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夜色漸深, 沈歲晚緊緊的揪着手上的帕子,低垂的眼底宣洩出主人的驚慌忐忑。
原先她方回到東宮,就聽見了朱雀大街有人□□行刺的消息, 福岚當即調派了一隊翊衛前去,現在還沒傳來後續的消息, 難免讓人心慌。
想起上次沈琉晚出入勳國公府, 若今日之事
是寧安王和張家所為, 那就旨在東宮, 或者意在太子。
才想着,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沈歲晚忙起身出了殿外瞧, 只有福岚一人,他一瞧見沈歲晚,忙道:“昭訓, 殿下受傷了!”
心口一緊, 沈歲晚忙問道:“受傷了!傷哪了?可有大礙?”
“殿下後心中了箭,傷勢嚴重!幹爹已經去請示聖上了,将殿下送去南水山莊養傷。”福岚聲音顫抖, 語氣焦急。
那筳燎的火光照在福岚的臉上, 讓她真切的瞧見福岚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像是唬她的,明明天氣那麽冷, 她的後背好像起了冷汗,眼前一黑, 險些站不住。
沈歲晚被攙着回了驚春苑, 有些神色恍惚的看着幾位宮侍手腳匆忙的收拾衣裳和慣用的物件。
她心下一顫,這般猝不及防, 難道,就算再多的變數,也改變不了沈琉晚那話本上的結局嗎。......若是她今日不想去逛夜市,那沈律就不會與她一道出宮,也不會在朱雀大街遇刺,......都怪她。
尋棋上前,拿着兩個包袱,“昭訓,咱們快走罷,仆儀司的馬車已經到了宮門外了。”
那上兩只小兔狲察覺到不尋常,叫喚了兩聲,卻也沒将沈歲晚喚回神,尋棋拍了拍腦袋,差點忙忘了,忙小跑着出去叮囑見杉見林照看些。
等沈歲晚幾人到了宮門外,正巧見前面的藥藏司拉了一車的藥材,率先一步駛往南水山莊,沈歲晚嗓子好像被堵住,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殿下那邊如何了?那藥藏司的醫師也不跟着去嗎?”
福岚在一邊站着,看着沈歲晚由宮侍攙進馬車,邊道:“昭訓放心,聖上現在已經趕往南水山莊了,太醫院大半的太醫都在跟着呢。”
馬車裏的女子沒啃聲,他繼續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南水山莊又利于養病,定會平安無恙的,幹爹想着殿下習慣昭訓的伺候,才讓奴才趕忙接昭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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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坐在塌上,将頭捂在膝前,心裏好像有亂麻,這亂麻還絞得她透不過氣。
朱雀大街早被翊衛和羽林軍清了出來,儲君遇刺,非同小可。大理寺也連夜上值,全城抓捕,即便是河流水渠能容身之處也絲毫不放過。
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沈歲晚匆忙的掀開馬車的圍簾,語氣急切:“到了嗎?”
誰料方下了馬車,就見那建築雄偉的門口走來了許多人。
沈歲晚同衆人慌忙見禮:“拜見聖上,拜見皇後娘娘。”
張計芸跟在沈召啓身後,眼神巡視一般的看着南水山莊,這些精貴的物件,比徇兒的三皇子府還要奢華精美,這還只是個山莊別院。
聽到動靜,兩人紛紛看向地下跪着的女子,女子微微低着頭,還是讓人瞧見那眼睛好像有些哭腫了。張計芸瞧見,可謂是心情舒暢,眼底的心思都有些隐隐壓不住。
沈召啓擡了擡手:“起身罷,好生照顧太子。”吩咐完匆匆的帶着人走了。
太子殿下在南水山莊的正寝閣是問雪院,較之疏香苑大了四倍不止。
一進了問雪院的月洞門,沈歲晚察覺到往來的宮侍太監都少了不少,迎面遇上兩人,還是東宮在正殿伺候的熟悉面孔,明明南水山莊也有奴仆。
她的細眉微微颦了颦,也沒有心思細想,提裙小跑上了臺階,面上有些急切。
進了小廳卻面色一頓,難掩雜色:“......殿下?”
問雪院的小廳十分寬敞,兩側列着官帽椅,半人高的四角梨木架上擺着冬日也綠茵茵的琪花瑤草。
那穿着箓竹色圓領袍的男子解了外氅,正頗有閑情的接過木瓢澆着花水,一邊的福傳也是一臉的氣定神閑,手上捧着盛滿水的圓肚瓷盆,跟着亦步亦趨,方便太子殿下舀水。
哪有什麽被一箭射中後心的危在旦夕?瞧着倒是分外精神。
“來了?”沈律擡眼看過來,沈歲晚許是來的匆忙,未戴湯婆子和暖手的,瞧着手上都被凍得有些青色。
他皺了皺眉,吩咐她身後的福岚:“伺候這般不盡心?去給昭訓拿個暖手的。”
身後跟着的尋香幾人紛紛跪地,“奴婢知錯。”但面上都是同沈歲晚如出一轍的疑惑驚訝。
他将竹筒做的小木瓢放進福傳端着的圓瓷中,“下去罷。”
衆人以此告退,沈歲晚才愣回神,上前兩步,“......殿下、殿下不是遇刺了嗎......”
