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辰時, 下了一夜的雪逐漸停了,賓客們陸續趕到,王府的小厮家丁們趕忙将再次鋪起來的淺淺一層積雪掃淨。
這次王府宴席辦得浩大, 修繕幾月的王府位于朱雀街的業安坊,占地頗大, 其中造景之精巧, 同當年的靖陽王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管琴瑟悠揚, 白雪紅梅, 酒香撲鼻。
東宮那寬大的馬車緩緩的停在寧安王府門前那相貌兇猛的石獅邊上,坐在前面的福岚擡腿跳下馬車, 讓人拉下小梯子。
眨眼就見裏面的宮侍掀開簾子。
福岚上前:“殿下, 到了。”
門口還走着的幾人原遠遠就瞧見了東宮這裝潢華麗的車駕,等着太子殿下出來,不經意的去
他面前露個臉。
宮侍掀開簾子, 男子身形修長, 一身淺淡的遠天藍色衣袍,上面繡了尋常的清竹蘭葉,外面披了件純色的漢白玉白狐厚氅。
雖瞧着是分外尋常的打扮, 但那上位者的沉嚴卻是讓人忽視不了, 停在門口的幾位大臣猶豫再三,方想要上前見禮,說上兩句好話, 卻見太子殿下轉身看向馬車。
這時,那馬車裏伸出一只柔胰, 被宮侍們接住, 旋即就看見那相貌姣好的女子,一身淺月魄色繡昙花的交領小襖和白水裙, 外面披了件和男子身上極為相似的白狐披風。
這是......東宮的那妾室?瞧着兩人的模樣,幾位大臣歇了問安的意思。
沈律側目,見宮侍将那湯婆子遞給她,聲音平淡道:“走罷。”
沈歲晚朱唇輕抿,提步跟上,眼光又小心的觑了一眼男子勁瘦的腰間,那香囊一半隐在厚氅裏,一半露了出來,許是今日沈律的穿着原因,這香囊佩戴着顯得意外的和諧。
沈律,又帶了她繡的這香囊了......
Advertisement
兩人并排着走的,她一會兒扭頭夠着看會兒腰間,一會兒又扭頭的,沈律實在難以忽視,“昨夜落枕了?”
沈歲晚被問得回神,旋即面上閃過一絲羞紅,察覺到是她方才沒規矩了,糯糯回話:“......沒。”
男子輕笑一聲,笑聲低沉,讓離他有些近的沈歲晚心底劃過幾絲異樣。才擡眼,就見沈律的一抹笑意消匿在唇角,恢複了往日那冷沉的模樣。
沈歲晚面上閃過疑惑,還當怎麽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對面走來兩位男子。
一人是一身月白,清俊的白世子,一人,則是寧安王。
沈歲晚眨眨眼,想起禮節,暗自落後了沈律半步。
但她相貌姣麗妩媚,在幽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身邊,實在是太過矚目,尤其,那相貌......
走進的寧安王看了眼沈歲晚,眼底很快的劃過一絲古怪,連他對面的太子也沒看清。
寧安王拱手笑道:“太子殿下恕罪,方才在園子宴客,迎接來遲。”
沈律淺淺的笑笑,笑意沒達眼底,反而顯得有幾分冷漠,“王爺和世子客氣了。”
寧安王離定都的時候,沈律尚是稚兒,除了上次入定都迎接,這算是見的第二面。
兩人說話往來之間,白即覺的目光暗自放在落後幾步的沈歲晚身上,她對王府好奇,暗自左看右看的,卻又不敢太放肆。
寧安王看了身邊的兒子,面上笑意不變,“即覺這孩子獨自在定都,這些年還多謝太子殿下的照顧。”
沈律唇角勾了勾,“王爺言重,白世子聰穎,孤才是多謝他幫助一二。”
寧安王當年能讓朝廷感到威脅,卻也無法收回兵權,只能将他趕往淩洲,豈是一朝一夕就拔除得了的,這二十年,寧安王和白即覺怕也沒閑着吧。
寧安王笑笑,瞧着謙謙君子的模樣,領着沈律往男客那邊的園子過去了。
從來到走,都未瞧沈歲晚一眼,好像只當她是個無足輕重的妾室,并未過多關注。
一邊王府的丫鬟上前,規矩的見了屈膝禮:“昭訓夫人,女客的園子同男客不同,煩請昭訓随奴婢過來。”
沈歲晚看了眼這相貌英氣的女子,輕輕的嗯了一聲,瞧着她背脊挺拔,肌膚算不上泛黃粗糙,但與屋子伺候精細活的丫鬟還是有異,可又不像是做粗使活計的,這寧安王府,莫非丫鬟也習武不成?
