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懷心思
夜,清影山莊。
今晚不知何故無一絲月光,即使星光也沒有,莫名壓抑的氣氛籠罩了寂靜的宅子。
只聽輕微的聲響,淩波并未在意,此時丹朱推門而進“小姐,似是有點不對勁,有股奇怪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
淩波微皺眉頭,出了房門,幾點燈光忽滅忽亮,白日七折九曲十八彎的長廊被滿目的漆黑所吞噬,這夜靜的沒幾分道理。
忽然腳下似有東西被阻礙,丹朱舉起手中的燈籠吃了一驚,是護院家福,猙獰的表情好像看到什麽令人恐怖的東西,粗略檢查了一下并未發現任何致命傷口,連與人打鬥的痕跡都無,是驚悸而死。
淩波忽然有股莫名的不安,以她的功力如若院子裏有陌生人闖入她不會不知“今夜的确不太平,通知鐵風……”
話未說完一聲慘叫從後院傳出,淩波到時,山莊的護衛隊倒了一地,滿目驚恐的表情,鐵風亦在其中,滿頭大汗,似是在壓制極為恐怖的東西。
一陣簫聲響起,她手持玉簫面目清冷,果未出她所料,隐在暗處的黑衣人開始按捺不住,本是委婉的簫聲此時卻像是奪命魔音。
丹朱身形一閃躲開蒙面人的襲擊,順手折了一枝杏花枝,劃出的劍法讓來人無處遁形,身形在夜色中上下翩飛,此時黑衣人即要壓制簫聲入耳又要阻擋丹朱的襲擊,漸漸露出頹勢之态。
淩波看鐵風等人面色稍緩,并未清醒,眼神忽然變的狠辣異常,速戰速決一向是劍閣的法則,猛然加高了簫音,一股無形的力量自玉簫處發出,似萬道光劍淩遲一般齊刷刷射向他們,黑衣人大多堅持不住凄厲的慘叫幾近死亡。
一枚紅豆驟然襲來,速度之快讓她躲閃不及,手中的玉簫頓時亂了節奏,還未回神之際無數梅花镖向黑衣人襲去,此後便沒了聲音。
淩波收了玉簫绾在腰間看向來人,頓時吃了一驚“二宮主?”
“他們這是被巫蠱所惑,你若現在殺了所有人尋不到母蠱,他們也就無藥可救了。”
說着自被點穴道的領頭人身上翻出一個盒子,盒子裏面只有一個小巧的哨子還有一條白色的蟲子,扶黎不知吹了什麽節奏的音律,小蟲顯得急燥難安不規律的蠕動,最後慢慢變得僵硬死亡。
“此蠱名喚獄火,能讓人産生幻覺,眼前出現你此生最害怕痛苦的場景,留着亦是禍害,他們應該沒什麽大事。”待扶黎說完,看至鐵風等人,已面色清明,子蠱已死。
“莊主,是鐵風失職。”淩波未動,手形一轉,地上的梅花镖疾飛而過帶頭人的咽喉,一招斃命,沉聲吩咐鐵風道“處理幹淨。”
一番打鬥之下杏花鋪了一地,屍體之上堪堪又是杏花為被,雖無月光,花瓣的粉色,灼灼刺傷眼睛,她似乎隐隐看到黑衣人額間閃現的紅梅花,眼疾手快雙指直指領頭人的眉心,一抹胭脂紅像鮮血一般沁出漸漸凝結成五瓣梅花的模樣。
瞳孔急劇收縮任由漫天杏花肆谑飛舞,仿佛一支無形的手掌扼緊她的咽喉,紅梅花!
“二宮主?”
扶黎驀然回神仔細看時額心哪裏有紅梅花的影子,阖目吞吐了一口氣,捏了捏額心疲憊道“芙蕖的屍體可還在?”
淩波點了點頭“毀屍滅跡,欲蓋彌彰,此次芙蕖身上必是留有破綻。二宮主請。”
地下冰窖隐于古藤太湖池水之下,二人披着狐裘一路而行,淩波仔細回禀京中百花案的有關事宜,丹朱、白翎尾随其後。
冰棺中沉睡着俏麗佳人,除卻一點紅梅愈發的紅豔膚色神态與白日并無二異,扶黎手腳利落快速檢驗了一番,接着掏出兩枚銀針,一枚紮入額心,一枚探入心脈,少傾,抽針而視。
滿室冰淩反射的燭光比之屋內更為明亮,兩枚銀針皆是正常的血紅色,無中毒之兆。
俯身入冰棺,指尖摩挲着芙蕖額心的紅梅,仿佛是對鏡貼花黃女子特意描摹的梅花畫鈿,右手兩枚銀針脫手而出,直射對面冰壁,沒入兩寸有餘,若有所思直視了許久冷冰冰吐出四個字“剖屍開顱。”
……
夏侯瑄這幾日一直在刑部忙着煙雨宿柳樓的命案,但刑部尚書李奎對此事十分忌諱,草草結案,對外宣稱為自殺。
因是煙花女子無人在意,漸漸大家又找到新的茶餘飯後的話題這件事也算翻了過去。
他反駁數次無果索性暗中查訪再做定奪,恰逢京郊雲亭群賢集會張先早已給他下了拜帖,心中抑郁悻悻前往。
春日錦雁城京郊桃紅柳綠,繁花似錦,蜂飛蝶舞,一派欣欣向榮之色,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松開缰繩任自東西,心中不快一掃而空。
不知不覺越走越遠漸漸偏離原來的官道,叢林深深早梅已凋,一徑桃花雲蒸似霞般開得異常熱烈,他不由看的癡了,落英缤紛中腦中忽然浮現出那日煙雨宿柳樓鋪天蓋地的慘白梨花,眼皮突突直跳。
此時只聽一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夏侯公子,我家王爺有情。”
他下了馬随那女子走在窄窄的甬道之上,因少有人行臺階生了薄薄一層青苔,女子明目皓齒一襲翠色衣裙很高的束縛,鵝黃的宮縧編成新巧的梅花絡,越發顯得氣質出塵身段窈窕。
一路而行,舉止得體落落大方,端的是大家閨秀的氣派。
清風亭石桌旁有兩名男子,黑衣錦袍的男子他自然熟識乃宇文景皓,另一位普通素白衣袍戴着半張素銀面具若芝蘭玉樹、雲端高陽。
“參見逍遙王。”
“本意是請你過來喝茶,如今倒是我叨擾了。”蕭辭淡淡一句話讓夏侯瑄誠惶誠恐。
蕭辭承襲了父親逍遙王的爵位,但因纏綿病榻,身體孱弱,一向深居簡出,雖是王爺卻少與朝廷官員來往。
據聞逍遙王府別苑十年前天降大火,恰值蕭辭在別苑靜養性命雖然無恙一張臉卻毀于一場大火之中,如今整日面具遮面,不見世人。
夏侯瑄謝了恩坐在一旁,青鸾奉上一杯茶,樸素的青瓷,清冽的茶湯飄着袅袅霧氣,他閉目嗅了嗅喝了一口“歲寒三友?”
