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玻璃杯又碎了一地。

路上一直給人以怯懦膽小的蘭澤先生，這回竟然仰着腦袋，目光灼灼地緊盯着盧卡斯。

一時之間，盧卡斯還以為自己的臉上是有什麽污點，甚至莫名其妙地拿起了桌上叩着的鏡子，仔仔細細地照了起來。可是，他的臉上什麽都沒有，只有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疑惑挂在自己的臉上了。

“沒沒，沒有，我只是又出錯了，我撿。”他灼目的視線在瞬間被收回，又低埋着頭，甚至慌亂地跪下來，想要撿幹淨那些玻璃碎片，可是碎片迸濺在每一個地方，甚至在他跪在地上的膝蓋處，他的膝蓋被磨出了鮮紅的血液，流淌出來。

剛才似乎是個幻覺，他滿眼的挑釁在低下頭的那一秒頓失，他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還夾雜着哭腔。

盧卡斯有些尴尬，他向來寬和，今天卻不知怎麽的就惹哭了這個可憐的少年。

他總是願意相信別人，即使他心裏一直覺得怪怪的。

“別撿了，疼不疼，我來幫你擦擦。”瑟薇真的見不得小孩子受苦，即使她已經當了十幾年的貴族小姐，被周圍的人的一舉一動灌輸了貴族和那些貧民是截然不同的，但天性還是讓她無法容忍一個少年的身體被磨出血肉來。

蘭澤那雙漂亮的紫羅蘭色的眼睛微垂，似乎傷心極了，瑟薇的心又忍不住更軟了一些。

好在套房裏的基本醫療用具十分齊全，她很迅速地從自己的床底拉出一個醫療箱，一一取出紗布之類的，輕手輕腳地盡量不用力，柔軟妙曼的手心覆在了少年的膝蓋上，溫度也傳遞過去。

蘭澤微微擡眸，燈光下女孩長發及腰，柔軟的卷發正好落在他的腿上，有輕微的癢意。她還沒開口，就已經讓他自己繳械投降了，可是當少女輕柔地問自己“痛不痛”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特別厲害。

天使，卻是已經伴随了許多年的夢。

……

空地上連成一串串的篝火，旁邊的精靈堆不時地發出歡呼聲，唯有一處靜悄悄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着正中央的精靈，那是他們精靈族最離經叛道的孩子，現在終于又要回歸自然的懷抱了，他終于懂得精靈和人類是無法共同相處的。

在不遠處的臨時醫院，卻是格外的寂靜，瑟薇撐着下巴，坐在窗前，她一身白色長裙，被突然的大風吹向一旁，頓時勾勒出了優美的身體曲線。

有一頭長及腰的卷發，在秋風中飄出了漂亮的弧度。

她就像一只小松鼠一樣，“嘎吱嘎吱”地啃瓜子，房間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在做。

聽說學校的期末大賽快到了，斯諾小姐之前喝的藥已經完全消化了，她現在需要做的只有加強練習，增強熟練度，瑟薇就勉為其難地将自家哥哥借了出去。

“不過……”

瑟薇的眼神飄在半空中，忽然豎起手指貼着她的唇，輕噓一聲。

果然，在安靜的房間裏，什麽都能聽的很清楚，連自己的孤獨也能被聽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歡一個人，在這個世界。

一朵小小的火花，在她的指尖綻放出來，映得她滿臉緋紅，她其實很羨慕斯諾小姐，不是因為她是這本書的女主角，更是因為她那股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過得更好的信念，可是她找不到。

火光下，少女露出來的半個側臉，精致而又秀氣，渡上了一層金光，身後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大海一樣的深沉而又危險，平靜下卻是波濤洶湧。

“王子殿下，來了也不用這麽久不出聲吧。”瑟薇頭也沒回，直接問。因為這個房間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多一個人的呼吸都能被輕易被發現。

她沒有回頭，依然撐着下巴眺望着遠方，樓下時不時激濺出星星點點，是盧卡斯在教導斯諾小姐，就這種情況能夠來到自己身邊的必然是那位王子殿下。

亞歷克斯笑得比窗外的篝火還要燦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走到窗邊，自然而然地伸手用力地揉着瑟薇的顱底，一如他過往表現得那般陽光。

“其實我也閑得無聊，就來和瑟薇妹妹聊天了，這是我第一次和這樣的瑟薇妹妹聊天，還有些不适應，”說完，他還一笑，輕輕搖搖頭，“也不知道現在瑟薇妹妹适不适應和我相處。”