尋茶扶着沈歲晚,看了眼身邊的女子,“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尋茶姑娘是東宮一等宮侍,‘姐姐’這一喚法愧不敢當,喚奴婢雲喜就是。”
尋茶接話,“咱們這是過去園子裏?賓客來的可多?”
雲喜一一回話,“方才兩位公主和各家夫人姑娘大多都到了,咱們先去王妃院裏,現在女眷們還在院裏說這話呢。”
沈歲晚點點頭,她今日同沈律一起,倒是來晚了。
寧安王妃雙氏喜愛墨蘭,那太湖石角落裏,精心的養護了幾盆,繞過那雪景湖心亭,就到了女眷說話的院子裏。
雲喜擡手,“就在前面了,昭訓夫人請。”
面前的月洞門邊上中了幾叢清竹,梢上挂着些白雪,瞧着頗有意境。
尋茶扶着沈歲晚上了小階,“昭訓小心。”
進了月洞門,是一處闊庭,每隔着一丈就擺放着一盆方形敞口花盆栽種的矮臘梅。
氣味幽淡,摻着白雪,顯得分外明淨清雅。
想來這就是那寧安王妃的院子了。
還沒走近,沈歲晚便聽見笑意盈盈的說話聲。
侯在門口的嬷嬷聽見動靜,淺笑着走過來,瞧見提裙上石階的沈歲晚卻微微一愣。
階上的嬷嬷看着頭發有幾絲斑白,臉型偏方,看着提裙上來的女子,面上笑笑,“這是......?”
尋茶适時接話:“東宮昭訓夫人。”
李嬷嬷幹笑了兩聲:“原來是昭訓夫人,先前瞧着這妙齡少女的模樣,還當是哪家的千金。”
沈歲晚嘴角挂着淺笑,心裏卻是不敢茍同,她的發絲是全部梳上去的打扮,哪還是未出閣的模樣?
這見人說話的模樣,實在是左右逢源。
李嬷嬷又暗自看了沈歲晚,擡手引路,“昭訓,請随奴婢來。”
真當沈歲晚繞過拐角,往花廳走時,後面風風火火的來了一人,尚且有些稚嫩的青蔥少年聲喚道:“嬷嬷!”
李嬷嬷扭頭,瞧見來人,顧不上沈歲晚,上前走過去,“哎呀,小祖宗,怎的現在過來,裏面都是女眷,讓丫鬟送公子過去男客那邊。”
白即奂挑挑眉,“不是說母親催着我來請安?現在我不是來了?”
李嬷嬷面露苦澀:“請安也不是這一時半會兒,女眷都來了還請什麽?可莫要沖撞了兩位公主。”
白即奂剛要開口,卻見方才瞧見的背對着她的女子轉身過來,叫道:“你站住!”
他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拂開擋着的李嬷嬷,走到跟前看清人,眼底閃過幾絲濃濃興趣:“你是哪家的姑娘?”
