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葉栀爸媽心疼女兒,十點下了晚自習會來接她回家。
蕭則家也有專車接送他,是輛低調奢華的賓利,不過他習慣晚上出去鬼混,時常跨上機車和兄弟們跑路。
而葉栀家……
蕭則眸色一深,心裏多了份不情願。
他不想坐她家那破破爛爛的電瓶車,明明是拉貨用的車子,怎麽好意思開到校門口接送女兒?
起碼買個幾萬塊的便宜汽車吧,方便些,也有門面些。
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磨磨蹭蹭地出了校門,蕭則目光鎖定在那輛綠色的鬥篷電動車上,電動車的蓬是後來裝上去的,風霜摧折,簡直比他爺爺的模樣還老。
他拉開門,葉栀的媽媽朝他一笑,女人的膚色曬黑幾分,臉上是歲月留下的細紋。
那笑爽朗衷心,眼裏滿是對女兒的疼愛,神使鬼差地,蕭則僅是猶豫幾秒,就弓着身子坐了上去。
媽媽開着小三輪,他坐在一旁,透過透明的前擋風板,看清同學們來去匆匆的身影。
腦海裏的畫面一閃而過,葉栀的記憶庫裏沒有多少門口的景象,因為她坐上小車離開時會閉上眼,不去看那些或許異樣,或許漠然的臉。
她不在意是否會遇上熟人,但閉眼就證明,她不想遇上熟人。
原來高高在上如葉栀,也會覺得自卑?
媽媽遞來一盒熱乎乎的東西,掐着時間,蕭則睜開眼,果然看到頭上溫暖的路燈,還有被路燈照得透亮的飄搖柳枝。
手裏的塑料餐盒裏,裝着熱氣騰騰的煎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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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則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他一邊同情葉栀,一邊又羨慕起她來。
放學有人接,有人投喂,除了窮逼一點,這日子也太滋潤了吧。
葉栀在媽媽面前話很多,十多分鐘的車程,能把學校一天發生的事情都講出來,惹得媽媽輕笑不已。
但蕭則不是葉栀。
他沒什麽好說的,只靜靜地等着到葉家。
“妞妞,聽你們老師說你今天摔跤了,還疼嗎?”
蕭則淡淡答道:“不疼,就是比賽耽擱了。”
媽媽釋然笑道:“沒關系呀,你別總讓自己那麽累,這段時間歇一歇,還有機會呢。”
蕭則應下,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
“我以後可以自己走嗎?你這麽晚還來接我,太辛苦了。”
媽媽一口回絕:“那怎麽行?壞人很多的,把我妞妞拐跑了怎麽辦?”
蕭則扯扯唇,随她去了。
電瓶車拐進老舊的小區,車後的瓶子叮叮當當。
小區太舊,是老幹部退休中心的後院,除了露天的三層臺階,樓下連個路燈都沒有,完美诠釋什麽叫烏漆嘛黑。
蕭則不禁感嘆,自己就這麽不經意地發現了一個打架的好地方。
晚上在這打架,除了幾排飄散的白牙,鬼都發現不了他們。
水泥鋼筋的樓梯因為經年摩擦,已經有些打滑。
媽媽上樓有些慢,記憶裏每次上樓,葉栀都會在後扶着媽媽,給她借力。
葉栀存留的記憶很少,也很常規,而這,就是其中一點。
他記得葉栀囑咐過他,媽媽怕後,讓他走在後面。
蕭則不是葉栀,沒攙扶葉媽媽,只是拉開一段距離跟在後面,打量着扶手和牆壁上錯落的蛛網。
她家住在三樓,就是緩步臺的那層,媽媽開門,打開客廳的燈。
七十平米的房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他拎着書包,走進葉栀的房間,一張床,勉勉強強塞下一個連架書桌,書架鋪滿整面牆壁,這就是她房間的全部。
甚至連臺電腦都沒有,書架上,櫃子裏,甚至床下櫃子全都塞滿了書和試卷。
視線掃過她的書架,她看的書很多很雜,心理學、金融、未解之謎、中外經典、言情游記……右下角的書架一格專門放獲獎證書,豎着擠成一排,放不下了就橫着塞進上方的空隙,數量驚人。
有些本子無處堆放,就在角落裏辦了張小小的凳子,各色筆記本摞得老高,封面蓋着火紅的獎章。
這就是好孩子的房間?
坐在她的座椅上,他翻出沒插話卡的智能手機。
那個老人機是移動公司搞活動贈送的,和爸媽綁定了小號,有贈送的五百塊話費,所以她出門在外一直用它。
家裏這部智能機連着共用WIFI,查些學習資料。
蕭則密碼解鎖,手機桌面真如傳聞那般,半個游戲軟件都沒有。
好吧,他妥協了,點進微信,添加自己申請好友。
他今天又買了一部手機,更新系統,注冊了個新號,擡眸時不經意看到牆上貼着的計劃表。
十點放學,十點半到家,學霸葉栀的學習時間一直持續到零點半,這也太拼了吧?
他不知道,比葉栀作息魔鬼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她這已經算是早睡群體了。
校霸一陣洩氣,覺得葉栀這人太無趣,除了學習,一點別的興趣都沒有。
他慵懶地靠着椅背,随手抽出證書格子裏一本墨綠色,不經意地翻開,上面赫然印着“古筝十級”的字樣。
他老人家手一抖,塞回去後又抽了張橫在上面的墨藍色證件——國畫八級。
大家不是說,她除了學習,什麽也不會嗎?
蕭則較上勁了,一本一本去抽那些證書,倒要看看葉栀能牛逼到什麽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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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栀坐上那輛賓利慕尚時,人還有點懵。
座椅冷不丁開啓了按摩功能,吓得她猝然一動。
趙叔笑笑:“怎麽了小少爺?”
