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宮闱深深
宸華殿,雕欄玉砌,瓊玉華蓋,暖玉生香,蜀錦雙月繡随風輕揚,薄霞似錦,月宮仙境一般。
那日随白芩兒一早入宮,白媚兒饒有興趣的正在院內喂魚,白色粉彩大瓷缸,幾朵紅色碗蓮開的正好,一群紅色錦鯉晃悠着魚尾宛若朱紅舞袖舞動,煞是喜人。
她一襲紫紅紗衣裙角繡了一朵金線牡丹,挽着一條藍色挽紗,并未梳高高的發髻,只用一支祥雲朱釵随意挽了尋常發髻,大把青絲垂于腦後。
白芩兒親昵的偎在她懷中撒嬌,鳳眸一片柔和,撫摸着芩兒的發問了一些家常瑣事,待她面呈書信。
白媚兒稍作怔愣伸手接過,丹蔻指甲撚着雪白宣紙,嘴角噙笑淡淡嘆了一口氣,仔細把書信折疊整齊放入懷中“府中一切安好,家父身體康健,本宮甚是寬慰。”
蕭辭之母與白媚兒之母,一母同胞,白芩兒出生那年其母故去,憐其幼女無依,逍遙王妃接入王府親自撫養,少時白芩兒長于逍遙王府,與蕭辭尤為親厚, 白媚兒對這位表哥自然很是尊重。
自那日起扶黎留在宮中照料姐妹二人的衣食起居,大約因為蕭辭的緣故扶黎的待遇等同于白媚兒身邊的貼身掌使宮女葛菀、葛蕪。
這日因着新晉小主觐見太後,鳳栖宮顯得尤為熱鬧,衆妃嫔皆在正殿喝茶閑聊,淑妃的到來吸引了一些注意。
“妹妹,這個丫頭瞧着眼生,是內務府新添的麽?”德妃一襲紫紅宮衣梳着淩雲髻,兩旁各簪一支琉珠掐花金簪,端莊大方。
“昨日內務府送來的,本宮瞧着聰慧,就貼身伺候着。”
“姐姐這話不錯,聰慧便好,莫要長得一副狐媚的模樣,妄想攀龍附鳳,白白招惹不少是非,也給姐姐添了許多麻煩,聽說皇上都兩月未到紫薇殿了。”
藕荷色宮衣繡滿了撚金嵌銀彩蝶,腰間系着藍色的紗帶垂着玲珑玫瑰佩,宓妃柳眉細挑,杏目櫻唇,驕縱跋扈。
淑妃微微一怔笑着說道“妹妹說的不錯,皇上政務繁忙,本宮自是比不上妹妹容貌豔麗,讨皇上喜歡,這一個多月,新人入宮,本宮聽說除了宸貴妃那裏,皇上并未到過別的宮殿。”
淑妃性子綿軟然并非好欺之人,言語之間已讓宓妃面色難看。
“今日本是新人觐見的好日子,我們都是宮裏的老人了,怎還和那些位分低的妃子似的拈風吃醋。”德妃說的不錯,她們三個在宮中品階自是不低,除了手握鳳印的太後和寵冠後宮的宸貴妃,就是德妃、淑妃和宓妃了。
太後手握鳳印是後宮名副其實真正的掌權之人,宸貴妃幫其協理六宮,都道皇帝荒唐無道風流多情但後宮之中妃嫔倒也不多除去這四人就只有四嫔,五貴人。
蕭玦正當盛年一直未有子嗣,除去死去的賢妃孕有一女幼時意外夭折之外,宮中并未有皇子公主。
此時只聽一聲尖細的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衆妃起身拜了太後,另行坐下,太後身着百鳳朝鳴的鳳袍,頭戴鳳冠,雖是有些年紀的人,但歲月在她臉上只留下細細的眼角紋,眼底盡是繁華歷經的滄桑銳敏,那種身處高位不怒自威的威嚴是後宮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剛剛落座不久,只聽外面又道“宸貴妃娘娘駕到。”
紅色宮裝,豔麗異常,繡工花色都是極為費心費力的繁雜式樣,發絲如墨,插着牡丹鸾鳳金簪,并非容貌傾城的美人,狹長的鳳眸妖豔中帶了一點邪氣,讓人移不開目光,欲罷不能“參見太後。今兒這麽重要的日子臣妾姍姍來遲萬望太後責罰。”
她微微福了一禮,太後笑語盈盈“落座吧!昨兒皇上宿在宸華殿,貴妃賢良淑德皇上起居之事一向親勞親為,堪為六宮表率,何罪之有?”
