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霜蟹雪螺, 馳外盈珍,水雲間起笙歌,宮中舞姬舞着霓裳舞。
見沈律今晚還未同她說話, 她便斜了些身子,笑問道:“殿下, 聖人身邊的美人是?”
“咣當——”
福岚手上為沈律布菜的玉著掉了下來, 碰在瓷器上響起清脆的聲響, 但周遭喧嘩熱鬧, 這些聲響并未掀起波瀾。
福岚忙告罪道:“殿下恕罪,奴才一時沒拿穩......”
沈歲晚面色一頓, 嘴角的笑意也緩了緩, 只因瞧見沈律的面色冷沉一瞬,側頭看過來,眼底有幾絲銳利之色。
沈歲晚捏了捏手上拿着的扇柄, 水靈的眼裏瞧着有幾絲做錯事情而無措的樣子。
就在沈歲晚臀部微擡, 預備站起來謝罪的時候,沈律如有實質目光下移,見方才還輕巧端酒的纖手, 正用力的捏着扇柄, 露出怯色。
沈律擡眼問道:“好奇心這般重?”眼底銳利之色退去不少。
一邊的福岚見狀,飛快的看了眼已經移開眼,不看沈歲晚的太子殿下, 又笑着道:“昭訓有所不知,這是鐘嫔。”
聞言, 她面色一頓, 見沈律自顧飲了一盞酒,她輕聲道:“原來如此。”言語間沒讓福岚覺出不對。
沈歲晚說完又上前替沈律滿上空了的酒盞。邊斟酒, 邊餘光小心的看了一眼沈律的眉眼,難怪,她會覺得有些熟悉。
與其說同沈律的眉眼相似,倒不如說同已故的鐘皇後相貌相似。
這鐘嫔,本只是鐘家的庶出大姑娘,原是鐘皇後的庶侄女,沈律的表妹,卻因相貌極為相似已故的鐘皇後,及笄便被召進宮中,極盡榮寵。
自知已故的鐘皇後是沈律觸也不能觸的逆鱗,沈歲晚暗自咬舌,難得多嘴一次,還偏生說錯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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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晚桃花眼輕輕看了眼高臺,當今聖上年輕時相貌也是出了名的俊朗,是以現下雖過了中年,瞧着也沉俊。
沈律的沉冷比高臺上的皇帝,卻更甚三分。
就是不知,這聖上,究竟是喜不喜愛鐘皇後了。
若說喜愛,又将肖似她的侄女喚進宮中伺候。若說不喜,其對鐘嫔的盛寵,也單是因為模樣像她。
許是,這便是帝王之愛罷。想着,沈歲晚瞧了眼身邊面色沉寂的男子,這日後的帝王。
不容沈歲晚多想,就察覺到高臺上傳來一不容忽視的視線,沈歲晚忙擡眼,對上那高臺上的帝王——
不過,皇帝似乎不願見沈歲晚起身見禮,旋即移開眼。
幽深的餘光再次看了眼太子身邊的女子,顧盼流轉,絕色尤物。
沈召啓轉眼間已經有了些計較。
不等衆人興盡,就聽殿外的宮人忙進來回禀:“聖上,宮外有一人,自稱是更白女,有要事要回禀聖上!”
話音一落,原先還在賞宴寒暄的衆人一愣,旋即滿殿嘩然。
沈歲晚忙看向對面坐着的白世子,聽聞白世子回淩洲賀壽,昨兒才會的定都。
對面的白即覺察覺到視線,擡眼看了過來。
雖五步一燈樹,燭光和明珠璀璨,沈歲晚卻還是只見白即覺眼底深深,讓她有些看不清。
錯開視線,倒是見沈律目光冷沉,輕飄飄的從沈歲晚身上,移到對面的白即覺身上,明暗交錯,不辨神色。
沈歲晚出聲道:“殿下。”語氣裏有些擔憂猶疑。
沈律看了眼她,問道:“沈琉晚?”
