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紅日漸漸的暗了下去, 天色将晚。最後的餘晖鋪灑在院子裏,在白牆黛瓦上映了幾枝竹影。

沈律換了身衣裳,去了院子裏的亭子坐着, 盯着那白牆上的竹影,神色不明。

福傳上前, “殿下。”

沈律眸光看向他, 問:“如何了?可有動靜?”

福傳遞了一張紙條, 壓低聲音道:“昨兒就見那賈參軍三更天的時候去了書房, 今日也就巳時末去了譚先的書房,還作了普通軍士的打扮, 許是殿下指婚的消息也是這賈參軍透露的。”

前幾日在沈歲晚剛到刺史府時, 沈律将福傳留在這裏,目的就是為了暗自探查譚先與什麽人往來。

沈律像是冷嗤一聲:“先不要打草驚蛇,繼續盯着。”

話音方落, 寝閣的門就打開了, 福傳适時的止住了話頭。

沈歲晚換了身天青綠垂柳暗花的掐腰長裙,瞧見主仆兩人看過來,她想起自己方才鼻涕眼淚的哭, 摸了摸鼻子, 有些丢人。

沈律收了小紙條,邊擡手遞給福傳邊道:“讓人擺膳罷。”

她捏了捏帕子,擡眼問道:“......殿下等下不是要去宴飲嗎?”

沈律看向他的眼睛, 語氣軟了些:“無妨,本就是過來看看你的, 這宴飲不去也成。”

聽着他的話, 沈歲晚心下升起細微的異樣,殿下, 是心裏記挂着她嗎?

沈歲晚就這宮侍端着的銅盆淨了手,坐在了男子身邊的石凳上。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我将來是要再嫁入東宮嗎?”最後幾個字輕顫一瞬,好像透露出幾絲主人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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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裏好像掬了一汪春水,明明是那麽嬌媚的相貌,卻看出了些楚楚的乖巧。沈律喉結一動,微微移開了些眼,他好像還忘記問一件事。

沈律看着她的眼睛:“歲歲,孤還未問過你,可願意?”

說完這句話,沈律眼睫細微的一顫,察覺到自己的這個反應,他心下微微一嗤,依照他向來霸道性子,沈歲晚同他已有虛實,在東宮住了這般久,早已經是他的人了,可他還是想退讓一步,給她尊重,讓她選擇。

還在等着沈律回答的沈歲晚沒想到他會突然反問。她願意嗎?若是幾月前問她,也許她會猶豫,不想被困在

日後佳麗三千的儲君身邊。

可是,救她一命的是他,當初唐家一事,她背負流言時會偏袒她,她受了委屈會替她出頭,給她像家一般溫暖的,還是他。

要問她願不願意留在沈律身邊,那是肯定的。

“......歲歲,是願意的。”

不單是姜家與她不算親厚,更重要的是,她願意陪在沈律身邊,光明正大的在他身邊。

男子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一些,好像是放松了下來,他伸手,将人輕輕的攬了一些過來,沈歲晚沒好意思擡眼,眼瞧着男子的胸膛越來越近,只有兩拳之隔,那衣襟上的刺繡都瞧得一清二楚時,卻頓住了。

旋即,額頭上傳來溫涼的觸感,男子熱熱的鼻息噴薄在額前,引得沈歲晚忍不住有些顫栗,男子身上的氣息太過霸道,好要将她整個人都吞噬淹沒,可又讓人......甘願沉淪。

一時之間靜的好像只剩下那幾叢清竹的被風下吹得婆娑的聲音,風聲也清晰明朗,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絲絲縷縷纏繞一處的氛圍。

不知過了多久,沈律的說話聲伴着清風傳入她的耳中,他說:“孤很歡喜。”

沈律輕輕放開攬住她的手,兩人的距離微微拉開,沈歲晚面色通紅,一是因沈律那過于親昵的動作,好像她是珍寶一般被對待。二是,他方才的話,說明,她在他心裏,是有一定分量的罷......

在沈歲晚揪揪帕子,捏捏茶盞掩飾的時候,沈律出聲吩咐早已經端着膳食候在不遠處院子裏福岚等人:“進來伺候罷。”

福岚掩下眼底的雜色,招了招手,身後的宮侍端着膳食,有條不紊的進去小亭裏擺膳。

福岚立在一邊,心下為兩人高興,如今昭訓的身份也尋了回來,将來就是東宮的女主人,她性子軟待人寬和,将來更是好相處的。

而殿下,早知殿下将昭訓放在心上,但方才遠遠瞧見殿下寬闊的身軀将女子完全的攏在懷裏,輕輕的親吻女子的額頭,珍之重之的模樣,讓他們這些下人都細微一怔。

譚先那邊聽聞沈律去了昭訓夫人的院子用膳,也沒說什麽,只當他還耽溺美色,寵愛妾室。

是夜,福傳借着去茅廁的由頭,又去了西苑的圍牆,瞧着賈參軍又帶着一人去了譚先的書房,他咬咬牙,待人走遠後,輕手輕腳的回了院子。

福岚守在院裏的小亭中,瞧見門口進來的熟悉黑影,忙走上去:“怎麽了?”

“殿下呢?”

