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章

宣和五年,冬

北風緊似一陣怒吼嘶谑茫茫白雪一炷香的工夫已經染白整個帝都,血跡慢慢浸透雪花宛若最妖豔的紅梅自闵舟蔓延直至乾坤西陵。

她縮在他的懷中耳邊只聞呼嘯而過的冷風,鴉青色大氅把小小的她裹得嚴嚴實實,追風一聲長鳴前蹄上揚止步不前,只聽一陣冷喝“自投羅網。”

刀光劍影一刻功夫,他劇烈的喘息,體力漸漸不支,手臂僵直維持着把她護入懷中的姿勢,手中的劍貫穿了殺手的胸口,一番厮殺過後不過寥寥十人。

他小心的喘息,感覺到胸臆裏擴張着的肺葉幾乎觸到冰冷的劍,雙方僵持不下,帶頭人冷笑一聲幾人齊刷刷只刺大氅右側。

他扯起大氅的衣角,迎風張開烈烈作響如盾牌兜頭擋住來勢洶洶的劍鋒,耳邊只聞布帛撕裂的脆響,劍鋒堪堪離她的臉頰一寸之遙。

右手捂住她的眼睛攬着她自馬上躍下,透過指縫她看到屍橫遍野的荒野,黑衣人戲谑的看着他們徒勞的做困獸之鬥。

“早就聽聞司徒家的女兒豔絕天下,啧啧,兄弟們今日可有福氣了。”一名黑衣人淫'笑着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要把她剝的一絲不剩,擁着她的力道不由緊了些。

貼着他溫熱的胸膛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盛怒之時胸腔起伏的顫意,手心一陣濡濕,濃重的血腥氣讓她剎那驚醒,腰間箭簇未拔,泓泓鮮血因為他的顫動越流越多。

一陣悶哼帶頭人一劍封喉那名黑衣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直直倒下,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速戰速決,別的心思趁早斷了,反臣之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凍僵的手指麻木的握着劍柄,那雙慣有清明如水的眼睛緩緩黯淡,已是強弩之末。

腰間的鮮血浸透了白色錦袍,她似乎是怕極了緊緊抓着他的衣角,瞳孔被猩紅慢慢侵蝕沒有了別的色彩“珞哥哥,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毓兒。”他柔了目光低頭看着懷裏的她低聲問道“昨日新譜的白頭吟我很喜歡聽,你再給我唱一遍好不好?”

她點點頭擡眸看着他風清玉郎的眉眼,束發的緞帶早已不知掉在了何方滿頭烏發沾染着紛飛的雪花,白了發,雪了眉“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

清靈的歌聲回蕩在空曠的原野顯得詭異至極,他無力的抵在她的頭頂。

她卧在他的頸窩,旁若無人,仿佛無數次的賞月看花,劍舞烹茶。

帶頭人終于耐不住了,一招風卷殘雲攜着大片的雪花直擊而來,他手中的劍旋了一個圈劃破雪障,雪花四散,刀劍碰撞震的他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烏黑發紫。

眸中精光一現阖目凝聚微薄的內力掌風帶起雪地上的一把短劍,一招平沙落雁劍若駿馬疾馳脫手而出,五名黑衣人奮力抵抗,劍招無形之中齊刷刷劃破五人不同部位三寸餘長的傷口回旋一招收回手中。

“毓兒,你要好好活着。”他用下巴微微摩挲着她頭頂的發,聲音低沉無力。

“你也要好好活着。”她反唇相譏不依不饒,如今她只剩下他了。

他無奈的嘆氣,眉眼含笑點了點頭,她終于露出一個笑容,他說的,她都信。

死心裂肺的尖叫,凄慘的悲鳴,沖散了餘音回旋的歌聲,他捂着她的眼睛附在她耳邊輕語“不要看。”

那雙含情脈脈的眸子此時冰冷的看着五名黑衣人肝腸寸斷,屍身發黑,氣絕而亡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你…蕭珞,我果然小觑你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惜你不該把軟肋置于敵人之前!”他的目光轉到她的身上譏笑,是啊,她是他致命的弱點,更是他的拖累,他為什麽要救她?

蕭珞死死把她護在胸前,而她只感覺徹骨的絕望,緊緊閉着眼睛掙紮着試圖去替他遮擋劍招。

刀劍刺入肌膚那麽輕微的聲響,她聽得異常清晰心頭也跟着抽搐,喃喃自語“不要!不要!”

蕭珞低頭看她依舊是慣有的笑容,霁月清風,左手緩緩自攬着她的腰間尋至她的發,北風怒吼,烏發糾纏,如霜白發,永結同心,足夠了“毓兒,若不出意外,漱墨在幽州等你,你還有姐姐。”

他吹了一個口哨,在漱毓還未回神之際精确無誤的抛上馬背,單薄的身軀旋起一個美麗的弧度,冰冷的劍鋒削去她半截長發順着她脊背的輪廓刺入了蕭珞的右肋,他只是看着她笑“毓兒,不要回頭,走!永遠也不要回來。”

她從未一個人騎過馬,顫顫巍巍抓着手裏的缰繩,咬緊牙關回望着抵死掙紮的他。

血色錦袍,眸色血紅宛若暗夜修羅,她不能死,更不能成為他的拖累,再無一絲猶疑拼命的迎着烈風而行。

蕭珞淺淡的笑容越來越淡直至透明,随風而化,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眼淚繼續哭泣,以後他不在她更不能哭了,鋪天蓋地的大雪,鋪天蓋地的鮮血,凝成血色琉璃冰晶,一夕之間,她失去了所有。