尋茶張口,李嬷嬷卻快聲說道:“二公子,這是太子殿下宮裏的昭訓。”
他眼底的興趣像是被一盆大雪撲得冷了下來,面上劃過可惜,“原來是太子的妾室啊。”
沈歲晚移開眼,他這視線直白,說不上難受,但讓沈歲晚想回避。
這時,在花廳伺候的登枝走了出來,面上涼涼的,瞧着格外端莊,“王妃娘娘讓客人和二公子進來。”
離花廳就幾步的距離,方才白即奂聲音大,讓裏面安靜一瞬,自然聽見了動靜。
沈歲晚眼光一閃,抿出一絲笑意:“勞煩姑娘帶路。”
若是她沒有看錯,這女侍應當就是寧安王入都那日,坐在馬車前面的兩位侍女之一。
登枝面上淺笑,卻不達眼底:“昭訓請。”
奇怪了,雖這李嬷嬷也是王妃院裏伺候的,瞧着也是得臉的,這二公子方才還敢大呼小叫,現在見了這年輕貌美的丫鬟,卻規規矩矩的。
帶着疑惑,沈歲晚進了正廳一瞧,确實是坐了不少人,但也還有些夫人沒過來。
沈歲晚見禮:“見過王妃娘娘。”
高位上坐着的雙氏用絹帕擦了擦唇角,笑意淺淺,“是東宮的昭訓夫人?快些請起,先前倒是聽說昭訓夫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不知......”
雙氏的話好像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頓住,引得廳中的諸位夫人姑娘看過去。
雙氏從沈歲晚的面上移開眼,眼神複雜,但沒有絲毫喜愛,雙氏捏着絹帕,掩住發顫的小拇指,笑道:“來人,給昭訓夫人看座。”
沈歲晚擡眼看面前的王妃,看清人的相貌之後眼底有些詫異,明明外面的丫鬟怕成那模樣,原以為是色厲果斷的貴婦,卻出乎意料,還是個分外柔美的女子,鵝蛋臉柳葉眉,桃花眼卻平添柔和之一,她身上的氣質卻有些不争不搶
的模樣。......好像在哪見過。
王妃的話音還沒落地,門口響起動靜,只見鐘家的女眷走了進來,一時之間還寬敞的大廳霎時顯得有些微的擁擠,鐘大夫人和鐘二夫人笑着同王妃打了招呼。
左丘子雅身後跟着鐘少禾和其他鐘家的女眷,她笑笑,對丫鬟說,“将昭訓凳子搬到同我一處。”
這些小事,除了鐘家這邊,少有人注意到,鐘大夫人和二夫人崔氏聽言多看了眼老大媳婦,沒有多管。
沈歲晚坐下,擡眼瞧見斜對面坐着的昭映公主和樂安公主。
昭映今日是被破例外出的,沈歲晚也想到,別說這是陰差陽錯的傷了三皇子,就是要了她的命,在聖上面前也掀不起多大的波瀾,三皇子沒有大礙,她再撒個嬌,這事就輕巧的過去了,也沒人敢議起。
但昭映不知怎的,不想往日那般,瞧見沈歲晚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翻幾個白眼,今日只淡淡的看了眼她就移開眼,倒是讓沈歲晚有些不适應了。
方要轉眼,就對上一邊張家夫人身邊的張婉玉,她面上帶着淺笑,溫婉透着善意。
沈歲晚點點頭,有些冷淡,但張婉玉好像不大在意,再次笑笑移開眼,目光卻放在殿中站着的白即奂身上。
衆人坐下,殿中站着的白即奂就顯得鶴立雞群,他拱手見禮,話音唯唯諾諾起來:“見母親安。”
雙氏眼底一冷,當着衆位夫人姑娘的面,不好說什麽:“你這混子的毛病早該改改,今日就沖撞了昭訓,明兒不知犯什麽渾呢!”
衆人的視線看過來,讓沈歲晚有些無所适從的攥緊絹帕,她也聽得出,王妃瞧着是恨鐵不成的訓斥,實則面上沒有多少怪罪。
白即奂卻不按常理,嘟囔認罪:“孩兒知錯,孩兒只是見昭訓夫人生得貌美,跟朵嬌花似兒的,這才叫住人,多看了兩眼。”
沈歲晚身後的尋茶面上閃過一絲憤憤,偏偏這二公子如同贊美件美物一般,光明正大,讓人不好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