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東窗事發

第55章 東窗事發

雲月還是有點擔心, 她問雲波濤:“假如有人找過來怎麽辦?”

雲波濤叫她別擔心,“我有個朋友,他在局子裏有認識的人, 那邊要是真有動作, 他會打電話過來的。”

雲月點點頭, 沒再說什麽,希望如雲波濤所說,那邊有什麽動作, 他能馬上就知道吧。

兩人把家裏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 沒人住的房子很容易被周圍環境堆砌出一種荒涼的感覺,外牆上灰白的水痕,玻璃上斑斑點點的灰印……全都需要好好打掃一通。

家裏門前臺階上多了幾盆花, 有山茶花還有梅花,雲月猜這肯定是雲波濤不知道在哪買來的,他除了打麻将之外就喜歡搞這些花花草草, 沒事還愛往山上跑,找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擺在花盆裏面。

可能人到中年總會有一些和花鳥魚蟲相關的愛好吧, 雲月的大伯喜歡釣魚,沒事扛着魚竿去水庫邊坐着, 一坐就是一下午。

雲波濤扛着人字梯在二樓擦玻璃, 雲月就蹲在門口拿小噴水壺給花澆水。

大部分花她都不認識,只認識梅花,山茶還有蘆荟,梅花這會兒正開着, 香氣沁人心脾, 格外芬芳。

山茶花還沒打花骨朵,雲波濤喜歡大紅的山茶花, 雲月覺得沒白色的好看,但錢在他兜裏,他想買什麽樣的就買什麽樣的。

父女倆之間還是沒什麽話可說,經常雲月趴在桌子前面寫作業,雲波濤就蹲在屋前擺弄他那些花花草草,要不然就打開電視收看節目。各做各的事,也不互相打擾。

到了飯點雲波濤就去做飯,他的廚藝不錯,舍得用調料,豬油一擓一大勺往鍋裏甩,做什麽菜都好吃。

兩個人中午炒倆菜打個湯就差不多,雲月飯量不大,雲波濤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相當能吃。

晚上雲波濤就把中午吃剩下的飯倒進炒鍋裏,往鍋裏加一些切得細細的梅幹菜,再加點臘肉粒和兩個雞蛋,炒出來的飯顆顆油亮,雲月能吃完一大碗。

吃完飯父女倆一天的活動就結束了,雲月洗漱之後上樓,不管是學習還是睡覺都在她自己的房間裏,她房間其實很大,面對窗戶的地方擺着一張書桌,每天晚上就在那學習。

雲波濤晚上經常出去打麻将,他朋友開車過來接他他就過去,幾乎每天一到時間他的手機鈴聲就響個沒停。過一段時間雲月就能從時間分辨出電話是誰打過來的。

大部分時候雲波濤都會赴邀,小部分時間他拒絕,在家看電視。

雲月在樓上聽着樓下的動靜,在雲波濤沒動作的時候就會猜想:他今天晚上不出去玩,是因為前幾天把口袋裏的錢都輸光了嗎?

賭博不就是這樣嗎?哪能一直贏錢呢?十賭九輸,唯一的贏家就是莊家。

時間一晃就到過年的時候了,雲波濤今年既然在家,那方方面面他就安排得好好的,雲月裏裏外外的衣服都買了新的,就等三十那天下午洗個澡換上新衣服請菩薩,保佑全家一年都平平安安的。

年三十下午父女倆貼完春聯,雲波濤讓雲月去把澡洗了,換上新衣服過一會兩人去請菩薩。

雲月上樓去拿衣服,今天天氣不錯,還有些陽光,她到二樓的陽臺上把早早晾在上面的新衣服取下來。新衣服總是帶着一種冰涼涼的氣息,外套和外褲雲月沒洗,想想放太陽底下曬曬也一樣。

她站在陽臺的盡頭往家旁邊的小路看,看見兩個穿着黑色羽絨服的人在往這邊走。

雲月下意識覺得不對,這大過年還沒過年的,誰會往這裏走?而且這兩個人實在面生。雲月視力好,甚至能看見他們腰上別着的對講機。

她心裏一突,停下手上的動作就往下跑。

雲波濤正穿着拖鞋圍着圍裙在廚房裏煎蛋,自從和張豔離婚,年夜飯兩個人都去爺爺奶奶那邊吃的,兩個人吃年夜飯,總有些寥寥的感覺。

爺爺奶奶家年夜飯吃得晚,所以兩人都先下碗面墊墊肚子。雲波濤煎兩個蛋,雲月那個先撈起來,她喜歡吃蛋白煎出脆脆的邊。雲波濤那個就直接加水進去下面,他喜歡直接一起煮。

雲月噔噔噔跑下來,“爸爸,外面有兩個穿着黑衣服看上去有點奇怪,正往外面這邊走呢!”

