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時刻
同時刻
夜裏,北市迎來一場雷暴雨,烏雲閃電交織。
昏昏沉沉中,她聽到一陣開門聲,實在擡不起沉重的眼皮,只感覺雨勢似乎減小了幾分,震耳的雷聲越來越遠。
次日,阮喬多睡了半個小時,伸手按住響個沒完沒了的鬧鐘。
正準備下樓放手機,擡屏亮起的消息吸引了她全部目光。
一條好友申請,頭像是熟悉的深海藍,阮喬的指尖頓住幾秒,還是點了同意。
他的微信號應該是名字全拼,阮喬動動嘴,低聲反複确認了幾遍,似乎是“陳越”。
除了通過提示,他們的聊天框空白一片,阮喬打了幾個字又删掉,還是決定先把手機放回去。
今天,阮母說家教老師會先來試講一天,時間定在午飯後,讓她在房間裏做做準備。
阮喬從一樓的小花園裏搬了張新椅子,木制的,被牆圍的玫瑰藤蔓繞了一圈又一圈,小心翼翼繞開軟刺,阮喬剝開枯黃的落葉,把椅子往外拖。
長年累月地放置在室外,上面布滿了層層風吹日曬的痕跡。
弓着的身體有些疲累,阮喬直腰起來之際,屋內客廳的手機震了兩聲。
她環顧四周,阮母忙着今天的午飯,油煙機轟轟隆隆的聲音在廚房外都清晰明了。
蹑手蹑腳走到茶幾邊,亮屏的手機上顯示兩條消息,一分鐘前的。
心裏有種強烈的預感,在解鎖那一瞬間得到了證實。
【陳越】:醒的這麽早。
【陳越】:今晚随時喊我,一直在的。
阮喬在列表裏找了個可愛表情包發過去,只說“好”。
【陳越】:那我跟冉嶼一樣,喊你喬總?
【阮喬】:我叫阮喬。
微信聊天框上顯示一串“對方正在講話”,還沒等阮喬細細回憶起他的聲音,消息就發過來。
耳機在樓上,她匆忙中調低音量,聽筒中傳來清澈的男聲,莫名摻了絲笑意。
“阮喬……那我叫你,阮阮?”
似乎沒人這麽叫過,她的心跳在雨後的陽光下被無數放大,幾秒後慢慢打字确認。
【阮喬】:軟軟?
輸入法記憶加上手忙腳亂地發送,阮喬像撤回解釋已經來不及。
越緊張越亂,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兩個字。
而後幾秒,又是一條語音消息,陳越那邊的背景音有車水馬龍喧嚣,他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也行,軟軟。”
臉上的溫度逐漸攀升,伴随着廚房的響動,阮喬慌亂中把手機歸還原位,下一秒,阮母推開廚房門。
濃濃飯香瞬間充溢整個客廳,阮母看向茶幾處一動不動的人,皺眉催促:“傻站着幹嘛呢,椅子找好了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攪亂思緒,阮喬連“哦”幾聲,“擦幹淨了,一會吃完飯我搬上樓。”
腦內還一直回蕩着那聲溫柔重複的“軟軟”,久久未動。
不遠處的阮母再次蹙眉:“阮喬,你發什麽愣,過來幫忙端飯。”
因為家教老師要來,今天的午飯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
她夾着面前的菜問:“試講要多久啊?我下午還要做卷子。”
“一會聽老師安排吧,”頓了頓,阮母放下手中的碗筷,囑咐她:“阮喬,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總不想再複讀一年吧。”
熟悉的字眼再次被拎起來,阮喬沉沉嘆氣。
“我知道了。”
萬般無奈,她卻只能妥協。
筷子觸碰碗沿,食之無味,阮喬去外面庭院搬椅子上樓。
家教是個沉穩又話少的大學生,剛巧暑假兼職,她只帶阮喬這兩個月。
阮母說她是省重點的高材生,在見到阮喬第一眼時,她掏出了一份難度很大的模拟卷攤在桌面。
用了接近四個小時,滿分一百五十,阮喬勉強夠到了一百三十。
“基礎還行,但是差得太多。”不茍言笑,她連自我介紹都省了。
阮喬小聲嘀咕,“我成績不差的。”
重點高中的優等生,她也常年在光榮榜上。
後來還是從阮母那邊得知,她叫周念慈。
她告訴阮喬,“我高考那年是全北市的第二名。”
一陣沉默,阮喬心情淩亂。
好像所有人都不看好她複讀這件事……
這個家教老師似乎有出不完的難題偏題,一連幾天,阮喬見遍了教材上所有藏在角落裏的知識點。
她們之間的關系也僅僅停留在機械式上課,周念慈不會拖堂,但每次都留下挺多作業給她,說是明天就檢查。
阮喬每天最放松的時間大概就是做完所有功課,偷偷和陳越聊天打游戲的那一個小時。
陳越說自己是萊市人,沒體會過夏天灼熱的豔陽。
一南一北,他們之間距離有兩千公裏。
阮喬問他:“你們那邊會下雪嗎?”