屋內的夜燈被打開，沒有照明燈那麽刺眼，輕柔而又昏暗，在安靜的少女臉上留下了一層暧昧的陰影。

亞歷克斯不知道自己在門外看了多久，他只知道女孩像是有魔力，對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塊強力吸鐵石吸引着自己的目光，他明明知道他不應該這樣的。

可是，這十幾年來，他看着這個小姑娘一點點地長大，從剛開始牙都沒有長齊，只懂得吱吱呀呀的小嬰兒，慢慢地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也只有在面對她時，才能真正展現自己的情緒。

他眼睛有點發酸，好像昨天在自己懷裏哇哇大哭的小孩今天突然長大，和自己生疏起來。

只是當他轉過頭，就又是那個優雅陽光的王子殿下，他不喜歡被情緒掌控的感覺，也不喜歡別人脫離自己掌控。

他忘記自己最後和瑟薇妹妹聊了些什麽，只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去了，兩個人從歡談到沉默，餘留在他們周圍的只有那遙遠地方傳來的歌聲。

他失去了一貫能言善辯的能力，瑟薇妹妹也失去了那能溫暖人心的純真的微笑。

他不喜歡。

最後告別的時候，“再見”這兩個字被瑟薇妹妹說得千回百轉，就好像她還是曾經那個動不動就會撒嬌拖長音的小女孩。

他也只是笑着搖頭，推了推快要滑下來的眼鏡：“那再見了。”

輕輕地關上門，我們還會再見的。

在他自己的單間，亞歷克斯閉上眼睛，雙手試圖環住那個少女。

但靜悄悄的房間裏，靜得只能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原來，他的小姑娘在他不曾參與的時間裏，已經長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樣。

……

“再見，我的朋友。”諾姆站在樹下，向他們告別，小灰雀停留在他的肩上，也在叽叽喳喳個不停。

只是曾經能夠聽懂它話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也許這就是有得必有失，恢複正常的瑟薇一下子就失去了曾經能聽懂小動物語言的天賦。

但她依舊是眉眼彎彎，伸出白嫩的手指，輕柔地摸了把小灰雀的腦袋。

“再見了，小波莉。”

……

回去的路，相當的漫長，不過由于解決了心頭大患，心裏并不着急。

這漫長，更多是因為飛馬并沒有跟随回來，它被留了下來，被留給那只人魚作為謝禮，就像上一次被就在公爵家一樣。

不過，憑它的智商，它也什麽都不會知道的，它只會吃着草，翹首等待着它的主人再一次接它回去。

瑟薇知道這匹馬對自己主人的忠心，也知道它的臭美和傻乎乎，但是被留下來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起碼，不會像書裏的結局一般，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仍然不死心，最後在內心的掙紮中，陪着自己暫時的主人屍裹沙場。

……

“別皺着眉頭了，有什麽煩心事就說出來，哥哥會幫你的。”一雙漂亮的手，撫摸着瑟薇的眉頭，溫柔而又細致。

大概是風真的很溫柔，瑟薇抿了抿嘴，忽然笑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她傾身向前，自然而然地摟住了坐在她身側的青年的手臂：“沒有啦，我只是有點頭暈。”

只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青年忽然僵硬的身體。

随即兩人靠得更近，他将少女摟進自己的懷中，低低地應了一聲：“想家了？等過段時間忙完了，我們就回家去。”

瑟薇只是趴在窗口不說話，只是依舊笑着。

……

回學校，花了他們整整五天，等他們到學校的時候，離期末大賽只有一天的時間了。

整個學校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氛圍，這場大賽本來就是一場全員內卷，全民押注參與的活動，更何況今年可是有大冷門，傳聞中的廢物小姐要和自己的前未婚夫比賽，而且還是跨年級比賽。

馬車還在行駛中，斯諾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一草一木一水，陌生而又熟悉。

她閉上了眼睛，用呼吸去感受着周圍的一切，她感覺到平靜的湖水下的波濤洶湧，感受到在綠植體內流淌的汁液，甚至能夠感受到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水霧，它們都在和自己說話，它們貼近自己的肌膚，随着自己的呼吸而顫抖，她真的恨不得永遠和它們在一起。

“呦，這不是我們的大小姐，竟然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是臨陣脫逃了，沒想到我低估了你的勇氣。”這嘴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這一段時間，羅伯特覺得自己心理要變态了，他既慶幸于終于可以擺脫那個廢物了，又被周遭人的議論聲中陷入痛苦，如果不是溫迪的撫慰，她偶爾的親吻，自己可能真的要被這該死的攻心術給徹底擊垮。

這嘴可真欠，竟然打擾了她和水元素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