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夜色沉沉, 莊子裏卻燈火通明。
沈歲晚醒時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盯着頭頂粗簡的布帳子有些沒回過神,守在窗邊的尋詩最先察覺, 語氣欣喜:“昭訓醒了。”
“嗯,嘶.......”原先準備撐着起身, 手腕上卻傳來劇痛。
尋詩連忙扶住人, “姑娘的手腕上被割傷倒是其次的, 就是手腕扭傷嚴重, 可得好好将養着。”
“殿下呢?可回來了?他傷勢如何?”
尋詩上前到了杯茶水,遞給沈歲晚, 忙回話:“昭訓別急, 現在已經醜時了,殿下醒了小半個時辰,去前院用膳了。”
她起身, 将飲盡的茶盞擱回去, “先伺候我更衣,我去前院看看殿下。”
尋詩聽言,只好找了件衣裙給沈歲晚穿上, 見她面色實在蒼白, 就給她披了一件薄披。
前院不大,其實也是往日供人用膳的地方,沈歲晚沒走幾步就繞到了前院的院子, 遠遠卻見福岚身後跟着兩名翊衛,翊衛壓着一名女子。
“福岚。”沈歲晚出聲喚道。
前面幾人都停了腳步, 中間的女子回身她才瞧清, 原來是撫月。
夜裏風涼,她攏了攏薄披上前, “殿下呢?還在商議要事?”
福岚回話:“倒不是,天大的事情也得緊着殿下的身子不是?就是......”他看了眼身後被押着的撫月。
沈歲晚跟着幾人進了小廳,還沒跨進門檻就聽見幾聲沉沉的咳嗽聲,聲音有刻意壓抑的沉啞,她面色一緊,快步走了進去。
正位的木凳子上坐着一聲淺色衣裳的沈律,他唇色看着有些發白,面上和眉眼間有些病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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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慣了太子殿下往日的握算縱橫,這樣病弱到清隽的模樣,實在讓她心下一緊。
沈律懶懶的擡眼,瞧見來人是沈歲晚,眉眼細微的亮了亮,“醒了?可用些膳食了?”
她咬咬唇,微微搖頭,坐在了沈律身邊,剩下的幾人已經緊跟着進來了,沈律也收回了方才說話時放松的神态,面上沉了下來,看着頗有威儀。
手上不能使力,她輕輕的将手腕放在膝上,盯着上面的白紗布,就聽身邊的沈律出聲問道:“說罷,什麽目的?”
撫月跪地看了眼一邊垂着臉的沈昭訓,道:“之前昭訓的話點醒了奴婢,奴婢只想好好的退隐山林,過安穩的日子,還請太子殿下成全。”
沈歲晚擡眼看向撫月,她身上的疤傷是淡了些,但嚴重的地方怕是用再多金貴的藥石也是枉然。
“你也知道,孤已經抓了你的主子,你覺得你還有什麽價值同孤談條件?”
撫月頂着頭皮發麻的懼意,看向男子幽冷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如果奴婢手上有淩洲布防圖呢?”
男子沒吭聲,甚至眼都沒眨一下,好像對這條件無動于衷。
撫月眼底閃過幾絲焦急:“寧安王猜到太子殿下來到康州和單洲,目的就是收複臨近的淩洲,這才派了沈琉晚帶着百餘名暗衛過來,奴婢是她的貼身侍女,自然知曉布防圖的模樣。”
坐在一邊的沈歲晚一愣,她還說沈律怎麽跑到這鞭長莫及的單洲小莊子裏了,因為這後山翻過去就是淩洲,沈律旨在收複淩洲,而後再與朝中裏應外合。
沈律淡漠的笑了一聲,“孤即便沒有你這布防圖,也能收複淩洲。”
撫月張了張唇,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來救自己一命,“既有減少傷亡之策,太子殿下也不願看看嗎?”
捏着衣角的沈歲晚擡眼,看了面冷眼冷的男子,事關沈琉晚,她都不想幹涉。
“福岚,将她拉下去。”
瞧見押着人的翊衛走上前,撫月驚慌的叫了起來:“殿下!殿下當真不......”
“一晚上的時間,想仔細些,要是哪裏畫錯了,孤的更令司會讓你求死都難。”
撫月噤聲,忙不疊的點頭,被帶着去柴房關押了起來。
人才剛走,尋茶就端着一碗肉糜粥進來,輕輕的擱在四角小方桌上,沈律看向她:“一日都沒進食了,可餓了?”
沈歲晚點點頭,毫不客氣的拿起勺羹,好在受傷的是左手手腕,想到這,沈歲晚吃粥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向面前坐着的男子,神情有些嚴肅:“殿下,你的傷勢那般嚴重,大夫可曾好好看了?”
沈律的視線放在她舀了一半頓住動作的手上,他神色沒多少在意:“不嚴重。”
微熱的手卻上前握住沈歲晚捏着勺羹的手,像是教三歲稚童一般,把着她的手給她喂了一口粥。
右手被男子寬闊的掌心裹住,也正是如此,她才察覺到,沈律燒着的熱還沒退,“歲歲不信!”
沈律逗弄般的一笑:“不信?要不孤現在給你瞧瞧?”