葉栀搖頭:“沒事。”
小姑娘慢慢懂了,蕭則在學校很混蛋的樣子,八成的可能是家裏太有錢。
但這也不能一概而論,她記得陸嘉駿家裏的企業還是宿區明星企業,他照樣和她搶金獎。
車子駛進別墅小區,服務很高段,知道她打了石膏,還送了她小禮品。
是她平日想都不該想的巨貴甜品,巨貴。
別墅是歐式複古三層洋房,棕褐色的屋頂,仿原石的裝潢,四層還有個按了天窗的閣樓。
她有點擔心,擔心蕭則睡不慣自己家的小房子。
心裏泛出些許愧疚來。
他家是智能家居,幹什麽都很方便,喊一聲自動調光拉窗簾,床的高度都給調節好了。
饒是這樣舒服,葉栀心裏還是很酸澀。
誠然,她心裏暗自羨慕那些有私家車的孩子,也羨慕蕭則這樣家境優越,擁有灑脫自由的青春,即使不着調将來也有家産可以繼承,輕松順遂,沒有負擔。
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爸爸媽媽,這裏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情緒低落地坐在書桌前,葉栀發現這裏似乎沒有書架,桌子上金屬書撐支起了幾本,House Music,《藍調》,《史詩浩室》還有厚厚一疊曲譜。
蕭則好像很喜歡音樂,還是電子音樂。
她看向壁挂上的吉他。
她也會彈吉他,只是爸爸喜歡傳統樂器,家裏只有古筝琵琶,鋼琴吉他這些西洋樂器是她在少年宮時,和別個小朋友技能互換學到的,不精,只會一點。
她雖然模樣軟糯乖巧,但早已給未來的自己畫好了肖像:會有頭發會有一縷挑染,在各種Live音樂會扛把子的電音小姐姐。
不過這個夢想可能要等25歲之後才能實現,在那之前,她要努力學習,拼命賺錢。
她雖然窮,但從始至終都很清醒,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甚至身高都達不到當兵航空任意一項的标準,若想不像父母一樣風吹日曬,只能靠高考這條路。
她模樣不出挑,有沒有萬貫的家財,想贏得旁人尊重,只能靠成績說話。
但現在……
她翻看着蕭則随意丢棄的成績單,覺得有些頭疼。
葉栀是個溫和容忍的小姑娘,待旁人很寬厚,不喜歡說些生冷的話。
今天蕭則問她成績怎麽辦,其實她心裏是忐忑的,也希望他支棱起來,但怕給他壓力,只說“沒事”。
那種壓力的滋味她嘗過,不好受,她不希望蕭則從一開始就承受它。
何況,到後來,就算她什麽也不說,蕭則也去卷,他目前所處的大環境就是如此。
葉栀從他身上看出了一點點擔當,她姑且信這一點點。
英華九點放學,這個點閑着,她良心不安。
蕭則的東西她不好亂動,當然也包括那把吉他,于是仔細搜索起回憶,想啊想,想啊想……想得腦殼都痛了,還是沒想起曾經買過練習冊。
他真的一本都沒買過?
葉栀驚呆鳥!
那那那——那她現在怎麽辦啊?
老師的随堂作業肯定是不夠的,何況那些題要交給老師批改,她又不能暴露實力。
只能去買些新的了。
葉栀抽出自己的銀行卡。
這是外國語用來發獎學金的專用卡,今年是高二下,她已經攢了三個學期。
卡裏餘額只有幾百來塊,剩下的錢在投資平臺上。
葉栀眼淚汪汪,難道……難道她要賣出她豢養良久的小雞(基金愛稱)嗎?
她好舍不得啊。
蕭則給她留了主卡,是給她應酬裝逼的專用款項。
她也不知道應酬裝逼到底要花多少,不敢妄動。
聽說過英華食堂很貴,這就夠她獎學金受得了。
上次她來考試,因為防疫要求,下午考完才能出教學樓,午飯都只能在一樓大堂解決。
她順着人群去領飯,結果看到了“25元/份”的牌子,小姑娘随即一個扭頭,跑到休息區去吃媽媽給她帶的鮮花餅。
她在外國語,一個星期吃飯才花30塊,英華憑什麽一份飯就賣25?吃的是鮑魚嗎?
絕對不助長這種搶錢風氣!
那次她真的靠一塊鮮花餅撐過下午的考試,晚上回外國語吃了晚飯。
都說文人傲骨,葉栀書讀得多了,就和那些窮酸書生同化了,俗稱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最終還是沒動蕭則的錢,拿着自己的卡去了趟書店。
趙叔見她在習題區翻看試卷,一臉驚悚,片刻之後一臉欣慰,摸出口袋方巾擦了擦眼淚,“先生要是知道,該多麽開心啊!”
葉栀嘴角一抽,這個大叔好浮誇呀。
她原來不知道趙叔不住在別墅裏,打了電話他才火速出車,眼看十點,這麽驚擾人家,葉栀有點不好意思。
她坐在輪椅上,随手把挑好的習冊放在輪椅下的置物架。
趙叔笑道:“少爺,我來吧。”
葉栀也不推脫,把習冊遞給他。
她遞東西時會用兩只手,謙卑有禮,但趙叔有點不習慣,接的時候刻意彎了彎腰。
一本,兩本,三本……葉栀一口氣買了二十幾本。
她做自己的練習冊不會全刷,一章只挑幾道,所以從數目上看,确實有一點點吓人。
趙叔感動得稀裏嘩啦,咬唇抹淚,明明是大哭,非要強加隐忍,表情有些滑稽,“嗚嗚嗚少爺!你真的……我哭死!感謝葉栀!她真是菩薩轉世!”
葉栀無故被cue,不解問道:“她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