“臣妾謝恩。”一句話說的恭恭敬敬,眼神倨傲掃了一眼在場諸人,慢慢在一旁坐下端着茶盞抿了一口,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王福,宣她們觐見吧!”
一衆女子身姿曼妙,容顏姣好,有着未經世事的稚嫩,有着一朝為妃的欣喜。
太後笑着點了點頭,指着一名碧衣女子說道“擡頭讓哀家看看,啧啧,這模樣也标致,頗有幾分淑妃進宮時的樣子。”
女子受寵若驚的跪下“貧妾謝過太後謬贊。”
“淑妃你這性子也太過安穩,模樣倒是極好,可總是太過素淨,今兒倒還不錯,這個年紀本該簪朵花的,瞧着也靈動。”
“太後娘娘教誨的是。”
滿屋笑語盈盈,扶黎微微擡頭掃了一眼在坐的衆人,德妃表情安然,氣定神閑,旁若無人的品着茶點,宓妃早已拉下了臉色眼神剜向新晉小主極為不悅,宸貴妃的目光則有意無意看向淑妃的方向。
她一直不敢看主位之人,大抵近鄉情更怯,十年時光,鬓間雪發,歲月刻痕,疲憊面容,她老了這麽多。
“哀家累了,都散了吧!”良久太後微微倦怠的聲音傳來,随即告安,稀稀落落的散去,扶黎朝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鼻頭泛酸,微阖的雙目止不住的顫抖終是沒有擡頭去看她,尾随白媚兒離了鳳栖宮。
出了正殿,宓妃向宸貴妃請辭,懶洋洋退下,全然沒了來時的氣焰,因紫薇殿與宸華宮同為一個方向,淑妃卻舍近求遠欲想繞道禦花園走走,以防和宸貴妃撞在一塊。
宸貴妃撫了撫鬓角的比翼蝴蝶釵漫不經心道“這遠遠看着一只金蝶在眼前晃的眼暈,本宮卻不知今日也有人簪這蝴蝶金簪。”
說着拔出發髻上的金釵,纖長如玉的手指微微摩挲着震動的蝶翼,嘴角上揚,狹長的鳳目往上微勾,一絲妖冶的光芒一閃即逝。
“貴妃娘娘饒命,貧妾不知娘娘簪了蝴蝶金釵,沖撞了娘娘,求娘娘贖罪。”碧衣女子全身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
“本宮這金釵不及淑妃的十分之一,況且是你這等貨色,罷了,看着心煩,你上前來。”
碧衣女子起身微微整了整衣裙,低垂着頭唯唯諾諾走至欣貴妃身邊,她眼中精光一閃,依舊笑語盈盈,擡起玉手把金釵插入那女子發髻,笑着看着她。
女子慢慢轉過頭來雙目無焦距,空洞而無神,呆呆的站着,突然伸手拔下頭上的金簪向淑妃刺來,依舊是機械的行動。
一時衆人吓得花容失色,淑妃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倒退幾步,可那女子仿若瘋了一般,扶黎彈出一枚紅豆正擊女子的手腕,金釵應聲而落。
這一切僅僅在一瞬間,她好像忽然醒轉不可置信的搖着頭,眼睛因為驚恐充滿血絲。
“大膽張貴人,無視本宮在先,意欲行刺淑妃在後,如此目無宮中禮法,賜白绫。”
“貴妃娘娘,貧妾沒有,這不是我做的,不是!”不停的搖頭,磕頭,發絲淩亂,企圖辯解一二,新晉的宮人心驚肉跳,各個明哲保身不發一言。
“姐姐,張貴人罪不至死,妾身也無甚大礙,就從輕發落吧!”
