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她的視線放在沈歲晚的臉上, 沈歲晚的視線頓住,好一瞬才回神,表情還是有些木木的:“這、這從哪聽說呀......”

譚玉沒心眼, 如實道:“我瞧着是個普通兵士模樣的打扮,許是康州的衛軍, 也有可能是別的軍士, 但父親叫他參軍, 消息應當錯不了, 是他同父親說的。”

沈歲晚微微側了側臉,有些躲避人的視線, 生怕眼底的情緒被人瞧得一幹二淨, 她壓了壓聲音,“......诶,那就是了, 姜家的姑娘本來就是命定的太子妃, 不足為奇......”

譚玉眼神一頓,因為她聽出了沈歲晚聲音裏,有幾絲盡力壓制住的顫音, 擡眼看過去, 卻只見女子的一邊白淨的側臉。

譚玉了解,咽下嘴邊的話,其實方才在書房, 父親還對她說:

“先前我以為太子律不喜婚姻作籌碼,才拒了你。但你看看今日, 聖上一說賜婚, 匆忙的就選了姜太師家的,分明就是嫌棄我們刺史府門楣低!今夜太子律再過來, 定讓他納你進東宮,不過是個九品奉儀,我兒做個昭訓也是使得的。”

譚玉不明白,分明她已經向爹爹表明,不遠再入東宮,雖那日宴飲,她瞧見太子殿下長身玉立,談吐不俗,學識斐然,是心裏有些意動,但一個對她冷淡到不看一眼人,她也望而卻步。

沈歲晚不知譚玉心中所想,現在只覺得不自在,不自在極了,“先前在外面站久了,譚姑娘,我、我有些想歇息片刻。”

譚玉移開視線,“正好我也有些事,那昭訓先歇息片刻,我先告辭了。”說完捏着帕子下了臺階。

“對了,”譚玉轉身,“今夜殿下會過來,夫人可以準備準備,宴飲的地方同上次一樣......”

沈歲晚囫囵點點頭。

她沒讓幾人伺候她歇息,只跨步進了門将門阖起來。

尋茶幾人面上劃過幾絲擔憂:“夫人?”

靠着雕花門,她張嘴深吸了幾口氣,平複聲音:“沒事,我就是突然有些乏了,你們先去忙活罷,不用進來伺候了。”

門外傳來宮侍拉扯的小聲動靜,沈歲晚沒心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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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鞋,她将自己埋在被寝裏,平靜的面頰垮了下來,豆大的淚珠滾出來,因着平躺的動作滾進發絲,“知足則樂,務貪必憂,沈歲晚,說的就是你......”

她暗暗的罵自己貪心,他是太子,妾侍多是應該的,明明外面的男子都不一定做得到一生一人......

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沈歲晚再次醒來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尋棋放下叩門的手,“夫人,快酉時了,可要梳洗準備去宴上了?”

沈歲晚拉過被子,捂着腦袋,聲音悶悶的:“今日我有些頭疼不适,你去幫我告個假,我就不去了。”

“可是今夜殿下會過來......”尋詩拉了拉她的手,她止住了口邊的話,“奴婢遵命。”

輕嘆一聲,雖她們幾人也喜歡如今的日子,但也明白,殿下身為一國儲君,将來,身邊的佳麗不會有三千也會有三百,只要她們的主子能得殿下的垂憐,就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有些事情,只能主子自己釋懷。

她們兩人原先端着洗漱的衣物,現在也只能端着放回去,卻沒成想,在轉身時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兩人齊齊見禮:“殿下安。”

聲音透過那雕花門傳來,沈歲晚一愣,現在還沒酉時呢,沈律那麽日理萬機,豈會過來這小院子裏。

不等她多想,雕花門從外面被推開,光亮霎時進來,惹得被寝裏沈歲晚一縮,猶豫是要下床見禮還是笑臉相迎,但直到男子沉穩的腳步越來越近,她也沒起身。

床上挂着紗帳,看人也模模糊糊的,沈律只瞧得見那被寝中鼓了一團沒有動靜,“聽下人說你頭疼?可讓福傳出府去尋大夫了?”

