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沈歲晚張張唇, “......姜、姜大人,姜夫人。”

“父親”這個詞她從未喚過,即便是在靖陽王府她也只敢喚“王爺”, 十餘年都沒喚過的詞,如今她, 心裏好像被什麽隔着似兒的, 有些喚不出口。

姜從文眼底期待的光亮暗了一些, 他讪讪一笑, “好孩子,好孩子。”

姜夫人見呆愣的父女兩人, 左看右看, 上前将沈歲晚拉到她身邊坐着,“好孩子,真是模樣生得俊俏, 這些時日去康州怕是吃苦了, 看着比年關的時候瘦了不少。”

姜夫人在中間調和,幾人之間微妙的氛圍散了些,姜夫人使了使眼色, 姜從文看了看, 坐回來兩人對面的凳子上,沈歲晚抿唇輕輕的笑笑,“其實去外面一趟可以開闊眼界, 食用也不缺,只是一直趕路, 這才瞧着消瘦了一些。”

姜夫人:“開闊眼界好, 诶,其實說得倒是, 你和你父親都是走遍山川的,倒是我整日拘在宅院裏,都沒好好的瞧上大勝的風光。”

姜夫人将話引到這父女身上。

沈歲晚聽言看向對面身形端方儒雅的中年男子,姜從文面上一緊,好在對面的姑娘開口,“姜、姜大人走遍山川四海的原因是什麽呢......”

明明早已經從沈律口中聽說了,可沈歲晚還想聽對面這讓她有熟悉感的男子口中說出,好像在等着确定什麽......

姜從文看着她,嗓音沙啞道:

“當年,你母親難産血崩,我們都在醫館看着,一時不察産室,叫寧安王妃換了你與......绫畫,就這樣讓你零落漂泊十餘年,而我們還、還毫不知情,直到幾年前,我才知曉舊事,當時我把目光放在外州,請旨外出講學,卻燈下黑,外明不知裏暗的忽視了你,到如今尋到了當年那富商,我才知,你、是我親女......”

姜從文看着對面姑娘的相貌,這些年她是吃了多少苦,若是沒有太子當年收留,她早已被靖陽王府拖累,充奴流放。而這時的他,卻還在外州尋着富商的蛛絲馬跡,卻不知親女就在定都,被群臣參奏妖女魅惑儲君,而這參奏的人上,還有她自己親親的祖父......

“......你同你娘親,長得很像。”小雙氏沒被燒傷的另一邊臉,就很像沈歲晚的面龐。

沈歲晚匆忙低眼,眼裏的淚珠卻如掉落的珠串一般,滾了掉在膝前握着絹帕的手上,她想掩飾,卻掩飾不了。她總算明白為何當初唐現餘冒充她家人的時候,她會有些情緒平淡,因為沒有那血脈中的若有若無的牽引。

對面的姜從文,雖然兩人從未見過,卻讓她有些心裏顫顫發澀,她張了張唇,沒敢看對面的姜從文和身邊的姜夫人,她聲音裏有些顫音:“父、父親......想要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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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從文神色激動的起身,遏制情感般的走了兩步頓住,“當然!你是我的孩子,是姜家的嫡女,這些年吃的苦頭,父親會竭盡全力的彌補你......”

沈歲晚聽言,擡眼看對對面的父親神色激動,他有些疲态的眼眶也有些紅紅的濕潤,她再也忍不住的輕聲哭了出來,姜夫人上前輕輕的攬住沈歲晚的肩,安撫的輕輕拍着她的背。

好像苦盡甘來一般,好像茕茕孑立的人有了依靠之樹,好像走了許久的眇眇客行人,終于有容身之處。往後,再也沒人嘲笑她是孤女,再也沒人暗諷她無依無靠......

原來這是不同于沈律給的心安,是另外一種心安。

姜夫人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歲歲現在要回去嗎?咱們收拾東西馬上回去,這些時日你父親給你收拾出了最好的院子,就等着接你回來。”

沈歲晚卻面上一頓,想起還未歸都的男子,若是回了姜家,再見就難了,她猶豫的搖搖頭,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想等殿下回來,見他一面再認祖歸宗。”

姜從文微微一愣,其實他之所以在他們尚在康州時就寫信告知,是因為聽了些傳聞,傳聞太子殿下只是将她視做貌美的玩物,貪圖新鮮和容貌,他生怕太子輕視了她,連忙書信過去。

他也想過,若是太子待她不好,即便是指了婚約,她不想再入東宮,即便是抗旨不尊,他也是願意的,只希望她好好的。

可看她這反應,應當是對太子已經付出了真心,既如此,她想要的,他作為父親也會為她守着。... ...

安心的在東宮養了幾日,沈歲晚面上恢複了當初的圓潤。這日一大早天還蒙蒙亮,沈歲晚就起身了,只因太子爺今日帶兵歸來,聖上都到了玄武大街的親迎。

要說全定都最不受待見的,就是現在的寧安王,皇帝還偏偏下诏,讓寧安王跟着前去迎接,迎接太子律收複他的老家。

不過這些打臉的紛争沈歲晚是看不到了,重桂知曉了沈歲晚的身份是将來的準太子妃,想讓沈歲晚學着處理一些事物,今日東宮迎接太子殿下的洗塵宴就讓沈歲晚負責。

因着就殿下和身邊的幾名近侍親信,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哪裏有不周的地方,也不算太難看。

尋香為沈歲晚挽了個百合髻,換了身掐腰的蓮色春衫,典膳司的司事就已經在花廳候着了。

顧不得用早膳,她讓尋詩帶上冊子,就往花廳趕去。

典膳司的展司事是禦膳世家出身的,哪怕是前朝的時候,祖上都是禦膳局裏的人,展司事是個相貌和藹的中年女子,身形微胖,為人溫和,一見沈歲晚帶着人過來,連忙起身見禮:“昭訓夫人,一大早就擾了昭訓清淨還請恕罪......”