雲波濤一聽就知道不好,他丢下鍋鏟就從後門往外跑,雲月在原地左右轉了轉,聽到外面傳來叫喊聲,心想:這下可完了。

這下肯定要被抓住了,肯定跑不掉。雲月心想,感覺自己手腳冰冷,腦子那一下好像都不會轉了。

過了大概五分鐘,那倆人抓着雲波濤回來。雲月本來心裏沒覺得有什麽,也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但看雲波濤雙手被拷在身後,氣勢一下子就低下去的樣子,還是不争氣地紅了眼眶。

再怎麽不好,那都是她爸爸呀,本來媽媽就不在,這下爸爸再進局子蹲着,雲月幾乎要成為無家可歸的小孩了。

雲波濤被抓住之後就迅速變得老實,兩個便衣也沒為難他,讓雲月有什麽話跟他說就現在說,之後再想見就麻煩了。

雲月搖搖頭,她沒什麽想說的。

雲波濤倒是叮囑她把煤氣罐關了,一會兒直接去奶奶家,別一個人在家待着之類的。

其中一個胖胖的便衣可能看她年紀小,怕她害怕,和顏悅色地說:“沒什麽事,小姑娘不要害怕,你爸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會回來了。”

雲月扶着門框點頭,目送那三人遠去。

之前在雲月的想象中,雖然她總是在心裏想:爸爸這麽天天打牌也太不像樣了,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一個電話打到局子裏,讓那些天天賭博的都被抓起來。

可雲波濤這下真被抓起來了,看着這一幕雲月又特別傷心,等那些人的身影都看不見的時候,雲月關上大門,眼淚才流了下來。

眼淚有種苦苦鹹鹹的味道,雲月想:可能這就是難受的味道吧。

*

等雲月到了雲奶奶那邊,把相關的事說清楚之後,雲大伯就給雲波濤朋友打電話。

雲波濤朋友解釋了一番,說這次行動和這邊沒關系,這個案子本來就不歸這邊管,都不在一個省,這邊總是抓不到人,那邊就自己行動了。

他們也不是什麽厲害人物,哪能次次行動都通知到位呢?

雲爺爺和雲奶奶坐在桌子旁邊直嘆氣,本來喜氣洋洋地過年,就因為這件事,一下子就讓一家人都變得沮喪了。

大伯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說:“就這麽坐着也不是事呀,我去炒幾個菜,年夜飯還是得吃,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

大伯點點頭,讓她去做飯。

雲月抱着膝蓋蹲坐在門邊,一句話都不想說。

她現在心裏不難受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雖然……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在迷茫什麽。

*

洛梨是年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每年過年她家流程都是一樣,年夜飯四口小家一起吃,大年初一去爺爺奶奶那邊,大年初二全家去外公外婆那邊。

洛梨到外婆家,屁股還沒挨着凳子,小姨周欣就賊兮兮地湊近問:“梨砸,上次在你家玩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張豔的女兒啊?你問人家沒?”

洛梨:“不知道是不是張豔的女兒,我問人家媽媽叫什麽多不禮貌啊,您有什麽事嗎?”

周欣擠擠眼睛,“我覺得十有八九就是,你肯定還不知道,我和她娘家隔壁,昨天聽她哥哥說,那前夫被抓走了,前天晚上抓走的。果然,這人吧,就是不能幹壞事。”

洛梨皺眉,“這件事是真的嗎?”

周欣擺擺手,“小姨騙你幹啥?”

周琳剛剛正和外公外婆說話,看妹妹把閨女拉過去不知道神秘兮兮地說什麽,她走到旁邊笑着問:“你們姨侄倆在說什麽呢?這麽神神秘秘的,是不能讓我和大姐聽到嗎?”