追風跑了三天三夜,她不敢松開缰繩任由皮革磨得手心血肉模糊,昏昏沉沉眼前一黑沒有了知覺。

醒來時大雪已停,她躺在雪地之上看着一清如水的藍天,耳邊噴灑着淡淡的熱氣,追風似乎察覺到她醒了不再動彈,眼眶一熱抱着追風掙紮着站起。

馬蹄磨的鮮血淋漓追風所到之處紅梅盛開,她不敢去想煉獄噩夢的屠殺,更不敢去想他,她要聽他的話好好活下去,他肯定會等着她回去,她要回去找他!牽着追風一深一淺走在雪地之上,一人一馬,而已。

宣和五年,臘月初十。

雁月新帝,孝帝第三子蕭玦登基,延續舊制,刑部侍郎白威擁立新帝功不可沒一躍成為首輔丞相,白維之女白媚兒入宮為妃,謀反一案牽扯官員近百人,輕則滿門抄斬重則誅九族,朝堂因此徹底洗牌。

宣和六年,正月初一,幽州。

“毓兒,我讨了一個包子,你快吃。”

充耳是噼啪作響的鞭炮聲響,倚在冰冷的牆角,骨頭凍的咯吱作響,髒兮兮看不出模樣的面容只有一雙眼睛漆黑點墨一般。

破舊的麻布葛衣粗劣的針腳一層層厚厚的補丁,骨瘦如柴的手腕裸'露在冷風中,手中捧着一個冷透冰硬的包子。

漱毓抿抿幹裂的嘴唇,接過包子小心的掰開一半,剩下的一半遞回到漱墨手中,相對而笑,兩個相依為命的人在矮矮的土坯牆角彼此依偎一口一口吃完勉強可以嚼動的包子。

漱毓病的很重,虛弱的靠在漱墨身上,她攙着她走在空蕩的街頭叩開一戶又一戶的木門,暖意融融,張燈結彩,一家合樂,誰人搭理髒兮兮的讨飯乞兒,沒由來新年第一天就觸了晦氣。

“求求你了,給我們一碗熱水也好。”

“滾,真是觸了眉頭。”那人把門摔的乒乓作響狠狠把她推了出去。

漱墨弱質芊芊沒甚氣力摔在門口的石階上原本凍裂成瘡的雙手硬生生扯出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火辣辣痛癢難忍。

在街角随手撿了一片枯葉擦了擦血跡,聽到她的輕咳轉身看到漱毓睜大眼睛直盯着她的傷口。

她試圖用衣襟遮擋,奈何衣服短小捉襟見肘,柔聲勸慰“毓兒,沒事。”

“姐,我不渴。”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她們養在深閨不食人間疾苦的大家閨秀又該如何活下去?她們還不能死,不能死!

“給。”芊芊玉手遞到她面前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湯,漱墨滿眼戒備的看向來人。

火紅的衣裙繡着金絲纏枝番蓮花,外罩黑衣鬥篷,邊緣繡滿了銀色的纏枝暗紋,看不清模樣。

漱毓緊緊攥着身旁漱墨的手心,骨節凸起微微泛白“怎麽?不需要?”

她回頭看了一眼漱毓無一絲猶疑的接過,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湯服侍妹妹喝下,咳嗽稍緩一些,那人勾起一個笑容淡淡看了她們一眼起身欲走“你能救我妹妹嗎?”

她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俯下身子看着她們,不卑不亢的眼睛堅毅決絕與瘦弱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對比。

漱毓低頭微禮以作謝意把杯盞奉還,那是大家閨秀自有的落落大方進退有禮,漱墨眸若寒星其間是不符合年紀的滄桑“她是我唯一的家人。你能救她嗎?”

她笑而不答自懷中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問道“喜歡嗎?”

她倆默契的搖搖頭又點點頭,那人半翹着蘭花指食指摩挲着鋒利的劍鋒,吹發立斷,戲谑的說道“我可以救她,但世間萬事自有交換的籌碼。”

“什麽籌碼?”

“恩…”她略一沉吟皺眉思索了一會不以為意的說道“我要你的命,如何?”

漱墨抱着昏昏沉沉的漱毓冷然道“好。”

“哈哈,有趣的女子。我很喜歡。”她掩口而笑,瓷玉般的指甲撫摸着她的發“我怎麽舍得要了你的命,這樣吧,幫我抄半年古書也就罷了。”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交換的籌碼。”漱毓氣若游絲但這一句話一字一字說得極為清晰。

“自然。”她擡起眼簾很是詫異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詳才朱唇微齊的淡淡回答。

“我要沉冤血案。”

漱毓迷蒙的眼中燃起跳動的火焰,殺戮、鮮血幾乎破瞳而出,她沒有多少氣力,緊抿的薄唇因為用力慢慢滲出淡淡的血絲,身體劇烈的顫抖,滿腔恨意震碎了她的四肢百骸。

漱墨安撫的把她緊緊摟在懷中,眸中毀天滅地的滔天恨意比之漱毓更甚“手刃仇人,十倍奉還。”

“好。”她心情很好的拍掌,起身低頭斜睨了一眼,冰冷的說道“你要成為最好的劍,從此以後你只需記住你是劍閣最鋒利的一把劍,否則…我不需要無用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晉江獨家發表,請小天使支持正版,完結現言《你有沒有見過他》,男神暗戀明戀史哦,接檔古言《宦官相公》,真太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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