“方才歇下呢。”

沈歲晚抱着沈律的一只臂膀,側躺着,雖早已熄了燈,但她眸光依舊亮晶晶的。沈律看了她一眼,嗓音有些半夢半醒的沙啞:“都醜時了,還睡不着?”

她點點頭,腦袋親昵的在男子的手上蹭了蹭,剛要說話,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

這麽晚了,怕是又有要緊事了,沈歲晚手上挽着男子的胳膊,她指間微微的摩擦一瞬,有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不舍。

察覺到胳膊上傳來的摩擦的癢意,沈律要抽回的手一頓,旋即還是抽了手,擡手拍了拍沈歲晚的後腦袋,嗓音的沙啞消散了不少,有些清明:“這幾日随時有不尋常,但刺史府也有孤的人,到時候有什麽情況,就聽福傳的。”

沈歲晚咬咬唇,乖巧的點點頭,“殿下放心,歲歲這裏你不用擔心,殿下好生照看自己。”

沈律瞧見她的動作,眼底漆黑一瞬,最後也只擡手用拇指指腹輕輕碾過那靡紅的唇,燈火搖曳,這一動作有些暖色生香。

但男子很快就移開眼,溫沉的說了句:“走了。”

不過幾息就消失在門口,尋香連忙進來将燭火繼續熄了。

沈歲晚躺回床榻上,男子身上那沉香的氣味還在迎枕上,沈歲晚靠上去,鼻息之間也萦纡着,好像主人給人的感覺一般,有些沉沉的侵占着床榻間的氣味。

白日的時候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了,讓她有些思緒雜亂,時而欣喜,時而擔憂。

她欣喜她真的尋到了親人了,可居然是姜府,她的親生母親命苦,自小颠沛流離,最後也沒有被姜太師接納,那她呢,她怕也是難以被接納。

可聽了殿下所說,父親當真是為了尋她走了很久,讓從未體驗過親情之愛的沈歲晚有些細微的渴望,渴望與父親相認。

而且,她想要名正言順,不再受人白眼的站在沈律身邊,怎麽也要回到姜家認祖歸宗。

原以為自己毫無睡意,卻發現一覺醒來已經是辰時,屋外有翠鳥叫聲,今日天色陰沉,沒有強烈的日光。

沈歲晚匆忙的翻身下了床榻,“尋茶,尋香。”

門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尋茶端着水盆走了進來,沈歲晚道:“幾時了?怎麽沒叫我。”

尋茶解釋:“夫人恕罪,現在辰時了,奴婢知曉夫人夜深才睡,沒敢叫夫人起來。”

沈歲晚道:“往日倒是沒事,今日我與譚家姑娘約好了,豈能叫人久等。”

尋茶起身,接過一件豆蔻色的掐腰長裙,邊手腳伶俐的幫沈歲晚穿着,邊道:“夫人放心,一大早尋香就去說了,現在譚姑娘剛過來,尋香去侍茶了。”

呆在康州的日子前前後後都快一月了,天氣漸漸的暖了起來,幾位丫鬟将手絹等物拿在亭子的小石桌上。

前日她與譚玉說好,今日要與她畫些手絹的繡樣,譚玉過來時也帶着些素色的手絹過來,瞧見沈歲晚走了過來,她欣喜起身。

“勞煩譚姑娘久等,怪我貪睡。”

譚玉無所謂的擺擺手,“昨兒聽說殿下在你這裏留宿,自然理解你伺候辛苦,反正時間還早着呢,咱們畫好了正好用午膳。”

被譚玉揶揄的神情一瞧,沈歲晚面上劃過些不自在的緋紅,掩飾般的拿起繡帕,“譚、譚姑娘想繡什麽樣式的?”

比起剛學不久的琴棋書畫,她還是繡活拿得出手一些,譚玉也跟着挑了塊兒碧落色的繡帕,“雖康州的甜瓜在大勝排第一,可這些衣裳服飾都比不上定都,夫人了解些,不若就給畫些定都時興的繡樣吧。”

沈歲晚咬咬唇,她離開定都也一月了,怕是定都都換了新的初春繡樣了,“這樣吧,我畫些金玉閣的繡樣,譚姑娘再想着加上一些康州獨有的,到時候就瞧瞧是什麽模樣,應當不差。”

譚玉聽言也欣然同意,早前刺史府只有她一位姑娘,現在多了位年齡相仿的,她自然想親近些。

可沒過多久,天色暗了下來,烏雲遮日,瞧着是風雨欲來的架勢,尋茶等人連忙進來幫兩人收拾東西進了屋子。

沈歲晚剛給譚玉倒了一盞茶,大雨就伴着豆大的雨滴強勢的落了下來。春雷滾滾,難得下了一場暴雨。

譚玉接過茶盞,嘆道:“今早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樣,我還瞧見爹爹帶着近侍出了門,勸都勸不住,等下怕是要挨雨淋了。”

聽了這話,沈歲晚好像想起什麽,好像從昨夜到現在,都沒見到福傳了。她是知道福傳會去打探消息,但往日白日的時候都是在院中的。

聽着潇潇催人的雨聲,沈歲晚眼皮一跳,想起昨夜沈律匆忙走了的身影,她升起些不大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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