這般孟浪的話,從金尊玉貴的太子爺嘴裏說出來,實在是違和,她面色一燙,又有些氣惱。
“快些用膳,之後随你處置。”話音一落,沈歲晚的頭越發埋得擡不起來了。
不想将人逗惱了,沈律移開話頭:“知道沈琉晚被綁回來的事了?”
沈歲晚一怔,也正色起來,“知曉。”方才在寝屋,尋詩就同她說了。
沈律将話抛給她,“你想怎麽處置?”
沈歲晚擱下瓷勺,拭了拭嘴角,半饷都沒說話,好像在沉思一般,沈律好像也不急,慢條斯理的倒了杯茶水。
“......殿下,是要将她處死嗎?”
沈歲晚陡然出聲,看向沈律的眼。
男子輕笑一聲,很有耐心:“你想嗎?”
“想。”
她吐字清晰,雖面上閃過遲疑,出口的字卻很果斷。
沈律眼眸裏也染了些笑意,“學得不錯。”誇贊一般。
世人都說太子睚眦必報,不能輕易得罪。沈歲晚現在卻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的,有仇不報非君子,有冤不伸枉為人。
等沈歲晚用了膳食回寝屋,已經接近寅時了,接過沈律褪下的衣裳,看着福岚換藥,她才瞧清男子背上的傷究竟有多嚴重,密密麻麻的劃傷,還有被峭石割出的三四寸的傷口,很深。
不敢再看,她微微的低着頭,看着手上抱着的流雲紋錦衣袍,纖弱的背影透着些沮喪。
轉眼間,沈律換了身中衣,從她手裏将衣裳拿去挂在梨木架上,“困了嗎?”
沈歲晚上前将小桌上的安神香囊挂在帳鈎上,“......殿下,若是不護我,傷勢便不會這般重。”
他金尊玉貴,是大勝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男子,應該她護他,而不是他護她,反觀她身上就只有滾落小崖時的扭傷。
沈律坐在了榻間,看着身側拉着寝被的女子,“你是孤的準太子妃,孤護你不是應該的?”
沈歲晚皺皺眉,盈盈含秋水的眼睛看向沈律,她其實......想聽的不是這些。
男子身形湊近,屈指将她鬓角的發絲別到耳後,方才這縷發絲在面頰邊上,又垂在白皙的頸側,實在多了些風月的勾人。
“殿下真的是因為歲歲是準太子妃才護着麽?”她仰着臉看向身側的沈律。
沈律明白過來,但他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慣會說風月話,“不是,即便你只是孤的昭訓或者沒什麽名分,我也會護着你,歲歲,你明白嗎?”
她眼神瞬間明亮起來,瞧着很愉悅的模樣,旋即她咬咬唇,不敢看人,垂下的眼睫略過他的勁腰,停在寝被,“我......歲歲心裏想着殿下,能待在殿下身邊每日都很愉悅,方才殿下那話,讓歲歲很開心,所以,殿下是......是心裏有歲歲的意思嗎?”
掌心裏緊緊的揪着一角錦被,被她揪得皺皺巴巴的,也沒有感覺,她的注意力全在面前身形修長好看的男子身上。
沈律的嗓子裏溢出一絲輕笑,沈歲晚慌忙擡眼,瞧見他的眼裏有一眼就能看清的笑,沈律親親的勾了勾她的下巴,指腹順着動作,擱在沈歲晚靡紅的唇上,有的美人就是這樣,即便不用塗什麽唇脂,都好看旖人。
驀地,沈歲晚背脊一顫,旋即後背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唇上的吻逐漸加深,她的眼逐漸閉上......
沈律的唇是溫溫的,下唇被輕輕的咬了一下,不算太疼,但她輕輕的呼出聲,向來霸道的男子順着這個空隙,對沈歲晚極盡掠奪,細微的麻軟之意從脊背攀而上,就在沈歲晚承受不住的靠在男子懷裏時,沈律總算放過她。
指腹揉了揉她紅潤的唇,他喉頭動了動,眼底有些幽深,微啞地說:“是,心裏有你。”
沈歲晚靠在沈律的懷裏微微喘息,身上好像還沒回過勁來,聽着男子暗啞的話,她還怔怔一瞬,她仰臉看向男子,水汪汪的桃花眼裏盡是春意,“殿下,方才、方才是在回答歲歲方才的話嗎?”
她聲音極輕,好像生怕是一場夢,被她一不小心就吵醒了。
沈律幽深的眼眸看着她,沈歲晚眸子一頓,這眼神有些占有掠奪,讓她怔愣,男子輕輕的吻了吻她微張的唇,語氣肯定且安撫道:“是,孤心裏有你。”
他又說了一遍。
昨日那險境,他下意識的只想護着她毫發無傷,若說當初他覺得自己只是縱容些,寬容些,但錦山狩獵和這次遇險,他豈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說來也是,當初他以為是什麽賢良淑德,勇毅果敢的女子會得他的青睐,但現在沈律卻覺得,賢良淑德勇毅果敢,他身邊盡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與他這淡漠的性子在一起,只會被雙方推得越來越遠。
反觀沈歲晚性子軟和,軟到任人可欺一般,讓他總會不自覺的顧着她,容許縱容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