“淑妃妹妹可真是菩薩心腸。”依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慢走近她。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白皙臉上赫然多了鮮紅的手印,可見下手之狠辣,一股奇異的花香襲來,扶黎皺眉,這味道不似平常的熏香味道。
宸貴妃湊到淑妃的耳旁“仔細一看這模樣也不過如此,不及淑妃娘娘風華之一。”
德妃猶豫不絕本欲上前,偷偷瞄了一眼宸貴妃絞着帕子退後一步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剛才看到淑妃臉上有蟲子,下手重了,淑妃妹妹心善,卻也不能徇情,拉下去吧!還有這兒的蟲子沖撞了太後就不好了,把這兒的主管拉下去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說完邁着細碎的步子離去,只留下一個婀娜的背影。
德妃上前無奈的嘆氣看着宸貴妃離開的方向又不敢太過接近“妹妹快些回去吧!貴妃娘娘說的自然是對的”
“謝過姐姐,我懂得分寸。”淑妃淡淡一笑,望着天空出了好大一會神,良久才向她們道“走吧!”
日子頹長無趣但總算過的也快,感覺不多時天色就暗了下來,自鳳栖宮回來,淑妃就一直坐在窗前發呆,午膳未用,晚膳也只用了小半碗燕窩神色焉焉歪在榻上手裏拿着一卷書其實一個字也未看進去。
碧紋面有喜色的跑了過來“娘娘,皇上來了。”
淑妃顯然一驚,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欣喜,略微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随手把書放在案幾上,慢慢走出了內殿,玄色盤龍袍,腰懸白玉九龍玦“參見皇上。”
“愛妃不必多禮,今日貴妃又無禮了,讓朕看看。”說着一雙好看的劍眉皺在了一起,滿臉的心疼“貴妃着實過分,怎麽下手沒個輕重。”
“皇上,臣妾無礙,姐姐協理六宮自是辛勞,是臣妾多嘴了。”
蕭玦并未答話,慢慢撫上淑妃白皙的面頰“把玉露膏拿來,朕親自給淑妃上藥。”
淑妃不由一震“這不妥。”
“怎麽?愛妃要忤逆朕意?”
“妾身不敢。”蕭玦眉眼含笑,軟玉溫存,一向清冷淡泊的淑妃也露出難得一見的嬌羞之色。
歪在榻上撿起案幾上她放下的書略翻了幾頁“朕只有在淑妃這裏才有看書的雅趣。”
淑妃抿唇一笑悄然坐在一旁,就着燭光拿起繡了一半的帕子繡了起來,一片葉子,發絲一般的絲線,翠綠,墨綠,湖綠,松綠,茶綠…
一絲一毫極為費神,繡了幾根絲線時間恍然而過她揉揉額角眼睛也有些發疼,旁邊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是她所有的寄托,未出閣時所盼所想也不過如今靜水漫長,舉案齊眉。
他如白媚兒一般陰晴不定,發怒時滿眼戾氣似地獄魔鬼,安靜時溫文爾雅似文弱君子,她不知哪個是真正的他。
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只見他的手虛伸着,書卷掉在地上,那雙黯然的眼睛更是顯出極大的不耐煩,而後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淑妃慌亂起身,慢慢拍着他的後背,直至拿起手中覆在蕭玦嘴邊的手帕,手腳冰到心底,手帕上赫然的鮮血,觸目驚心。
“莫要生張,朕沒事。”
“可皇上…”
“朕說了朕沒事!”他提高音量驟然發怒回頭瞪了她一眼全然沒有初來時的柔情蜜意,冰冷疲倦道“朕就在榻上歇了,你不用伺候了。!”
“這…”
“夠了!”蕭玦眸色陰沉,滿眼戾氣,起身繞着大殿跺了幾步,煩躁厭惡瞥了跪在地上的淑妃一眼“朕去宸華殿,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