周欣就說:“沒什麽,我就和梨子說我們村那張豔的事,她前夫前兩天被抓走了,據說就在家裏被抓住的,當時好多人都看到了呢!要我說還是不能幹壞事,這麽一來,多丢人啊!”

周琳下意識皺起眉頭,她看洛梨一眼,女兒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她也就沒表示什麽。

“這樣啊,那張豔前夫幹啥被抓起來了?”周琳問。

“據說是倒一些來源不太幹淨的貨,做中間商賺差價被發現了呗,這種也不知道是什麽罪。”周欣磕着瓜子說。

周琳點點頭,“聽上去如果金額不大的話,不是很要緊。”

吃瓜的人才不管這件事要不要緊呢,反正她們知道這張豔前夫家攤上事了,具體是什麽事,最後要怎麽解決,沒人關心。

洛梨有點擔心雲月,不知道雲波濤出事了,她現在在家怎麽樣。

按道理來說她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應該不能發生什麽大事,最多心裏不痛快。

——雲月是肯定會心裏不痛快的,這毋庸置疑。

洛梨一直都覺得雲月是個過于心軟的女孩子,無數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洛梨身上,洛梨覺得自己不說大義滅親,到自己口袋裏的錢就別想着讓她交出去了,她還需要錢保證之後的生活和學習,給了她的就是她的。

雲月就不行,雲波濤還沒發生什麽,她就在心裏預想他會受到的苦難,然後自己在那糾結了。

洛梨大部分時候覺得這樣不好,但要是雲月不這樣做,那就不是雲月了。

換言之,如果她沒有那麽善良的心腸,她和洛梨前世就沒有交集,洛例也談不上現在給她提供幫助,她本來就不是那麽好心的人。

“那張豔那邊沒什麽表示嗎?”洛梨問小姨。

周欣磕着瓜子,聞言一臉神秘地說:“那誰知道呢?她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據說過兩天才回來,怎麽說也夫妻一場,不過這人心狠,咱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洛梨淡淡地說:“對前夫心狠不算什麽,只能說是正常,要是對親生女兒心狠,才是真的心狠。”

周欣高興道:“你也覺得那張豔就是你那同學的媽媽啊?我覺得她倆肯定是母女,這小地方找不到第二對她們那麽像的人了!”

洛梨:“您都說她們倆長得像了,那應該就是母女沒錯,一般人也不能長得那麽像吧。”

之後周欣又說了些別家的事兒,洛梨大舅家的大兒子,今年二十八歲了還沒談對象,大舅媽着急他的人生大事,就托幾個姨給他相看,要是有合适的,問人家女方要一下聯系方式,這總得相不是?要不然都到三十歲了。

洛梨家鄉這種小地方,經濟雖然發展了,但很多地方都沒跟上,包括思想等各個方面還停留在上個時代呢!

洛梨大舅的兒子叫周文宇,他初中就辍學,連高中都沒念就出去闖蕩了,闖到今天也還沒個結果。

同齡人不說事業有成,那至少也結婚生子。雖然日子過得怎麽樣自己心裏清楚,華麗的外表下說不定就是一地雞毛,但那至少也有個華麗的外表。

周文宇這樣不想找對象的,在家長眼裏簡直不可饒恕,他這樣不想找對象,別人說閑話的時候可不會說你是不想找,別人只會覺得某某人的兒子沒出息,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找不到老婆,沒本事。

農村人就怕被人在背後說閑話,雖然大家心裏也清楚,自己村子裏都是些什麽樣的人,想不被他們在背後說閑話,簡直是不可能的。

周文宇過年在家,但凡一個人路過他身邊,都要念一句:“文宇現在談女朋友了沒?”“八字有一撇了嗎?”“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等等。

剛開始它他還支楞着個笑臉應付,到後來就開始面無表情應付別人的熱情。

人家看他這個樣子,又說:“難怪找不到對象,每天黑着個臉,誰看了他那樣子都不稀得和他處對象,那嘴皮子會說,臉上總是帶着三分笑的小夥子才讨人喜歡嘛!和小姑娘是一個道理。”

洛梨很同情這個表哥,總共過年回家也就待一個星期,還要被人翻來覆去地說。

不過……當他坐在她身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的時候,洛梨就不同情他了。

洛梨:像這樣不顧他人感受一根煙接一根煙抽着的人,是不配擁有女朋友的。

大舅媽很為他憂愁,她說:“你現在還每天游手好閑的,說是一直在外面掙錢,每年過年回來也看不見你掏一毛錢出來,不知道賺的錢都去哪了。讓你找對象你也不好好找,你看那周偉家,他第二個孩子都快要出世了,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泥巴,現在人家都領先你好幾個人生版本了,你還不給我努努力!”