聽說是方才聽說,她也聽見兩位宮侍在外面說給他聽了。

“沒有,現在好多了。”聲音帶着鼻音,甕聲甕氣的。

說話間,沈律上前将擋着的紗帳拉了挂起,看向床榻上的人,卻只瞧見一個腦袋,因安寝她就拆了朱釵,只有烏緞般的青絲披着,瞧着觸感極好。

瞧出她不是病了,而是耍小性子了。沈律坐在塌邊,伸出指間輕輕的勾了勾那露出寝被的青絲,如雲如絹一般柔軟,“說說,鬧什麽小脾氣了?”

像是從未見過她這模樣背對着他,沈律眼底還有些新奇,沒有不耐。

沈歲晚抽噎一瞬,“殿下,是向聖上要了姜姑娘做太子妃嗎?”

沈律面色一頓,這譚先的消息倒是靈通。

察覺到沈律愣住,沈歲晚心涼了半截兒,那就是真的了?她爬起身,想看看沈律的神情,卻有些忽視了她自己現在的模樣。

她面頰一側被壓出紅痕,眼眶紅紅的瞧着還有些腫,瞧着讓人又心疼又好笑。

沈律見她的眼眶,問她:“聽見消息了?”

沈歲晚垂着眼,看着男子垂挂在腰上的玉佩,“所以是真的了......”

沈律頗有耐心,床邊的四角小幾上擱着絹帕,他拿起,遞給沈歲晚,“跟姜家的姑娘不和?還是不喜歡?”

她咬着唇,思緒像是一團亂麻一般,就想不自量力的任性撒潑:“就是不和,就是不想要姜绫畫。”

她聲音帶着細細的哭腔,擡眼看向身邊男子的眼睛。

眼底有些倔強。

見她久久不接絹帕,沈律有些大不順手的幫她擦了擦淚珠,心下倒是奇怪:“姜家姑娘怎麽了,姜家書香世家,也能同你鬧起矛盾來?”

反正今日過後也會惹了沈律厭煩,索性就一次說個夠:“姜家姑娘當初明知張婉玉所作所為卻幫她隐瞞,姜家......姜太師當初私下遇見我,說我以色侍人、品行卑劣,同唐家沆瀣一氣。”

她頓了頓,擡起袖子擦擦鼻涕眼淚,面上無所謂道:“反正姜太師早已看我不順眼,将來要是太子妃過來,殿下早些将我放去南水山莊,好讓我日子好過些......”

說完,沈歲晚上抽噎一聲,有些痛恨自己這拈酸嫉妒的醜陋模樣。

卻沒注意到,對面的男子的眸色沉了下來,聲音冷冷:“姜太師,何時的事情?”

沈歲晚搖搖頭,“很久了,不記得了......”

沈律沒再問,壓下眼底醞釀的濃霧,反而細心的捏着絹帕又幫她拭淚。

“太子妃沒有別人。”他出聲安撫,聲音極輕,卻讓沈歲晚愣住,?怎麽會沒有別人?

沈律修長的指間擡起她的下颌,“歲歲,想做太子妃嗎?”

“......”這下,沈歲晚連哭都忘了,呆愣住,旋即以為沈律這是在捉弄她:“歲歲出身低微,即便是承徽之位也夠不上,安敢登天......”

“要是孤說,尋到你的生母的了呢?”他語氣沉穩,好像能将人安撫住。面前的姑娘桃花眼裏泛着水光,可即便隔着水光,也瞧得見那眼底的驚詫之色。

“你知道當初為何白即覺會錯認你?”白即覺在定都步步為營,豈能輕易的就錯認了人?

沈歲晚搖搖頭,她不知。

他解釋:“一是玉佩,二是相貌。”

“可是,當初寧安王妃将我叫到跟前,她說了我與她......”

“寧安王妃是你姨母,你生母是小雙氏,這玉佩确實是雙氏姐妹的舊物,而白即覺見你眉眼間與雙氏有細微相似,這才錯認了你。”

沈歲晚張着唇,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小雙氏?”