沈歲晚上前扶人起來:“展司事客氣了,今日是我負責洗塵宴,是該我跑典膳司一趟的,倒是先讓展司事過來了。”

“是下官忙慣了,坐不住而已,昭訓請看,這些是昨日就給您核對過的單子,其中一道荔枝腰子,因東宮莊子上送來的三月紅品相不大好,下官已經讓下面的人去宮裏調用了,夫人瞧瞧可還有哪處有纰漏?”

展司事侃侃而談,詳熟于心,她還有什麽挑揀的,她将冊子遞給展司事,“展司事辦事妥帖,就按這些冊子上的菜品一一核對就是,不過,你另外準備溫和又不甜膩的果子酒,殿下在外受傷,不宜喝這凜冽的清酒。”

展司事聽言,一一應下。

看着展司事出了花廳,尋茶才端着小粥過來,“昭訓先用些膳食罷,典膳司這邊已經妥當,展司事又是配合的,不會有什麽纰漏。”

她接過小粥輕嘆:“确實是。”難怪都說展司事好說話,她現在的身份還沒有昭告旁人,除了幾位親侍無人知曉,在展司事眼裏,她還是個昭訓呢,她也全心全力的聽從安排。

“咱們等下去趟直內司,昨日看的那幾套瓷器還未檢查呢。”

“是。”尋香幾人笑着應聲,先前聽大總管說負責宴席時,昭訓還猶豫退卻,現在倒是有些主意起來了。

東宮裏如火如荼的準備着晚宴,外面皇帝幾人已經将沈律迎到了明極宮,沈召啓笑意洋洋的看着站在邊上的寧安王,面色慘白像是大病了許久的人。沈召啓轉而看向這手段謀略過人的嫡子:

“此次太子立了大功,太子殿下想要什麽賞賜啊?”

沈律面上帶着淡然的淺笑,“回聖上,兒臣不敢過多居功,倒是先前兒臣在康州養病時的賜婚聖旨,不知還做不做得數?”

“哦?”沈召啓看着面色雲淡風輕的兒子,有些看不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想讓他收回賜婚?還是什麽?

站在殿中的姜從文擡眼,看向正中站着的氣度斐然的太子殿下,就聽他說:“兒臣想要的賞賜,希望姜府嫡女能在成親時戴跟母親一樣的昭陽禦鳳冠。”

“這......”底下的人,包括姜從文都有些愕然。

這昭陽禦鳳冠早跟着鐘皇後陪葬了,只能再次重新做一冠,其□□東珠,錾刻累絲工藝,無一不巧工,無一不精細。就是宮中所有能工巧匠放下手中的活計只做這一冠,都要耗時将近半年。

最重要的可就是這鳳冠的寓意了,當初沈召啓求娶鐘皇後以此冠為聘,可是許諾一生一雙人,後宮無佳麗的諾言。

沈召啓沒做到,這昭陽禦鳳冠就被放到了皇陵中,與鐘皇後一起陪葬了。

作為皇帝,被當衆提起這未曾守諾之事,能有多高興,沈召啓面上沉了下來,“太子,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這昭陽禦鳳冠不僅代表女子無上的尊貴,還代表着男子的承諾,為帝者,權力是放在第一位的,沈召啓做不到,他肯定沈律也做不到。

“兒臣明白。”沈律不卑不亢的回話。

沈召啓看他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冷哼一聲,倒是不知,他這般喜愛這姜家的嫡女。但沈召啓相信,最後為了平衡定都世家的權勢,沈律終究會明白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終究會讓步的。

“姜家嫡女,是叫什麽,姜......姜绫畫是吧?”

姜從文站出來,剛要回話,卻聽太子聲音有些擲地有聲的回話:“非也。”

“這、這什麽意思?”

“......你問我,我上哪知道......”衆人疑惑起來,叽叽喳喳的,沈律看在眼裏,卻不願多說,過幾日,定都所有人都會明白的。

午膳是在明極宮偏殿用的,等沈律到了東宮,已經是申時了。

春日的太陽不烈,照在人身上還暖洋洋的,沈歲晚看了眼身側端着松柏水的福傳,福傳一直看着街道,忙道:“是殿下!”

打頭的男子跨在駿馬上,俊面冠玉,矜貴翩翩。

眼見着沈律翻身下馬,沈歲晚臉上的笑意也止不住,顧不得是在外面,小跑着投進了男子的懷裏的,沈律一手牽着馬,一手牢牢的勾住她那盈盈楚腰,面上也帶着溫沉笑意。

沈律白金的太子服衣袂飄飄,同女子的春衫勾纏在一起。

“才離開小半月,就這般想念了。”

這話不知道是說沈歲晚,還是說他自己。

沈歲晚臉色泛紅,有些羞怯湧上心頭,福傳見兩人分開,端着松柏水上前,沈歲晚拉過男子的手,“殿下快些用松柏水淨淨手,春來松新綠,為君洗塵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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