她沒親眼見過,對雪景的印象只停留在網絡上的風景圖裏。
陳越在通話那頭應了聲“嗯”,而後緩緩道:“今年冬天,我給你拍雪景。”
……
暑假過去四分之一,阮喬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
加上周念慈給的無形壓力,每天上課都是種煎熬。
她沒說過一句肯定的話,揪着阮喬的錯題一遍遍強調,阮母說,這是老師怕她驕傲。
“你當初要考省重點的時候不也是信心滿滿,阮喬,是你自己要選擇複讀的。”
“難不成你還想再上第五年高中……”
她撐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旁邊是做不完的習題。
今天是周末,家教老師也需要休息,提前一天給她留了很多作業,現如今都堆在面前。
阮喬不想學習。
借着午睡時間,她偷偷去樓下拿了手機。
冉嶼已經很少和他們一起了,大多時候都說困了,準備睡覺。
也有第二天早晨醒來才回複。
剛過飯點,阮喬也從來沒在這個時間找過陳越,似乎沒什麽預兆,他十分鐘後才回複。
【陳越】:現在?
【阮喬】:嗯,你沒時間嗎?
【陳越】:有,等我一會。
又是十分鐘,阮喬幹脆先上線,看着花花綠綠的界面,随便亂按。
一條入隊邀請映入眼簾,幾秒後,兩個人的頭像出現在同一個界面。
“等很久了?”他清清嗓開麥,環境從喧嚣漸漸恢複安靜。
阮喬壓低聲音,下意識說了個“沒”。
她沉默着點了開始,聽見陳越在那邊閑聊般的關心,“吃過飯了?”
“嗯。”
阮喬繼續在地圖上亂晃,雙手捧着手機,興致并不高。
在血條所剩無幾時,同往常一樣,她準備迎接幾十秒鐘的黑屏。
忽地一瞬間,腳下出現黑色的圓,熟悉的id閃到她身邊,綠色的鏈條連接着兩個人,阮喬看到他的血條急速下降。
逃過一劫,阮喬恍惚間問他剛才出現的是什麽。
在阮喬當時的認識裏,這大概是個殺掉對面就能贏的游戲,然而在喊打喊殺的每一局裏,陳越告訴她,有件裝備叫星泉。
每分鐘只能用一次,分攤承受鏈接隊友的一半傷害。
星泉微光,與君同承。
它是個浪漫的特例個體。
陳越的聲音淡淡,卻極具穿透力,在這個烈日不休的正午,像四月春風扶過她心尖,“軟軟,我的意思是……”
頓了頓,他似是能讀懂一切般的,難以言喻的溫柔。
“此時此刻,我與你感同身受。”
幾天的壓力和難忍在這一秒彙成眼眶的酸澀,阮喬強忍着顫抖的聲音,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陳越問她:“你……開心嗎?”
一顆抑制不住的淚在毫無征兆下跑出來,“啪嗒”落在地板上,暈成圓圈。
“嗯……”顫抖的聲音中帶着沙啞,在回應後,她吸着鼻子問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越哥……”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然而,阮喬沒有等到答案,只有房門突然開啓的聲音。
她微怔,要收起手機的動作已經太遲了,桌面上一陣淩亂和乒乒乓乓的慌張,身後人的臉色并不好看。
一場浩劫降臨般的,她的心七上八下跳得厲害。
阮母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在炎炎夏日卻讓人身臨天寒地凍,“阮喬,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