反正年越過越沒意思,總是雞飛狗跳的。

洛梨甚至覺得,現在的過年對于自己來說,好像只剩下領紅包一個意義重大的活動了。

大家都很忙,沒有時間再去搞那些繁瑣的禮儀習俗,再加上現在生活好了,不像之前,要吃點好的只能等年節,現在大家兜裏都有幾個錢,想吃啥就買。過年自然而然就沒那麽隆重。

按照往年的慣例,初三洛梨應該也要跟着爸爸媽媽出去走親戚領紅包,但她今年不打算再去了,她要去雲月家看看對方,雖然說應該沒什麽事,但看看洛梨總是會安心一點。

雲月一直都這麽憨憨的,弱弱的,讓人怎麽能不擔心呢?

洛梨有的時候甚至無法想象,她是怎麽從現在這個雲月成長成若幹年之後那個她的,變得堅強勇敢太多了。

初三她就帶着年禮騎着小電驢往雲月家那個方向走,雖然不知道她家在哪,但洛梨到了村子就可以問村民,大家都住在一個村子裏,誰家在哪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先按照一個老人的指引把車開到雲月家門口,發現她家門緊緊關着。門上貼着的春聯倒是規整,門扉上的彩勝随着微風輕輕擺動。

家裏肯定沒人住,洛梨就看一眼她家門口就知道,這大過年的,家家門口都一堆爆竹紙,別的不說,大年初一開門紅總得放。

看來家裏是沒人住了,洛梨想了想,又問了別人。雲月現在不在家還能去哪?肯定是她爺爺奶奶家了。

雲波濤不争氣,不僅拖累女兒,還連累自己父母一起受累。

洛梨在心裏唾棄他,手上動作一點兒也不含糊,她把電動車轉了個向,直接往雲月奶奶家的方向騎。

被她問路的老人家坐在門口,有其他人問:“這是雲波濤哪個親戚嗎?看着面生啊。”

老人家想想那女孩年輕的臉,有點不确定地說:“可能是他朋友家的女兒吧,我也沒見過。”

那問話的人的關注點其實不在雲波濤身上,他點了點洛梨,其實就是想和別人談談雲波濤的事。

“那雲波濤,我看他就是太嚣張,現在都被抓着呢!還敢天天待在家裏,要我說,他現在被抓,說不定是誰舉的報。”那人臉上表情興味。

老人家搖搖頭,“雲波濤年輕的時候可是他們那一代人裏面拔尖兒的,長得好,人又聰明,腦子賺得快,但誰知道呢!聰明的人也容易走上歧路啊,真是世事難料!”

洛梨找到雲月奶奶家沒花多長時間,騎電瓶車五分鐘就到了。

雲月那會兒正坐在奶奶家的水井邊洗菜,聽到小院外面傳來電瓶車的聲音她都沒擡頭,只自顧自做自己手頭的事。

沒別的原因,騎電瓶車來這裏一般不是來找雲月的,大部分都是隔壁周桃兒家的親戚,她家大大小小的表哥表姐表爺之類的親戚特別多,偏偏都住得近,每年過年都要來拜訪她奶奶。

離得近,也就意味着有什麽消息大家都知道。雲月現在能避免和別人對上眼神就避免,她實在不想再看到別人臉上露出那種同情的表情,嘴裏說着一些假惺惺安慰的話,明明眼神不是那個意思。

她也不想再聽見別人說什麽類似“這孩子可真可憐,之後不知道要怎麽辦呢!”“她爸這樣,之後還能讀大學嗎?不知道她大伯願不願意資助這孩子,那大伯母也不一定願意啊,真是難啊。”

或者“她不是還有爺爺奶奶嗎?兩個老人手裏總有點錢吧?這下孫女要讀書,拿出來應急也說得過去吧?”“那錢也不能全花在小兒子女兒身上吧?倆老人有不少孫子孫女呢!在這方面可得一碗水端平喽!”之類看似關心其實隐含惡意的話。

雲月有的時候覺得人可真好,像洛梨那樣,有的時候又覺得怎麽有些人可以那麽壞呢?一點都不藏着自己的壞心思,光明正大的,一點兒也不為之羞恥。

所以,一直到洛梨停穩車子,伸手敲響雲月家的院門時,雲月才有些遲鈍地擡起頭來看向門外。

一看到是洛梨,她馬上站起來跑過去把門打開,“你怎麽來了?沒和叔叔阿姨去走親戚嗎?”