沈歲晚輕輕點點頭,不出差錯,應是沈琉晚,這些日子,她許是真跟着白世子去了趟淩洲,沒準還見了寧安王,共商大計。
這些,也只是她照着那話本的結局猜想的。
不容幾人多想,就見殿外傳來一陣響動。
還在喧嘩的大殿霎時一寂,都暗自坐在自個兒的位置上,微微翹首看向殿外。
衆人翹首以盼的模樣,讓沈召啓的面色微微沉了下來,瞥了眼同皇後在內的幾人,均是兀自好奇失了端莊。
對上沈律淡漠的視線,皇帝面色才稍緩,對于這個兒子是他又愛又忌憚。
愛他的才,也忌憚他的才。
“叮當......”女子身上配着的禁步随着女子的步子,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大殿上,顯得有些清晰。
沈歲晚不再看沈律,也順着聲響看過去,只見一身形纖瘦的女子穿着一身見空黛色的齊腰裙,腳步急緩有度,瞧着禮儀十分周全。
沈歲晚有些涼涼的目光移向女子的腰間,只瞧得見那镂着蘭草的禁步圓環,不見玉佩蹤影。
她目光一頓,桃花眼裏有些清明,打量起來,瞧着身形,即便是瘦了些,但沈歲晚已經肯定,就是沈琉晚。
她今夜膽子這般大,跑到聖上面前,究竟有何打算?
實在讓沈歲晚有些疑慮,故而她又打量起對面的白即覺起來,見白即覺也同大殿中的衆人一般,十分好奇的看向殿中被長全公公帶上來的沈琉晚。
倒是會裝。
“好看?”
身邊的人驟然出聲,沈歲晚一驚,忙回頭,沈律眼神明暗不定,瞧着沈律看向的正是殿中的女子,沈歲晚以為沈律在問沈琉晚,搖搖頭,湊近輕聲回道:“殿下見過。”
聽聞沈歲晚的回答,沈律挑挑眉,她以為這是在問那沈琉晚呢,不過這些堂妹,他确實是從未留心。
旁邊不就坐着個從未見過卻千嬌百媚的假堂妹麽。
趁兩人說話之際,更白女已經走到殿前,還看了眼殿中僅次于皇帝的位子上,這太子眉眼有些緩和的同身邊的女子說話,未見殿中一眼。
沈琉晚譏諷的勾了勾唇,多可笑,先前在王府也不能上主桌用膳的低賤女子,坐在了權勢手段了得的太子身側。
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到時候可莫要摔得太慘才好。
沈琉晚啞啞卻有些不卑不亢的開口:“民女見過聖上。”
沈召啓眼睛虛虛眯了眯,暗含打量,旋即寬和笑道:“你就是更白女?平身罷。”
沈琉晚起身,不等高位上的人開口相問,率先道:“今日中秋佳節萬家喜,本不該在今日打攪聖上與諸位貴人的雅興,實在是事情迫在眉睫,民女不得不進宮禀明聖上。”
話音一落,擲地有聲,原先開始竊竊私語的衆人又安靜了下來。
沈召啓眼底幽深,唇角淡淡一笑,“哦?有要緊之事?但說無妨。”
沈歲晚擡眼小心的看了眼高位上的聖上,瞧着是有些面色冷了下來,她也十分好奇,沈琉晚要說何事,膽敢來觀星殿中攪了聖上的雅興?
沈琉晚帷幕下唇輕輕勾了勾,篤定道:“民女前幾日曾糊名寫了一封信件交由工部衙署,卻不見采納,實在是人命關天,這才不得不入宮面聖。”
話音一落,張家坐次那處,一國字臉的男子面色一抖。
好巧不巧,正是方回衙署述職不久的張丘羽。
張丘羽瞧見聖上的眼光冷涼的掃了一眼下面,身子一抖,面上更是一臉菜色。
上次便是因為軍營的水渠被更白女預言才被停職,前幾日他收到一匿名的好信件,其言荒唐至極,随手便撕了。
想到這,張丘羽言有些雜色的看了眼殿中站着的女子,若是她署名“更白女”,他栽過跟鬥,自然會留心上報,何須今日再來面聖?
