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國色天香(下)

宮牆深深,風雨欲來,一陣狂風刮過枝搖葉動,花瓣紛飛。

淑妃一直不言不語不争辯不反駁,波瀾不驚宛若一池靜水。

宸貴妃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的說道“都起來吧!看着礙眼。”

“貴妃娘娘,淑妃她……”宓妃心有不甘柳眉倒豎赫然提高了音量。

碧紋攙着淑妃起身,低頭清理着淑妃襦裙下擺沾染的污漬,德妃一向明哲保身,不關己事不開口,接過貼身宮女侍書遞過的披風擺弄着上面的穗子不發一言。

“淑妃如何了?本宮的眼睛好好的難不成不會看麽?”白媚兒陡然沉下來的聲音讓所有人不寒而栗,這般不耐的語氣是她慣有發怒的前兆,冷冷問道“她哪只手打的你?”

“回禀貴妃娘娘,左手。”自知白媚兒的的脾氣,即使此時她着人砍下林清薇的左手她也絲毫不會感覺奇怪,雖是低頭回禀嘴角已經挂着得意之色。

“真的是左手?”

一句反問她才在花影婆娑之中看清淑妃垂在袖側的左手,纖瘦如蘆葦,空蕩蕩套着一只白銀纏絲雙扣镯,指尖并未有護甲倒是右手戴着三支素銀嵌翠雕蘭護甲。

思及臉頰的刮痕才唯唯諾諾絲毫沒有底氣的回答“許是我記錯了,應是右手。”

“回禀貴妃娘娘,主子左手受傷休養之後一直未能使力。”

“她的左手如何本宮是再清楚不過。”斜睨一眼淑妃,她咬着嘴唇左手也開始不住的發抖,碧紋攥住了她的手心,溫熱的氣溫傳來由心而發的寒意減了不少。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淑妃下意識閉上眼睛瑟縮着身子打了一個寒顫。

宓妃捂着臉頰倒在漢白玉砌成的羊腸小道之上在看到白媚兒眼中洶湧澎湃無法掩飾的怒意之時乖乖的跪在一旁哭也不敢。

她揉揉發痛的左手皺眉看了一眼宓妃右頰高高的腫起“左手果然沒甚力氣,看清楚了嗎?右頰受傷?難不成她還用右手反打了你不成?”

扶黎早就猜到白媚兒心思深沉這般簡單的技倆她不會不知,常人用手打人之時習慣性的正面直擊,斷沒有反手反擊的道理,那便只有她是否願意說出事實,單憑她個人好惡了。

“混淆黑白,欺下犯上?本宮本不欲追究,你卻不知好歹步步緊逼,來人,依照宮規掌三十,幽禁缻鈴軒禁足三個月,罰奉半年,無旨不可出入。”

“貴妃娘娘饒命。”她攥着她的衣角這次是真的梨花一枝春帶雨,而白媚兒只是厭惡的皺眉。

雨絲漸漸加大慢慢變成細雨朦胧“德妃姐姐,你幫我求求情,求你了。”

“這…”她欲扶起狼狽不堪的宓妃,白媚兒涼涼看了她一眼,德妃悻悻收手退立一旁,不發一言。

宓妃冷笑一聲接着是放聲大笑“你好狠…僞善假仁…”

幾個含糊不清的詞飄入扶黎耳中,淑妃只是如釋重負長長嘆了一口氣,德妃看着宓妃神志不清恐生出其他變故喝道:“還愣着做什麽?貴妃娘娘的話沒聽清楚嗎?”

吵吵嚷嚷國色天香禦園總算清靜下來,鳳目所及之處,諸宮小主皆垂着頭,唯恐逆了宸貴妃的心意,自尋麻煩,在宮中永無出頭之日,慵懶的擺擺手道“都散了吧!”

“妾身告退。”伴随着稀稀落落的告回,葛菀悄聲說道“娘娘,皇上今晚在前殿設宴,妃位以上階品皆要出席,您此時發落宓妃是否有失妥當?”

“宓妃禦園賞花扭傷了腳,需休養些許時日。”

“是。”

“淑妃妹妹真真堪為六宮表率,這般簡樸連把傘都不曾有麽?扶黎,去給淑妃娘娘送把傘。”

嬌笑着走到她面前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是否要感謝本宮?你看就算本宮給你太平旁人也未必給你太平,本宮平生從未有得不到的東西,你心思如何本宮與你一清二楚。

本宮怎能讓你這麽便宜的被宓妃那般胸無城府的人找個不痛不癢的理由随意打發了去,本宮要讓你生不如死,跪在地上求我。”

“癡心妄想。”林清薇冷笑一聲別過頭去,濕漉漉的發貼在額上,素銀簪子垂着一滴水珠,竟比東珠還要耀眼幾分。

她并不氣惱不以為意的說道“邊關八百裏戰報,建業告捷。”

如願看到林清薇略有喜色的面容之後輕哧一聲“天妒英才,兵部侍郎秦雲鶴的二公子秦謙戰死沙場,據說那人還是妹妹未進宮時有緣無分的未婚夫,嗯?”