洛梨搖搖頭,她把頭盔從腦袋上取下來,“雲月,我很擔心你。”所以來看看。

雲月露出一個有些慘淡的笑容,“我有什麽好擔心的,被抓進去的又不是我。”

洛梨看着她,雲月很快意識到自己說話語氣不太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麽和你說話的,這大過年的,你帶着禮物來我家,我還這麽和你說話,都是我的錯……”

洛梨打斷她的話,“好了,我覺得很正常,不管是誰身上發生了這種事,心裏都不會好過,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面擇菜?外面這麽冷。”

雲月小小地搖搖頭,“其實不冷,這裏背着風,再加上冬天的井水其實溫度蠻高的,所以我不覺得很冷。”

洛梨:“那也沒室內舒服,怎麽不坐在門口擇菜?”

雲月小小地撅了撅嘴,“家裏來了些拜年的親戚,我不太想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出現他們的話題就會繞到自己身上,還總是喜歡說一些聽上去很有道理的廢話。

洛梨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怎麽樣?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嗎?一直待在家裏心情只會越來越糟糕。”

雲月看了看在井邊擇了一半的菜,“真的可以嗎?”

洛梨點點頭,把車上的年禮拿下來遞給她,“放心吧,就像別人不在意你的想法一樣,你有的時候也不需要太在意別人的想法,因為結果顯而易見,并不會出現什麽無法解決的局面,不是嗎?”

雲月點頭,洛梨鼓勵她,“你把我帶過來的禮物拿到屋裏去,然後直接和你奶奶說,朋友來找你,一起出去散散心,別的別說,說完就走,我在這裏等你。”

雲月猶豫地看着她,“你不進去喝口茶嗎?”

洛梨笑笑,“還是不了,這不是一個拜訪的好時機,我這張嘴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來。等下次你家發生了好事兒,比如說雲月考上了全國top 3.的大學,我再進去喝茶好了。”

雲月點頭,拎着禮物一步三回頭地往屋前走。

半分鐘之後,她小跑出來,洛梨已經把電瓶車通上電,雲月一坐上來,兩人就嗖的一下離開這個地方。

雲月坐在後座回頭,看見奶奶走出院門往這邊張望,她的身影看上去幹枯佝偻,就連頭發都全白了。

雲月偏過頭,沒再看。恍惚記得在雲波濤那事發生不久之後奶奶去學校找她,那個時候她頭上的頭發還是黑白相間的。

小電瓶車在路上行駛,飛快地把一切路過的風景抛在後面。

雲月雙手抱着洛梨的腰,小聲問:“你冷不冷?”

洛梨戴着頭盔,“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雲月聲音也大了些,“我說,你冷不冷!”

洛梨:“不冷,我有頭盔還有皮手套,膝蓋還綁了護膝,一點都不冷。”

雲月心想那就好。

兩人到洛梨家門口,洛梨把車停下。這個時候雲月倒是有些躊躇了,她有些害怕收到來自周琳女士和洛元三兩人或鄙薄或同情的眼神。

洛梨知道她心裏在擔心什麽,溫聲安慰她:“你不用擔心,我家現在沒人,爸爸媽媽都出去走親戚了,就一個懶鬼哥哥還在家裏,現在估計還在床上躺着呢!放心吧,你的事他不知道。而且我爸媽都不是那種會随便歧視別人的人,你別多想就行。”

雲月點頭,洛梨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多想,但這種事幾乎沒辦法,她總不能把對方腦袋掰開看看,那也看不出人的想法來啊。

兩人到洛梨家的客廳裏,洛梨讓雲月随便坐,她去泡壺茶。

雲月捧着熱乎乎的茶杯,雖然她不在前面騎車,但後座其實也要吹風,都是一樣的冷。

洛梨把茶盤端出來給雲月吃,她家幾乎用不上這玩意其實,因為過年也沒什麽人會來她家玩,周琳和洛元三輩份都不大,只有他們擺放別人的份兒。

所以往年這種場合,洛梨和洛梓兩個人都會跟上,這樣好歹能回點本,否則年禮帶過去就真帶過去了,這又不是什麽人情,不需要還的。

洛梨把東西拿齊活之後也在沙發上坐下,她問雲月:“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你爸這件事……”