沈律看了她一眼坐回檀木椅上,随手倒了杯熱茶,沈歲晚亦步亦趨上前:“殿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話音方落,就見眼前遞來一杯泛着熱氣的熱茶,他說:“先暖手。”
“......哦。”眼睫顫了顫,沈歲晚抿着唇接過,看着模樣有些不好意思。
“這些政事變動,你不必知曉太多,只需記得,孤今日命在旦夕,傳你近身伺候。”
她大着膽子,問道:“那今日之事,是張家和寧安王所為嗎?或者沈琉晚參與其中......”
對面的男子看了她一眼,沒啃聲,但目光平和,不像生氣的模樣,那就是默認了。
沈歲晚垂下眼睫在,那話本上的故事,當真是不可逆嗎?分明瞧着白世子已經同沈琉晚不往來了,這走向卻還是讓人心下一緊。
外面傳來腳步聲,福岚帶着個湯婆子,端了碟栗子糕和梅花酥上來。
“今日勞累,主子可以墊些肚子。”
“你們先下去歇着罷,這幾日有入暮協調你們,好好防備。”
福岚道了聲“是”,躬身退下了。
沈歲晚看着地面,眼角突然被輕輕的碰了碰,她擡眼看向這指腹的主人,沈律面上溫和,問:“哭得這般狠?”
那俏生生的眼眸好像還有些水汽,因着主人的肌膚白嫩,十分明顯的紅了一圈,方才他就想說了。
沈歲晚咬了下唇,“歲歲當真以為殿下遇刺,心下又是擔憂,又是......自責,若不是歲歲想出門過除夕,怕殿下就不會受此一遭。”
說話間,那豆大的淚珠又滾了下來,頭一次見她這模樣,好不可憐。
沈律心下升起一些細微的喜悅,他沒有深究,只屈指擦了擦她的面側,輕笑道:“這是在關心孤?”
雖他語氣帶着往日那不可冒犯的冷沉,手上卻因從未做過這拭淚的動作,難得有些笨拙,不過沒人注意。
沈歲晚嗯了一聲,語氣帶着輕顫的哭腔。
她一開始确實是想保命,讓自己活下來,當時選了沈律,她同沈律是一條船上的人,沈律失勢,她自然也變回了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所以她不希望沈琉晚成事。
而當初的想法不知什麽時候變了,她雖然還是站在沈琉晚的對立面,但她更希望沈律守住自己的儲君之位,守住他費心經營的一切,不要遭遇不測,能夠順利即位,施展他的治國之能。
而不是皇姓易主,不知結局。
沈律身子微微頃了些,那寬厚溫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後腦上,如同今日為她帶上那面具一般,她微微擡頭,聽他說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張家愚不可及,想先聯合寧安王将東宮拔除,好坐享漁翁之利,孤合該将計就計。”
南水山莊養的府兵都是東宮的精銳,今日何入暮已經拿着太子令,前往外府暗中調遣兵力,萬事均已具備。
沈律語氣溫和,她擡起袖子擦了擦淚珠,沈律這是,在同她解釋嗎?
昨夜除夕夜,大勝的儲君遇刺,朝野上下無不震蕩。這,太子殿下那般運籌帷幄的人物,就這樣輕易的遇刺了?
不止衆人不信,就連張計芸今晨起身時都有些恍惚,先前不是沒有派遣刺客,哪次不是有去無回被撕得屍體都不見,這次就這般輕易?
昨兒她雖然不能跟着皇帝進去內寝,但在外廳候着也聞到了那濃濃的血腥味,再且那太醫院的大半太醫,不乏有幾位張家黨羽的,竟也說危在旦夕。
實在讓人将信将疑。
南水山莊門口,戒備森嚴,周圍樹林和闊道處,五步一翊衛,十步一小哨。
門口緩緩的停了輛十分低調的青蓬馬車,小厮跳下馬,“大人,南水山莊到了。”
就見馬車上下來一相貌儒雅的男子,許是常年外出走動,面色比定都衙署的官員曬得黢黑了些。
他上前看見階前擋着的翊衛,“太子殿下身子如何,下官能否......”
“太子殿下尚且在昏迷中,大人還是請回罷。”翊衛語氣恭敬,言語之間卻是強硬的拒絕
“诶,那、那可否見見昭訓夫人......”最後幾字,他聲音輕輕的洩出顫意。
翊衛皺眉,方要開口回絕,就見對面的寬闊的石板路有一匹駿馬疾來,正是眼底有些泛青,風程仆仆的何入暮。
何入暮翻身下馬,躬身見禮:“小生見過姜大人。”
姜從文看清人,是太子律身邊的近侍之一:“何大人快些免禮,本官尚有要事,可否見這東宮的昭訓一面?”
何入暮皺了皺眉,姜從文游歷講學,長途跋涉,他是欽佩,但......“姜大人恕罪,昭訓夫人為太子殿下侍疾,事關太子殿下遇刺一案,恕小生不得不嚴格把守。”
姜從文眼底劃過幾絲失落:“那......那什麽時候可以見?”
“這,恐怕得等殿下轉危為安,或是緝拿住行刺兇手之時。否則,若非聖上口谕,即便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都不得随意出入。”
對面的姜從文面上劃過急切和挫敗,言語有些失落的出聲告辭。
讓何入暮實在二丈摸不着頭腦,今日是元日,這姜大人不在太師府好生呆着過節陪年餘不見的家人,跑到南水山莊尋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