“好靈的舌頭。”她瞧着夏侯瑄一派晉人遺風烏衣世家子弟的做派清亮的眸子滿是贊賞之意“這是今年上好的雨後龍井,添了去歲的松針,還有雪後第一枝白梅。”
“姑娘心思靈巧。”
青鸾抿唇一笑幫三人一一斟了茶退立一旁,景皓戲谑的問道“那件案子怎麽樣了?莫非真是百花案重現?”
“已經草草結案,無蹤無際,查問了所有人證物證,銜接合縫,沒有絲毫漏洞。”
“說來聽聽。”
“辰時一刻碧沅在前廳以文會友,芙蕖也在殿外湊熱鬧。
巳時二刻九兒随她入房歇息,因九兒失手打碎茶盞梳洗打扮約莫三刻鐘的時間,接着芙蕖執黑白二子下棋自稱口渴了,九兒下樓取水恰好殿外散場每日定例午飯時間是午時一刻。
自碧沅處取完桂花蜜回轉差不多一刻鐘時間,堪堪是午時二刻,芙蕖正躺在床上休息。
直至未時一刻九兒才真正發現芙蕖遇害。那末遇害時間應是九兒取水的午時一刻至午時二刻之間,亦或未時一刻之前。”
“詭異之處莫過于滿室梨花,九兒就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煙雨宿柳樓琴棋書畫雅舍遍植梨花,那日芙蕖下棋開了漏花窗,花瓣入室也是有的。屋內無争執痕跡,身體無傷無痕,無毒無病,一切順理成章就像…”
“鬼魅作祟?”景皓接住他的話頭,他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蕭辭自始至終一派安然,雖離得極近卻若極淡的水墨遠山虛無缥缈看不真切。
“不錯的說辭,刑部肯定不會為了一介煙花女子徹查此事,草草結案也在情理之中。”景皓哧笑一聲道。
夏侯瑄讪讪一笑很不自在,景皓一番長談闊論之後時間已經被消磨的七七八八日上三竿,蕭辭終于溫和的說道“莫誤了夏侯公子雲亭集會。”
夏侯瑄這才靈臺清明起身告辭,待他走後景皓擺弄着青瓷茶杯“琴字號房扶黎與王爺敘話,書字號房的裕小王爺……”
他幹咳兩聲繼續說道“棋字號房處于二者之間,若是避着兩面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兇抽身而退,毫無破綻,那末兇手案發之後并未離開,他就在我們中間?”
“恩。”略顯蒼白如竹節一般的手指不緊不慢敲打着青石桌面。
“公子,芙蕖善棋,慣用黑子,這般國之聖手一時之間慣有的習慣很難改變,棋盤白子明顯占上風。沒有破綻,無跡可尋,才是最大的破綻。”
“待無暇回京許會有所進展。”蕭辭咳嗽了幾聲,青鸾趕忙拿過一件鴉青羽緞大氅披在他身上,絮叨道“此間風大,景色并無可看之處,還是早些回府為好。”
“你倒是唯無暇之言唯命是從,半點不把我放在眼中。”
青鸾臉色微紅反唇相譏“王爺怕不是喜新厭舊了吧?扶黎姑娘大抵比我知情識趣的多。”
“暗雨樓查過她的底細,夏勻之女夏言楚,流落江湖,師從蛾眉派李翡。”
“五年前一人獨戰四位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五年後只身入京沉冤舊案改換朝局,洞悉王爺隐藏的勢力。暗雨樓亦無從查問其根細,豈是尋常之輩。”青鸾娓娓道來“此人留不得。”
“互相利用,互相算計,很公平,棋高一招亦或技不如人全憑本事,與人無尤。”蕭辭微攥了一下掌心“她不會傷我。”
“公子既如此說了我并無異議,多一個這樣的幫手于我而言是件不錯的事。”景皓聳聳肩一口飲盡杯中的茶“天胤收了拜帖,明日自會去竹閑雅跡赴約。”
“也給裕王府送上一張邀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