雲月搖搖頭,“我沒什麽事,就是有點茫然,還有點難受,這都是很正常的情緒,你放心,我一直很堅強,這也不是什麽天要塌下來的大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雲月能自己想開那當然再好不過,洛梨喝口茶,“我就擔心你會心情不好或者別的,別耽誤了你的學習,說再多,這都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兒,旁人連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又有什麽資格要你不傷心呢?”

雲月有點發怔地看着杯子裏的茶水,“別人好像都覺得我一點都不傷心,可能是因為我總是表現得很冷靜,在一些需要感性的時候總是麻木,或者隐藏自己真實的想法,久而久之,別人就會覺得我什麽都不在乎了。”

洛梨笑笑,“要是真什麽都不在乎,那就不是你現在這樣了,估計會活得特別潇灑。自從再看你,你臉上都沒個往常的表情了,不說笑,總是面無表情的,我差點覺得你被我傳染了。”

雲月嘆了口氣,不知怎麽突然就有了些傾訴欲,“之前我媽和我爸離婚,好像也是這樣。那個時候媽媽和爸爸已經分居很長一段時間了,媽媽一直帶着弟弟住在外婆家,差不多維持這樣的情況大半年,等我知道他們決定終止這段婚姻的時候,已經在去民政局的路上了。”

“那天媽媽一反常态地對我很溫柔,其實大半年不見,我們倆之間已經有點生疏,我和她本來就和其他親子關系不太一樣,我們很少有親密的時候,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和她幾乎就不親。”

“那天在去民政局的車上,她摸摸坐在她身邊我的頭,問我想不想她。”

“我已經忘記當天具體的心裏感受了,嘴硬讓我說不想。”

“然後她就溫柔地笑了一下,笑容裏有沒有難受我沒法分辨,只記得她說:‘那你就跟你爸爸吧,你弟弟離不開媽媽,他還太小了,你一直都懂事,以後跟着爺爺奶奶也要聽話好嗎?’”

“可能人或者就是要不斷失去吧,出生的時候我擁有最多,然後随着時間的流逝,擁有的東西一天比一天少,最珍貴的在慢慢離我而去。”

雲月突然發表了一大段心裏的想法,洛梨聽了覺得感想也挺多。

“你在這種環境長大性格還這麽好,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她感嘆說,“要是我,說不定早就長歪了,不說報複社會,就把我創造出來的兩個人,休想有好日子過。”

雲月有點好奇地問:“那如果你是當年的我,你會怎麽做呢?”

洛梨往茶杯裏加了點熱水,“他們離婚我管不着,但應該争取的權益和保障,我一項都不會讓步,比如說每隔多長時間另一方要來看我一次,要是做不到,我就去她現在生活的地方鬧,大家都別想好過。再比如說她每隔多長時間得給撫養費,這一部分錢可以由男方出,要是男方發生了像你爸爸這樣的事兒,那就去找女方。”

“所以,如果我是你,現在應該已經在去找媽媽的路上了,爸爸靠不住,那就只能找媽媽,誰讓她把你生下來的呢?創造出一個生命,在那個生命還沒有成熟到能獨立完成進入社會之前的一切準備之前,當然要對那個生命負責了。”洛梨說。

洛梨猜測雲月應該最後找張豔了,或者張豔找了雲月,這倆後來确實是在一塊,不是說她們倆在一塊住,戶口好像都是在一起的。

否則沒法解釋在雲月成名之後,但凡和她的親人相關的都只有張豔的消息,作為監護人的雲波濤幾乎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雖然說是為了維護她的名聲,不想雲波濤的舊事被翻出來,但只要兩個人在同一個戶口本上,這件事就很難不被翻出來說。

所以最後雲月和張豔肯定上了同一個戶口本,就是不知道這件事發生在什麽時候,是在雲波濤出事沒多久的時候,還是雲月已經出道甚至已經賺到一些錢的時候呢?

