打擾，像退出熱鬧的人群，圈起自己的小世界。
一條兩小時前的私聊消息映入眼簾，發信人是她十幾年的鄰居發小，冉嶼。
從幼兒園穿開裆褲到高中沖刺，好巧不巧的，他們都在同個學校。
【冉嶼】：喬總，聽我媽說，你要準備複讀？
【冉嶼】：昨天班長在群裏發成績排名總榜，你可比我高了一百多分。
這些天，三言兩語中，她就被問到這事，從起先的煩躁到現如今麻木回應，用了不到一周時間。
【阮喬】：嗯，已經決定了。
【冉嶼】：那這個暑假你還能出來玩不？
【阮喬】：不能，我媽給我找了個家教，過幾天上課。
【冉嶼】：啧，真慘。
眼前，風吹動桌面的空白練習冊翻着頁，滾滾熱浪帶來陣煩悶，始終收拾不出一顆平靜的心做數學題。
半小時後，阮喬第二次放下黑色碳素筆，拿起手機給冉嶼發消息。
【阮喬】：你有沒有什麽輕松解壓的方式？
【冉嶼】：不是吧，複讀壓力這麽大？
【冉嶼】：那你要不跟阮姨申請一下？
【冉嶼】：就半天都不能商量？
【阮喬】：不能。
高三那年，她能出門的次數一只手都算得過來。
【冉嶼】：……
【冉嶼】：那不然，我帶你打游戲？
對于阮喬來說，這是個挺陌生的地帶，她倒聽過班裏男生讨論，但阮喬沒什麽興趣。
【阮喬】：換一個，游戲影響學習。
【冉嶼】：大小姐，又沒讓你一直玩。
從每局最多半小時到她完全可以自主下線，冉嶼絮絮叨叨了二十分鐘。
【冉嶼】：試試呗，不喜歡再卸載。
……
傍晚，做完兩套理綜真題模拟卷，再擡頭，如墨般的天空繁星點點。
阮喬的晚飯是一大杯熱牛奶，在洗漱完上床前，她悄悄扭開房門，确保隔壁的房間已經熄了燈。
蹑手蹑腳反鎖門，阮喬重新爬回床上，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耳機。
和冉嶼再次有了聯系，時隔半月，熟悉的男聲透過耳機傳來。
“喬總，以後咱開始時間定的稍微早點成嗎？”
阮喬看着剛過十二點的秒針，壓低聲音道：“不行，我得做完模拟卷。”
冉嶼：“……”
要不說人家能做出複讀一年的決定，這自制力就好得沒話說。
阮喬點着屏幕上出現的各種按鈕，擰緊眉頭問他：“這游戲怎麽玩？”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有些東西和學習成績是可以成反比的，冉嶼滔滔不絕那些淩亂瑣碎的游戲機制她壓根聽不懂。
“真麻煩。”阮喬下意識戳到一個地方，彈出活動充值的界面。
比解數學大題還麻煩。
“算了，找個人帶我們打幾局。”
那時候，阮喬不明白為什麽他語氣裏有種割肉般的疼，還沒來得及思考，下一秒，隊裏多出個人，純藍色的頭像，沒有任何多餘裝飾。
id只有一個越字。
昏暗一盞臺燈在旁邊忽明忽暗，阮喬的視線全數聚集，他上面的小喇叭變成了話筒。
清冽又低沉的男聲緩緩響起，和他的頭像圖片一樣清澈。
“就玩這個？”
淡淡反問，語調剛落，是一陣打火機按壓的響動，重重嘆息後，他的每次吸氣都格外清晰。
阮喬的神經像是被叫醒了般，原本淡淡睡意沖散，醍醐灌頂。
冉嶼回應他，說是帶朋友熟悉游戲環境，剛接觸總得追求點好的體驗。
他似乎是看了眼阮喬的主頁，幹淨得連場歷史戰績都沒有。
“第一次玩？”
長久沉默，她回答地這聲“嗯”都帶着一絲啞音。
他又問：“有什麽要求？”
思索半天，阮喬回憶起學校裏那些男生聚堆讨論關于“連勝”的話題。
“想贏。”她凡事都要做到最好。
那邊的人似乎輕笑了聲，耐心直言道：“放心，有我在……”
“沒意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