沈律擱下帕子,道:“小雙氏,是國子博士姜從文的原配妻子。”

“......”

她微微往後傾斜了些,這是不相信的表現。

“......殿下,是不是說錯了,我明明與姜家八竿子打不着,何況,”她細微的搖搖頭,顯得難以置信,“何況姜绫畫本就是姜家原配夫人的女兒,那我父親是誰呢?”

沈律将她的不可置信看在眼裏,“你也聽過姜大人游歷講學之事,他在三年前求了聖上,只因那時知曉了真相,想去尋那個當初将你抱走的富商。”

“雙氏姊妹在外州醫館産子,可小雙氏血崩,無人照看稚兒。那富商不能生育,先前就收養了個男童,富商就将你抱走了。

而雙氏将自己的女兒抱到了小雙氏那間屋子,自己卻另外尋了個男胎,只為了穩固王妃之位。”

沈歲晚垂着腦袋,沒說話,沈律繼續道:“雙氏不怕自己的孩子過得不好,姜從文真心待小雙氏,她自己的女兒也一定會如珠如寶的被寵着。”

事實也是如此,即便是現在的繼妻姜夫人,待姜绫畫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這一切,明明都應該是小雙氏的女兒的。

沈歲晚找回聲音:“殿下的意思是、姜绫畫是寧安王妃的女兒?”

“是。”

沈歲晚眼睫一顫,難怪,難怪那日她就說兩人相貌相似,氣度都很像,寧安王妃在宴席上關切姜绫畫,她還同衆人一樣,以為是寧安王妃有意說親。

她的養了十多年的白即奂,冒犯了姜绫畫,寧安王妃那時比姜夫人還憤怒,一開始确實是想抱着下死手來鞭笞,只因差點傷害了她的親女。

“......可,殿下的意思是,我是姜大人的......”

她咬咬唇,後面的話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因為,她還是不敢相信,而且,要她如何相信,明明是毫無交集的兩人,十多年寄人籬下,現在卻有人跟她說她出身高貴,連她自己也吓得手腳僵硬起來。

沈律雙眸漆黑,看着她的眼,好像安撫她的不安一般:“是,你是,姜大人尋了富商,當初在南水山莊就迫不及待要見你,可形勢所迫,我們來了康州,他修書一封,講清前因後果,生怕地遠山高,我不善待你。”

“我與姜绫畫的生辰,我是在三月,姜绫畫卻是六月......”

她不知道的是,當初靖陽王府将沈歲晚從唐家買回府時,靖陽王妃信了她和沈琉晚的換命之說,專門讓道士算了最适合的生辰,算了她應該居住的院落,而她的生辰也改在了三月。

瞧見她這不自信、不相信的垂着頭,沈律心底有些細密的異樣,說不上疼,卻酸澀,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背,“孤早已修書一封,等我們會定都,就讓你認祖歸宗,你是姜家唯一的嫡女,太子妃也該你來做。”

他聲音沉沉,帶着肯定的語氣,極大的安撫着她。沈歲晚順着她的力道靠進沈律的懷裏,......一切,都好像夢一樣。

她輕輕的抽噎一聲,難得還記得不弄髒沈律的衣裳,剛想起身,腦袋上有只手輕輕地按了按,讓她繼續待在男子這泛着沉沉香氣的懷裏。

沒人瞧着,沈律的眼底逐漸漆黑,小雙氏對寧安王妃仁至義盡,卻換來如此結局,小雙氏的女兒在外流落多年,可寧安王妃瞧見沈歲晚卻依舊無動于衷毫無愧疚之意。

騙了姜家嬌寵她的女兒十餘年,姜家的親生女兒卻差點死于亂刀之下,就連心冷的沈律都自愧不如。

同時,沈律又有些慶幸,慶幸他并未傷害她。

至于姜太師,當年小雙氏至死未能踏入姜家的門,她的女兒,他自會昭告定都,不叫人再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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