洛梨不清楚,她不知道這對母女之間的關系最後要怎麽發展。但雲月是個心軟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你說,我媽知道我爸的事了嗎?”雲月有點迷茫地問。

洛梨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呢?就連我都知道了,我還是通過我小姨知道的,就是上次看見你的那個阿姨,她丈夫家在你外婆家隔壁。你猜她是怎麽知道的。”

雲月輕聲喃喃:“難怪……”

洛梨問雲月:“你現在想去你外婆家嗎?如果你想去,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剛好電瓶車還有電,你就直接問張豔是怎麽想的,現在爸爸靠不住了,她願不願意管你,要是不願意就撇清關系,之後你要是成名賺大錢了,也別來沾邊。”

雲月伸手抓了把頭發,“讓我想想……我現在感覺心裏的想法有點亂,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而且我本來就被判給爸爸了,就算拿到法律上說,也挑不出她什麽錯誤來……”

洛梨無語,“這還沒見面你就在給人家找補,見面了還得了,到時候你外婆家一大家子人對你和你爸口誅筆伐,你不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雲月老實地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所以我們還是別去了。”

洛梨已經習慣她這樣子,因此聽她這麽說也沒被氣到,“那要是你爸真判了好幾年,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一邊學習一邊工作?還是問親戚借錢讀書,或者你爺爺奶奶身上很有些錢,供得起一個高中生甚至大學生?”

雲月糾結地咬嘴唇,“我覺得自己能吃苦,那就去兼職嘛!完全可以一邊打工一邊學習。”

洛梨冷酷無情地問:“那你成績下滑怎麽辦?到時候因為打工成績下滑,耽誤了高考,最後想起來都會痛心吧?”

雲月知道洛梨說的是對的,“那……我要怎麽辦呢?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沉浸在沒用的擔心痛苦之中,比起擔心我爸,好像更應該擔心的是我自己的前途問題,但我真的想不出一個頭緒來,要我和媽媽溝通,用語言喚起她心中那幾乎不存在的對我的母愛,對于我來說,比殺了我還難。”

洛梨和緩了臉色,“今天把你找出來本來想讓你放松一下的,沒想到反而讓你壓力更大了。我們不說這個,你還是個孩子呢!而且你家的情況還沒到需要你來找出路的地步,先靜觀其變好了,你家其他人肯定有好好想要怎麽處理你之後的學習生活的事兒,我不信你爸沒想過,今天我們就別聊這個了,走,我帶你出去玩兒。”

大過年的,外面大部分店都關着門,即使開門的店生意也不見得有多好,農村不是大城市,過年還有出去旅游促進消費一說。大家過年都把店門關上,甭管這一年生意怎麽樣,過年的時候還是得回去享受天倫之樂。

洛梨帶雲月去找祝然玩兒,洛梨和祝然每逢假期都能見上幾面,雲月就完全沒機會,她每天待在家裏不出門,家人也不歡迎別人去找她玩,幾乎和之前的朋友都斷了來往。

祝然前幾天還在和洛梨念叨雲月,洛梨告訴她雲月現在在一中成績也很好,總是拿第一,祝然說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雲月讀書方面一直都特別厲害,秒殺同年齡的其他人,這件事好像已經成為一種公理了。

兩人在路上慢慢走,洛梨對雲月說:“說到祝然,我突然有一件事沒和你說過。”

雲月偏頭看她,“什麽事呀?是好事嗎?”

洛梨搖頭,“我不覺得是好事,我覺得祝然的媽媽應該也不覺得,但祝然高興,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雲月微笑,“你都覺得不是好事,那我也覺得不是好事。”

洛梨稀奇地看她一眼,“我還沒說什麽事呢!你就這麽相信我的判斷啊?”

雲月點點頭,看上去特別天真無邪。

“也沒啥大事,就是祝然吧,她有點兒戀愛腦,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這件事你知道嗎?”洛梨問雲月。

“戀愛腦嗎?我不知道呀,畢竟之前祝然和我們一樣,都沒有對象,這也看不出來吧?”

“那你這會兒去她家應該就能看出來了,祝然現在天天就念叨着她那個寶貝男朋友,我已經受不了她了,找了個對象成績下滑,還成天覺得全世界都要阻攔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可以拉過去埋了,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雲月還是沒理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洛梨哼一聲,“你看到她也勸勸她,我實在不想有一個戀愛腦朋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