若真如信件上所說,他怕是也免不了被問罪。
旋即,想到信上的內容,張丘羽面色又緩和了些,實在是內容過于荒唐。
“民女要禀明聖上之事,是為了薊洲。”
沈召啓劃過幾絲疑惑,看了眼殿中首位坐着的兒子,上次薊洲之事就已解決,還讓這個兒子吃了個悶虧。
只聽沈琉晚再道:“民女勘天測,薊洲恐有水患,殃及萬人。”
此言如波蕩石奔,掀起嘩然。
一身女子的嬌笑響起,沈徇身邊的側妃呂顏笑道:“妾身雖是女兒家,卻也知這薊洲,旱情接連幾月呈報到定都,何來殃及萬人的水患一說?”
沈徇見身邊的呂顏開口說了,也不好說什麽,瞥了眼,眼底有些輕微的怪罪。
見沈徇的眼神,呂顏捏着帕子,笑意一頓,收斂了些。
她自來知道,沈徇極為信奉更白女,當初可是派人一日去三次,想召為幕僚,了,可這,實在是太離譜了些。
即便是久旱甘霖,也不至于水患能淹了鄉莊,殃及萬人吧。
雖衆人因先前更白女的名聲,未開口質疑,但私下交頭接耳也是啧啧稱怪,不大相信。
沈琉晚隔着帷幕看了眼三皇子側妃,道:“民女從不說假話,這幾日民女方從薊洲回來,自然不敢在在聖上面前口出狂言,犯下欺君之罪。”
“這......”衆人一時之間也語塞。
沈召啓臉色幽暗,“你能保證你所說之事,都是真的?”
見沈召啓開口,大殿上衆人一時看向殿中茕茕立着的女子,目光打量。
“民女敢以性命擔保。”
殿中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沈歲晚目光有些驚疑,探究的想看穿沈琉晚。
一邊的沈律将手上的酒盞擱下,面色冷然的看了眼殿中的女子,再看身邊的掩飾不住驚疑的姑娘,想來這跟她相處十數年的妹妹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漆黑如墨的眼,遠遠與對面白即覺對上,一人冷沉,一人瞧着閑适。
這突然有了通天之能的沈琉晚同寧安王府扯上關系可不是什麽好事。
沈律移開眼,暗暗隐了眼底的殺意。
飲酒入喉,沈歲晚餘光見沈律酒盞又空了少許,忙擱下團扇,想為人斟酒。
不料,沈律卻伸手輕微的擋了擋,她望過去,卻陡然一抖,瞧見沈律眼底未散的殺意狠厲。
見沈歲晚被吓到的模樣,沈律輕笑一聲,眉眼的銳利散了些,有些贊揚的拍了拍沈歲晚的腦袋,惹得帶着的秋桂步搖輕輕的晃了晃。
若不是這姑娘,還不知更白女便是沈琉晚。
靖陽王府被抄,這沈琉晚就與朝廷皇室有了滅門之仇,此時投靠寧安王,是何種意思不言而喻。
先前白即覺救了沈琉晚,只當是一時英雄救美,一介弱女子而已,便懶得同寧安王府起沖突。
且看薊洲如何,若沈琉晚當真有通天之能,或殺或囚,留不得她了。
見沈律雲銷雨霁,沈歲晚心下暗道一聲,比晦明山間的天氣還陰晴不定,果真是喜怒無常。
兩人說話之際,高位上的聖上已經讓人給更白女看座,正巧坐在了昭映公主之下,白即覺之上,瞧着有将她奉為上賓的意思。
沈歲晚的眼神暗自在鄰座的白即覺和沈琉晚之間打轉,只見兩人客氣疏離,瞧着絲毫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