故意拖長的尾音,彈落袖口被風刮起的牡丹花瓣,輕皺秀眉斜睨了她一眼,眼角嘴角滿是蔑視的笑意。

林清薇僵在原地怔愣了許久忽然發瘋一般朝着白媚兒撲了過來,葛菀眼疾手快擋在她家主子之前被白媚兒用手拂開。

纖細的手指緊緊撕扯着她的宮衣,骨節泛白,那神情不是仇視而是宛若抓住一顆救命稻草一般“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的是不是?”

“今晚宮宴皇上大宴百官犒勞凱旋而歸的司馬将軍,司馬雲朗護送靈柩入京,想必秦謙的靈柩已經停在秦府了,妹妹你說本宮有無欺騙與你啊?”

白媚兒一點一點從她手中抽出宮衣,宮衣上發絲般的金線被她手上的護甲一縷縷挑出。

她絲毫不在意宛若看着一株卑賤的白茅野草,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狹長的丹鳳眼閃過玩弄與輕蔑,冷哼了幾聲笑得狂妄嬌豔,仿佛有什麽極為讓她愉悅的事情一般“妹妹,皇上若瞧見你為了旁的男人哭可會不高興的。”

林清薇仿佛一瞬間被掏空了所有靈魂,如一潭死水萬念俱灰的寂滅,身子也沒有了支撐直直往後倒去。

扶黎一手撐着油紙傘一手扶住了她,她順着扶黎的身子慢慢逶迤在石路之上,扶黎忙蹲下來支撐着她不至于倒下,她那樣輕就像一片羽毛一般,碧色的衣裙漸漸濕透,恍若未覺。

碧紋小心翼翼的上前自扶黎懷中接過林清薇,敢怒不敢言,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娘娘,您要保重身子才好,咱回去吧!”

狀似惋惜的嘆了一口氣眉目之間盈滿未散的笑容,蓮步輕移,扶黎的目光在淑妃身上停留了許久終是尾随在白媚兒身後小心侍奉“百花争豔也好,一枝獨秀也罷,孤芳自賞,枉費心思。”

注視着那抹麗影消失在雨幕中,譏諷自嘲一笑,歇斯底裏的大叫幾聲宛若杜鵑泣血般的凄厲,眼睛睜的很大,伸着脖子想說什麽張着口只是沒有聲音。

後來仿若想到什麽極慢的擡起右手,攥緊拳頭狠狠咬着手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碧紋看兩人渾身濕透索性丢了油紙傘,用力拽着她的右手“娘娘,使不得。”

鮮血自嘴角一縷一縷的滲出,蘆葦易折,蒼白的極盡透明的肌膚,血肉模糊的齒痕,幾乎要把整塊皮肉撕扯下來“呵呵,何其不公!為什麽?為什麽?”

未時一刻,白媚兒自國色天香禦園回轉之後心情一直不錯,午膳之後與白芩兒一道挑選司珍坊呈上的釵環圖樣,恰好此時高祥送來一些上好的禦賜血燕,眼見近日陰雨連綿,濕潮冷悶,于是吩咐扶黎把宸華殿的銀炭與血燕一道送去梨花落。

繞道缻鈴軒,一片芭蕉掩映,金絲海棠開的較晚紅豔豔一片,花團錦簇,因着大雨殘了不少,花落無人掃,零落入微塵。

“小姐,她恐怕要消停幾日了。”

“白媚兒放任她飛揚跋扈也不過看上她心思單純不成氣候,如今她觸碰到白媚兒的逆鱗,不過小懲大誡一番并未不留餘地可見留着她做個擺設還有些用處,只是蕭玦對林清薇并未達到寵愛的地步,為何所有人都針對她?白媚兒更是恨之入骨直欲殺之而後快。”

“林清薇入宮之前與秦家二公子秦謙指腹為婚,兩人據聞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月神燈節還是睿王的蕭玦初見林清薇一見傾心,後登基為帝一直對其念念不忘。

後為制衡後宮勢力保護林府秦府兩門,林清薇入宮選秀,不到一年就位于四妃之列,蕭玦雖對她不冷不熱但所有人明鏡似的對她這位皇帝可是護到了心裏。”

“情深緣淺,宮中多薄情,帝王恩寵,幾多真假。”

“你不要這般多思多慮,此次新傷舊患,虧損嚴重,你又不肯好生調養,劍閣內力心法不受控恐會走火入魔。”

“我自會注意,姐姐她……”

“大宮主閉關修養,已無大礙。”

當年急于求成,魔根深種,時間愈久一身武功反而成了負累,姐姐殺戮極重,功力反噬,走火入魔,六親不認,恰逢閣主親至玉女宮,親自制衡,廢其一半功法,方使其免遭經脈逆流,暴斃而亡之禍。

她攤開掌心,淺淡的紋路,白皙的手指,她以為她身上的魔根被很好的掩飾住了,可此次追魂令發,一夜暗殺數百頂尖高手,血洗山莊,而後千裏單騎,誅殺了最後一名遺留孩童。

清醒如常的時候那些殺戮似泡沫一般支離破碎,模糊不清,她甚至不知道被內力震斷兩根肋骨,折了右臂,插入腹部半截斷劍的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劍閣,是不是真的會有一日她會成為自己最厭惡的殺人魔鬼?

“百花案可有新的線索?”

白翎搖了搖頭“小姐擇日可去趟清影山莊,沐公子來了。”

“他怎麽會來?”

“何人在此。”一聲冷喝透過芭蕉疏影傳了過來,白翎收了油紙傘閃進金絲海棠掩蓋的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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